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慢突如其来的崩溃让顾遥有些手足无措，沈慢边抹眼泪边委屈地抓着顾遥翻来覆去的检查，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
“沈慢。”顾遥止住了她，“我没事。”
沈慢依旧浑身颤抖，她抽泣了两下后身子朝前晃了晃，脑袋沉下去埋在顾遥的肩膀上，炽热的呼吸扫过顾遥的脖颈，几滴泪黏到了脖子上，皮肤变得湿润。
“顾遥，我想回家。”
顾遥立在那里沉默了，因为她不知道沈慢所说的家在哪里，但她知道一定不是怀阳的那栋又矮又破的老房子。
顾遥缓缓地拍着她的背，手顺着她的发丝一路滑到背上拍拍再重复过来。
沈慢抬起头来，她眼睛通红，眼眶外还挂着一滴泪珠。
“你真没事么？那为什么李肃要那样问你？她为什么要那么跟你说话？”
顾遥很少见沈慢委屈成这样，抬手替她擦了擦眼下的泪珠，笑的时候露出了虎牙，“干嘛？哭这么狼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顾遥，”沈慢又止不住地抽泣了两下，脸色阴沉地严肃，“我没开玩笑。”
“真没事，就是…”顾遥犹豫了一下，见沈慢脸色不好便挽起袖子，白皙的胳膊上露出一大块儿快要紫掉的淤青，“不过是跑过去抱你的时候被他推了一下，磕到桌角上罢了。”
“我一定杀了他。”沈慢盯着这块青疤咬紧了后槽牙，眼神阴狠中带着浓浓的恨意。
顾遥立马拉住她，“就是一点儿磕碰，你别去冲动。”
“他凭什么推你？”沈慢蹙眉，低头望着顾遥。
“这点伤过个几天就好了。”顾遥又安慰她。
沈慢叹了口气瞅着顾瑶放回去的袖子，伸手去摸，但怕捏疼了又缩了回来。
“现在还疼吗？”沈慢问。
“不疼啊！”顾遥摇摇头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沈慢的肩膀，“小爷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伤没受过？”
沈慢本是皱了眉的，可听了这话便又舒展开，别过头去嘟囔：“你干嘛学我。”
顾遥用手指怼了怼沈慢的肚子，跷起脚尖凑近了她，“小爷我这叫油麦！”
“小心我变吸血鬼咬死你。”沈慢见顾遥手指头伸过来了，假装一咬，顾遥机灵地躲开：
“你歧视我虎牙。”
“我没有。”又扭过头去。
“你嘲笑我虎牙！”
“我没有！”
“嘁！”顾遥转过去笑，沈慢以为顾遥扭过去生了闷气，盯着她的背，脑袋又靠回她的肩上，“顾遥～”
“顾遥？”
“顾大小姐……”
“诶呀！顾遥我错了嘛！你的牙最好了，最整齐最好看，就算是吸血鬼你也是北欧最尊贵的血统，德古拉家族的罗马尼亚野玫瑰。”
“……”顾遥回头打了一下沈慢的头，晃了晃脑袋表示惋惜，“我刚才干嘛要救你？你就应该去实验班，上肖宇飞他们班感受一下什么叫作被虐。”
沈慢蹙眉，直起身：“你什么时候跟他那么熟了？”
“你每隔一个礼拜就要和他主持升旗仪式，他总来找你又是开会又是念稿的，跟他，你不比我熟？”顾遥回头。
“那都上学期的事儿了。”沈慢依旧蹙眉，“你为什么让我去他们班？”
“我让你去你就去吗……”顾遥这回貌似真有些生气了，说完转身要回教室，沈慢刚想拉住她却听到教室门口有谈话声传出来便缩回了手。
“这班主任是沈慢亲戚吗？为啥这么照顾她？”
沈慢僵硬地立在门口。
“你们没看见她妈来了吗？亲不亲戚不知道，但她妈肯定是来给沈慢换座位的。”
“啧我靠，咱换班主任不会也是她妈找人换的吧！”
“操！真的假的？！一个家长有啥权力要求换？她妈连这都要管？”
“我听说她妈也是咱市老师，说不定还和咱们学校的老师们认识。再说你们还不知道三中的狗屁尿性？专门爱舔事儿逼家长呗！”
“哎！老宋也真是惨，刚来咱们学校就被挤兑死了。”
“是啊，是啊。”
“我跟你们说，沈慢真够无语的，长这么高还想坐第一排，你让后面儿同学还怎么看黑板，真的是自私无底线……”
沈慢立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她很难受，难受的是她真的很讨厌第一排也并不想占着这“最佳位置”。她不想惹大家不开心，也不想对别的同学的学习造成一丁点儿的困扰。她只想就这么默默无闻地坐在角落里安安稳稳的度过这高中三年，然后离开这座城市越远越好。
可是她也了解李肃，她知道如果她的成绩还是这样波澜不惊没有丝毫起色的话，那她将永远地定格在这个座位上不能动弹了。
她想和大家解释，解释一下自己的为难和苦衷，但当她进了教室看到同学们投来的那种疏离又厌恶的眼神后她犹豫了，她觉得自己的那些所谓的辩解无力地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算了。沈慢缓缓叹了口气后选择沉默，坐回了座位。
就暂且先委屈一下自己。沈慢坐在座位上咬咬牙。也许她佝偻着坐在这里，高度甚至比其他第一排的同学更低更能让后面同学看见黑板，到时候他们可能就原谅自己了吧！
沈慢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
上课悠扬的铃声过后，老师抑扬顿挫的嗓音在讲台上激昂的响起。沈慢坐在最前面猫着腰，耳朵像兔子一样竖着。她觉得很好笑，因为自己好像是那种放在石头磨盘里的纳豆，周围同学的眼睛就像是牵引驴子的甜高粱，驴子一圈一圈的转着，纳豆的身体越来越扁，最后出来的时候已经被碾成粉末了。
放学的时候沈慢觉得自己的腰快直不起来了，她后背疼、脖子疼、肩膀也疼，最后连带着胃都跟着一起疼了。
“沈慢。”顾遥见她站起来的时候有些艰难，书还没来得及塞进书包就赶忙跑过去扶她，“你怎么了？脸色怎么看起来这么差？”
“没事。”沈慢冲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挥挥手，“走吧！”
出来的时候有些晚了，走到学校门口时周围只有三两同学了，沈慢和顾遥刚要拐出校门，就被几个迎面走过来的男生挡住了去路。
“顾遥？”打头的男生喊了顾遥的名字。
顾遥听到了名字先是条件反射的看了过去，随后有些狐疑着从那几个人边上绕了过去。
“诶？顾遥……”那男生像是要拉她被顾遥一侧身躲了过去。
“你干什么？”沈慢见男生上了手，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顺便将顾遥拉到自己身边来。
那男生好像没看见沈慢似的，依旧盯着顾遥围着她说话，细瘦的身体套着宽大的校服，没骨头一般的乱晃：“我是二十班屈耀，咱们运动会的时候见过，就在观众席楼梯那，你还记得吗？”
顾遥貌似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她知道有些人越是搭理他越是来劲，只得拉下脸以淡漠的态度拉着沈慢往车站走，可没想到那男生好像没理解顾遥的意思，带着几个哥们一直跟到车站。
“顾遥！”叫屈耀的那个男生又走到她们前头嘻嘻地低头瞅着顾遥。顾遥今天穿了一件驼色羊羔服，衬上风吹地有些发红的鼻子，像一只可爱俏皮的羚羊。
沈慢眉头一蹙，挡在顾遥前面。
“啧，你谁啊！”屈耀见有人挡了视线，伸手去推，可沈慢就那么僵持着让他怎么推也没推动。
“起开！”一个膀大腰圆的哥们脾气暴躁地要命，上来就使了最大的劲儿，他憋着气儿使劲将沈慢往边上一退，沈慢本就浑身酸痛脊椎像插在身体里一样疼，被那人这么一推直接一个踉跄要跌倒，然后就听‘咚’地一声，后背撞到身后的公交车站牌上，将玻璃撞得嗡嗡响。
“你们有病么？！”顾遥一下子急了，冲他们大吼一声，冲过去扶沈慢。
沈慢抬头一看眼前一亮，一个机灵从广告牌上起身，拽着顾遥就跑上了停在车站的公交车。
此时的三中校门外几乎没什么人了，几个人站在一起看起来像是地痞流氓午夜时分的团伙作案。
“这是哪路车？”顾遥抓着沈慢手的时候还在颤抖。
“没看清。”沈慢拉着顾遥坐到了她的旁边，她回握顾遥冰凉的指尖又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也有些冰，“没关系，我去问问。”
走到车前面问了司机才知道，这是223路公交车，直通T市火车站的，而且是今天最后一班车了。
“这车上都没人了。”顾遥有些害怕的环顾黑洞洞的车厢，路灯的光从车窗外射进来，一排排地扫着座椅。
“害怕啦？”沈慢笑笑放下书包拉开拉链拿出一副耳机。
“你不是说手机被没收了么？”顾遥扭头望着她。
“不是手机。”沈慢得意的笑笑，从里兜里掏出一个黑色金属方砖在顾遥眼前晃了晃，“是mp3。”
“害怕的时候，你就听这首。”沈慢摁了两下侧边的按钮，黄色屏幕上的字飞快的变换，最后停下来。
“《普通朋友》。”沈慢说。
将一只耳机递给顾遥，温情的歌声从耳机里传来，顾遥抬头笑笑，“你喜欢听这种歌儿么？”
沈慢眉间刻意轻描淡写，疲倦地垂眸，“有一次沈建斌发疯的时候躲屋里听了这首，突然就不那么害怕了。”
公交车突突的向前飞奔，两个人摇晃着挤在一起。
“沈慢。”冰凉的指尖附上沈慢的手腕，顾遥的头靠到她的肩膀上，“高考以后我们就坐着这路公车离开T市吧！”
沈慢也将头靠了上去。
“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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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六十一章 223路公车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