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里了…你要去哪？”一阵急切的拖鞋声伴着顾遥的说话声从屋门口的走廊那边传出来，带着回响。

沈慢站在大门外，隔着门槛拿起挂在门内的背包后叹了口气说道:

“我回去了。”

“等等。”顾遥追了上去拉住她，“那你今晚还会回来吗？”

“不了。”沈慢背过去的身子停顿了一下回答她，“我得回去看看李肃了。”

“要不我跟你一起吧，我……”

“不用了，你就在家。”沈慢往前走了一步，松开顾遥的手时瞥到她的眼角，“你的眼睛……”

“哦没事，刚才揉的，有点红。”顾遥有些心虚得用手遮了遮，冲她讪讪一笑。

“嗯。”沈慢没再说什么，背上背包后就离开了顾遥家。

出了楼道，走了一段距离，沈慢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这声音沈慢再熟悉不过，她摇摇头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可那人依旧跟在后面，沈慢深深得叹了口气后回过头。

顾遥的睡衣外面只披了一件卡其色尼龙大衣，她立在风里，显得有几分可怜。

“回去。”沈慢语气有些生硬，泛着阴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忍。

“快回家。”见她不动沈慢只得又重复了一遍。

对方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顾遥。”沈慢神色露出更多沉重，她眉头蹙起，语气却比之前温柔了些许，“回去，回家吧。”

“你就让我跟你去吧，真的！”顾遥看她脸色不好，顿时有些局促不安，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别丢下我自己去，行吗？”

“干嘛？”沈慢走到顾遥面前笑嘻嘻得瞅着她，“我只是回家看看而已，你这么紧张，担心我？”

“我……”

“诶呀！赶紧回去！别跟来！”沈慢心里仍是急得紧，她丢下一句话后便匆匆往家的方向继续赶。

还没到楼道里，沈慢就听到楼上一阵嘈杂的吵闹声，沈慢眉头一皱，快步上了楼。

家门竟然是开着的，沈慢心里一慌，可还没跨进门就听到了里面玻璃破碎的声响:

“我告诉你沈建斌！！是你给我妈气出心脏病的！我妈今儿可是住了院，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你好歹给我个说法！你说说这钱你怎么赔？！！！”

客厅里挤着十来个人，发话的是人群中间围着的一个女人。

“素颖，你消消气。”李肃走上前，却被那女人一把推开。

“舅妈，你别管！”那女人对着坐在沙发上冷脸的沈健斌指了一圈围着的壮汉继续说：

“我哥，我老公，还有家里这么多人可都睁着眼看着呢！是你昨天动手打的我妈！你知道我妈多么大岁数了吗你就打她？！那是你姐！她怎么着你了你就动手？！！”

“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多赔钱，我就找人打死你！！！”

“臭娘们。”沈建斌咬着牙使劲往地上啐了一口，低声吐出恶气。

“你说什么？！”那女人听闻这话，上前踱了一步，周围的人听到后也都跟着犯起了火。

沈建斌没再吭声，只是闷哼了两下后踹了一脚边上的茶几腿。

“说啊？陪多少？！我妈可是住院，还得再加上医药费！！”

“操，给你转两千行了吧！让那臭娘们儿死远点！！！”

“两千？！”边上一个男的按捺不住了上前揪起沈建斌的衣领，“两千你打发叫花子呢？！！”

“操！！给你脸了？！那要多少！！”沈建斌怄气极了，眼睛瞪得很大。

“哼，你这弄的跟我们向你讨钱一样，你自己不知道吗？！那是你姐住院！亲兄弟还明算帐呢？！你自己掂量掂量这亲情你得赔多少？！那可是你亲姐！！”

“先陪五万！”边上的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凑上前冲沈建斌一吼。

沈建斌听了这话，立马急了，抡起拳头砸在面前的茶几上，顿时嗡嗡作响:“操！五万？！我可是你亲舅！你就这么坑你舅？！”

“我妈还是你姐呢？！你不上来就打？！你还配做我舅？！”

“你他妈骂谁呢？！”

“呀！！我亲舅要来打我了！快打死他！！”客厅里的一圈人都围上去了，打的打拉的拉，乱成一团。

“啊——谁打我儿子！！”一声叫喊袭来，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太太被一个精瘦的男人搀扶着出现在门口，她颤颤巍巍的走进来，哇一声喊得楼顶快破了。

“诶呦，今儿又这么热闹。”素颖站在边上瞥了一眼进了门的老太太，嘴里嗤笑一声。

屋里嘈乱的吵架声根本让人听不清任何声音，老太太一看这状况，便往客厅里面又走了些，还没挨到人就噗通一声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哇哇大哭。

“诶呀我的儿啊！！！！真是反了天了！！怎么都来欺负我儿了，他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这声嚎哭几乎要响彻整栋楼，客厅里的人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去，渐渐得都安静下来，这才发现客厅里多了几个人。

沈慢站在客厅门口窘迫得攥紧了拳头。

“我说老太婆，你也别在这装，你在这耍混我们可没人管得了你。”

“素颖，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姥？！”老太太旁边精瘦的男人看不下去，冲那女人开了口。

“哼，我说沈建民，你倒是替那老婆子说话，她那股子重男轻女的劲儿咱家有谁不知道啊！”素颖牙根咬得咯咯作响，气不打一处来，“你再继续作啊？俩儿子，一个精神病，一个给别人扛煤气罐！都是废物东西！！”

“操！你妈的狗屁玩意，你尼玛骂谁呢？？！”沈建斌三两下从沙发上弹起来冲过去，半路上被人阻拦后，客厅里又打成一片。

“哇呀！！我不行了要死了要死了！！”老太太看着这形势索性直接躺在地上，捂着胸口痛苦得哇哇叫。

“你！”素颖看自己的招数马上要被别人学了去，气的直跺脚，冲屋里的人大喊一声停住。

“哼！”素颖瞅了瞅地上的老太太，又瞅了瞅沈建斌，招了招手示意让大家都走，“五万块！今儿晚上我要是看不见这钱，老太婆，你儿子就等着吃好果子吧！”

素颖往门口走，路过沈慢的时候瞥了她一眼，眼珠一转又噗嗤一声笑出来:

“呦！这不是沈建斌那疯子的哑巴闺女吗？你爸那么恶心，你能是个什么好鸟？长大了以后可别犯法啊——”

说完便扭头跨出了门。

沈慢的拳头依旧紧握着，她嘴唇开始有些颤抖，她定在原地，脸色苍白。

“妈，你快起来吧！他们可是都走了！”沈建民说了这话，便要将老太太扶起来，可这老人似乎是演上了瘾，故意更加颤颤巍巍的站不起来，嘴里更是哭腔不断:

“我岁数大喽！怎么都欺负我一个老太太哇！欺负我眼瞎，腿瘸，不中用！”

“起来！！”沈建斌不耐烦的冲那老人怒吼一声，一脸鄙视得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又道:“你不是还没轮到来我这住么？！今天跑我这地儿来凑什么热闹？！”

“建斌，妈听说素颖他们一大伙人来了，大老远就打车过来了，你这是什么态度！”精瘦的男人在边上有些气恼得接了话。

“你妈的！来这躺地上丢人现眼来？！”沈建斌使劲拍了一下茶几，冲他们摆摆手，“滚滚滚滚滚！等到日子了再来！滚！”

“人老了真是谁都嫌弃……”老人从地上站起来，用手使劲蹭了蹭干涸的眼角，嘴唇颤抖着又说道，“儿子大了也不孝，也会冲妈喊……”

“啧，在这你演什么狗屁的戏？！”沈建斌怒目而视，扯起了嗓子:“你说我哪点对不住你了？！给你吃给你喝的，我没养着你？！”

“行了行了，别说了。”精瘦男人冲沈建斌摆了摆手，拉住老人往门外走，“你就当我们没来。”

“什么叫没来？？！你妈逼怎么跟我说话呢？？！”沈建斌从沙发上一下子站起来，精瘦男人赶紧扶着老人匆忙下了楼，生怕再惹什么事端。

“嘁——”沈建斌瞅着逃跑的有些狼狈的两人，得意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沈建斌，你干什么？！”一眨眼的功夫沈建斌便进了卧室打开了柜橱里的一个箱子，李肃一瞅不对劲，急忙跟着进了屋里。

“咋了？！这箱子老子还不能碰了？！！”沈建斌使劲将箱子扯出来甩到床上。

“你真要给他们钱？”李肃阴沉着脸，将床上的箱子夺过来。

“操！这用你管？！”沈建斌见箱子被抢了去，气急败坏得走上前，见李肃抓着不放，冲着她的脸上去就是一巴掌。

“你休想！！”李肃的半边脸顿时通红，她还是保持着抓着箱子的姿势，丝毫没动，恶狠狠地盯着沈建斌，“存折里的钱，你一分也别想拿走！！”

“妈……”沈慢看见李肃被扇了巴掌，慌忙冲上去想将她拦在身后，可是李肃就跟有了预判一般，将沈慢踹开:“滚！别来管我！”

“你别动！”沈建斌见沈慢要掺和这档子事，怒目圆睁，扭头盯着她，仿佛只要她动一下，他就会立刻去厨房拿刀割了她。

“我看你敢动一下试试？？！！”

沈慢的身体好像顿时被定住了，细密压抑的恐惧感悉数钻进身体里，她眼前一黑，跌坐地上。

沈建斌见她这幅样子，来了兴致，走过去指着她的鼻子得意洋洋:

“我沈建斌的女儿上了重点高中这是……不听话了？！”

“你，你……凭什么！凭什么我妈挣来的钱要拿来给你这样的人擦屁股？！”沈慢死盯着沈建斌，喉咙发紧得几乎要发不出声音，她颤抖着艰难吐字，使出全身力气才让嗓音尽量显得铿锵有力。

“你说什么？！”沈建斌显然没料到沈慢会这么说，强烈的怒意已经将他灼烧，他伸出胳膊就是一记耳光。

顿时沈慢觉得天旋地转，左半边脸火辣辣得疼。

李肃一个箭步扑上去拉着沈建斌回头喊:

“沈慢！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还不快跟你爸道歉！”

“呵。”沈慢抹了一把嘴角被打出的口水，强撑着身体，压下哽咽，“你们家就是吸血鬼！讹过多少钱了？！你天天在外面惹事，有本事滚蛋啊！！别在这欺负女人！！”

“诶呦？？？！今儿我长见识了？”沈建斌一脸吃惊，“读了点书，就尼玛来教训老子了？？！”

沈慢腿贴着冰凉的地板，身体在崩塌，她觉得自己濒临崩溃已经快要疯掉了。

沈建斌的女儿。这是她这一辈子最恨的身份，无论她怎么拼命怎么挣扎都永远逃不开这个身份，甚至她的基因她的血脉里都有沈建斌的影子。

沈慢抡起地上的拖鞋冲沈建斌狠狠砸了过去。

“滚！！！！给我滚！！！！啊啊啊啊，啊啊你给我滚蛋啊！！！！！”

“操！！老子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不可！”沈建斌捂着脑袋，周身弥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

“沈建斌！别打我女儿！！求求你……”

嗡——

沈慢突然眼前一黑，周围的呼喊声逐渐走远变得模糊不清，空气陷入死寂一般，她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又被沈建斌甩了一巴掌吗？又或者是被什么别的东西砸到了？此刻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想了，也许是长期空缺的睡眠让她体力透支，也许是巨大的恐惧让她整个人都无法正常运行，她现在手脚已经完全麻掉，指头都无法动弹，大脑一片空白，沈慢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好像飘起来了，好像是死掉后灵魂出窍的感觉。

是真的死掉了吗？

沈慢知道自己面对沈建斌是毫无抵抗之力的，如果她反抗，那么她就只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可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太累了，她真的很想摆脱，哪怕入了十八层地狱也在所不惜。

突然，一阵微风扫过脸颊，天旋地转间沈慢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了些直觉，她能感觉得到自己是被什么人给抱住了，那人抱着她的身体在发颤，嘴里喊着什么话又在奋力抗拒着什么，不一会儿又有泪水砸在她的脸上砸的她生疼。

那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沈慢那么的熟悉，那种感觉不似李肃那般森肃却又熟悉得让她的绝望开始划开一条裂缝。决绝的死亡变得不甘、委屈，她开始变得不舍得了，不舍得有些人和事……

沈慢嘴角扯动苦笑出一声，意识开始下沉，合目晕厥在怀里……

新年快乐，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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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八章 谁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