院门口的喧嚣声传来,云召站在屋檐下,看着骆夫人从远处一步步走近。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当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时,才恍然惊觉一般,背过身去擦拭。
“这是怎么了?”骆月川几步上前,轻揽着云召的肩膀问道,“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云召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轻声道“没什么,我就是有点眼花,看错了。”
她转移话题,接着问起下午的事“夫人可抓住那偷换药材的人了?”
骆月川沉默片刻,只说是府上的小厮犯了错,已经受到了惩罚。
至于其中暗含的矛盾与斗争,也无法向外人详细解释。
“你今天可是我们府上的大功臣,不然等我请来徐长老出手,怕是为时已晚。”骆月川亲切地拉起云召的手拍了拍。
“我也只是纸上功夫罢了,若不是小姐和少爷聪慧过人,能迅速领悟到诀窍所在,恐怕今天还是得长辈们出手。”
云召的回答虽然谦逊得体,可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自家儿子的影响,落在骆月川眼里又觉得她太过冷静。
来时热络的心情已略微有了变化,她存了些试探的心思道“沈家也有几分薄面,若是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期间骆夫人一直端详着云召的表情,只见她的脸颊泛起一层薄红,嘴唇微微张开,又紧抿住,好像在犹豫不决。
这番举动无疑引起了骆月川的好奇,她开始猜测云召想要什么。
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思多变又不好猜,她也算是深有体会。
光看自家三个在外人面前个个都知书达礼,只有她和沈如阜知道他们小时候有多难带。
只不过,思考的这么迅速,难不成她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条件?
骆月川眉心微蹙,显然对这场交易还未做好心理准备。她试图筑起一道防线,好让自己能应对的更从容一些。
但云召轻飘飘的话语就像一颗小石子砸入湖中,还是激起了一阵阵的波澜。
“您可以为我煮一碗面吗?”女孩的言语缓慢又带着一丝干涩。
骆月川惊讶地转头,对上了云召清澈的双眼。
距离家宴还有一段时间,当然来的及做一碗面出来。只是,为何偏偏只有一碗面?
云召紧接着解释“今日是我的生辰,母亲会给我做长寿面吃。”
她垂眸,不想让骆夫人看见她泛红的眼眶。
“我有些思念这个味道了。”
霎时间,所有猜疑都化为了带着温度的、近乎怜惜的动容。那份深藏在心里的脆弱与不安,直至今日才选择被人看见。
哪怕她的母亲曾经伤害过她,可母女之间还是有过温情的时刻。尤其在这万户千灯亮起的夜晚,扎根在心底的思念就会像爬山虎一样占满心房。
温暖的手连同一声叹息,一齐落到了云召头上。
面粉倒入清水中慢慢搅动,直到它们变成絮状,再用巧劲揉成光滑的面团后等待醒发。
单从背影来看,云召也无法说服自己骆夫人和纪禾有什么相像的地方。
一个整日酗酒,身体早已消瘦的不成样。而另一个,举手投足间都充满着蓬勃的力量感。倒是身高......
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在将她们作比较后,云召在心底暗嘲,骗骗别人就算了,可别把自己也骗进去。
纪禾从来都记不得她的生辰,又或者她记着,只是不觉得那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唯一一次心血来潮去下厨,是在一个平淡的秋日。
太过普通的日子,云召也忘记了她为何会突然钻进厨房,然后端出来一碗素面。
只记得面条软烂黏糊的口感和透过碗口蒸腾出来的雾气背后的那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她想,她再也吃不到那样的面了。
“小召,尝尝?”回过神,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星星点点的葱花和油珠在汤面晃荡。
顶着骆夫人期待的眼神,云召捞起一筷子。透亮的面条,入口劲道,还隐隐透出一股麦香。
看似是最普通的食材,却样样都蕴含着深厚的灵气。
记忆里难吃的味道在一点点消散,汤很快就见了底。手艺得到极高评价的骆夫人满意地离开。
院子里也恢复了往常的寂静,风打着卷吹过,角落里传来一声猫叫。
阿原循着声音望去,疑惑道“这么冷的天,哪来的猫啊?”她刚想去一探究竟,便被云召拦住了。
“也许是不小心钻进来避寒的野猫,就由它去吧。”她状似无意向墙角扫了一眼,又接着说“听说今天府外很热闹,你们也去转转,不必呆在这里。”
“真的吗?”听到可以外出,阿原语调轻快了许多。再次得到云召的肯定后,她拉着芙蓉飞速跑了出门,“多谢小姐~”。
看着阿原她们也走远后,云召轻哼一声,“多日不见,这小狐狸竟变成小野猫了?”
“姐姐不想我就算了,还这般调笑我。不过,如果你实在思念母亲,那我也可以勉为其难,让你再感受一下春风似的关怀。”
纪阑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闪身就飞到了云召身前。
她抬手勾起云召的下巴,嗔怪道“姐姐好演技,差点连我都骗了过去。若不是亲眼见过,还真以为是什么母慈子孝的感人桥段。”
“你今天为何能躲过守卫进来?”云召侧头拨过她的手,顺势坐在树下的石桌旁。
纪阑霄双手抱胸立在一旁,“这就得问你了啊?你做了什么,让沈家不再派人盯着你这里了?”
“一时的松懈而已,不代表信任。小心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把你抓起来。”
看云召还有心情开玩笑,纪阑霄就知道她心里有数。
“我抽空去了一趟甘泷城,云家有个小子好像废了,说是在秘境里被人阴了。”
“纪家干的?”
“好像是,也好像不是,大家都在猜。”
云召还是觉得疑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争斗还都只是暗地里下手,不敢撕破脸皮。纪家到底有什么靠山?”
“巧了,我这次回去,就是发现了纪家的一个小秘密。”纪阑霄神神秘秘地凑到云召耳边。
“那天我半夜到甘泷城,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进了纪家。但是他的修为在我之上,我没敢轻易探查。”
“嗯。”云召意味深长地点头。
“你知道什么了?”
云召也学纪阑霄,凑到她的耳边,压低嗓音“我什么都没知道。”
纪阑霄无语,一巴掌把她拍开。
“大过节的就别思考这些烦心事了,今天还是你的生辰。你猜我来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她揽着云召的腰,带着她飞到了屋顶上。
不远处的铁匠铺前火光冲天,人声鼎沸。
只见一个赤膊的男子,用木勺舀起一瓢金红的铁水,身形猛地一旋——
“哗!”
那一瞬,万千金红的铁滴,如同一颗颗逆飞的流星泼向苍穹。
云召欣喜地看向纪阑霄,“是打铁花!”
铁花在升至最高点时轰然绽开,化作亿万点飞溅的光弧,在无边的夜幕上肆意游走。紧接着,是第二瓢、第三瓢。
光点倾泻而下,连绵不绝。
“这是我们逃出来后的第一个新年!”
“嗯,祝我们自由!纪阑霄和云召,要永远自由!”
满天滚烫的火光见证了两个人最虔诚的愿望,这一刻,只有未来是唯一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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