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在风雪里渐渐凝固。
两面宿傩甩了甩指尖的血珠,鹿紫云一的拐杖断成两截,米盖尔的咒具碎片嵌在岩壁上,日下部笃也的和服下摆还在雪地里微微颤动——这些曾在咒术界掀起风浪的名字,此刻都成了他脚下的尘埃。
要么逃了,要么死了。
四臂上的咒纹泛着猩红,像是刚饮饱了血,却依旧没抚平他眼底的戾气。
最后一个站着的人,是虎杖悠仁。
少年的校服早就被划破了好几个口子,脸上沾着血和泥,却挺直了脊背,像株在狂风里不肯弯折的野草。
他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疼,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有团火在里面烧。
“领域展开——”
虎杖的声音不算大,却穿透了风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剥落——破碎的战场、漫天飞雪、刺鼻的血腥味,全都像被橡皮擦抹去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暖的阳光,蝉鸣在耳边响起,空气中飘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两面宿傩的四眼微微收缩,罕见地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这是……领域?
他活了千年,见过无数领域。有羂索阴诡如蛛网的,有咒灵狰狞如炼狱的,有术师规整如结界的,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没有压迫感,没有攻击性,甚至……有点温馨?
眼前分明是个小镇的模样。低矮的房屋错落有致,路边种着不知名的野花,远处有孩子们的笑声传来,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铃铛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连风都带着暖意。
“走吧,宿傩!”
虎杖悠仁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他已经放下了拳头,脸上的紧绷感也散去了,甚至还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傻乎乎的笑容。他伸手拍了拍宿傩的胳膊,动作自然得像是在叫邻家大叔。
两面宿傩没动,只是用那双猩红的眼睛盯着他。他能感觉到这领域的咒力不算强,结构也松散得可笑,随便挥挥手就能打破。但不知为何,他没有那么做。
虎杖见他不动,也不催促,自己先往前走了几步,像是在逛自家后院。他指着路边草丛里一团团的花,兴奋地喊:“你看你看,牵牛花~”
那花是淡紫色的,一团团簇拥着,确实像喇叭的形状,但花瓣更圆润些。
“笨蛋,是绣球花。”宿傩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带着惯有的不耐烦,却没什么戾气。
虎杖愣了一下,随即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诶呀诶呀我知道嘛,一时嘴快……不过你那个时候应该没有这个品种的花吧?”他说的“那个时候”,自然是指千年前。
宿傩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是伏黑惠的记忆。”
他占据伏黑惠的身体那么久,少年脑子里的东西,不管是术式、战术,还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常识,早就像印子一样刻在他意识里了。
“哦。”虎杖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看着宿傩,眼睛亮晶晶的,“那我在这里的记忆,你是不是都看过?”
“谁稀罕看。”宿傩立刻别过脸,语气不屑,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侮辱。但他没否认。
虎杖也不在意,继续兴致勃勃地往前走。
他像个称职的导游,指着路边的老槐树说这树有多少年了,指着墙角的石凳说小时候总在这里写作业,指着远处的小卖部说那里的冰棍最好吃。
他说得眉飞色舞,偶尔还会自己笑出声,完全不像在面对一个杀死了自己朋友、毁掉了自己生活的诅咒之王。
两面宿傩跟在他身后,四臂随意地垂着。他看着虎杖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这小鬼到底想干什么?用这种无聊的领域拖延时间?还是觉得这样就能动摇自己?
太天真了。
他们走到一条小河边。河水清清的,能看到水底的鹅卵石,几只蜻蜓在水面上点着水。虎杖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水,凉丝丝的。
“这里离我家很远,但是可以钓到小龙虾。”他说着,从旁边的草丛里抽出两根简陋的钓鱼竿——说是钓鱼竿,其实就是两根长树枝,顶端系着根线,线尾挂着点碎肉。
他把其中一根递给宿傩,眼睛里带着点挑衅的笑意:“玩吗?”
“不。”宿傩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诅咒之王去钓小龙虾?传出去能让千年前的咒灵笑掉大牙。
虎杖像是料到他会这么说,故意拖长了调子:“哦~ 最强术师大人连小龙虾都不会钓啊?”
“闭嘴。”宿傩一把抢过钓鱼竿,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单手握着树枝,姿势算不上标准,甚至有点僵硬,但眼神却认真起来,像是在对待一场重要的战斗。
虎杖在旁边偷偷笑,然后也拿起自己的那根,把线扔进水里。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只有河水潺潺的声音,还有偶尔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过了一会儿,宿傩手里的线动了动,他猛地一提,一只暗红色的小龙虾被钓了上来,张着钳子,看起来很生气。
“我的比你的大。”宿傩把小龙虾拎到虎杖面前,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
虎杖低头看了看自己桶里那几只小的,不服气地说:“你的是美国小龙虾,当然大了!我的是日本本土的,比你的稀有多了!”
“啊?!”
“啊……?”
宿傩被他的样子弄得更烦躁了,把钓鱼竿一扔:“无聊。”
虎杖也不勉强,捡起他扔的鱼竿,把小龙虾取下来放进桶里。两人又往前走,走到一个水池边。
水池是用石头砌的,水很清,倒映着蓝天白云。
“我记得我小时候来这里洗水晶泥,结果冲走了,可是哭了好一阵呢!”虎杖趴在池边,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语气里带着点怀念。
“……你从那个时候就没脑子了?”宿傩吐槽道,语气却比刚才软了点。为了块破泥哭?这小鬼的人生还真是简单得可笑。
虎杖也不生气,嘿嘿笑了两声。他们继续往前走,路过一家奶茶店。
店门口挂着风铃,叮当作响。虎杖看着店里的招牌,眼神柔和下来:“冬天的时候,我喜欢捧着甜甜的奶茶,一点一点喝,爷爷总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说这东西甜得发腻。”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带着点怀念,还有点难过。
不知道逛了多久,太阳渐渐西斜,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们走到小镇的入口,再往前,就是领域的边缘了,能隐约看到外面扭曲的空间。
虎杖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转过身,看着宿傩,眼神又恢复了最初的坚定,甚至带着点沉重。
两面宿傩也停下脚步,四眼中的不耐烦又冒了出来:“你有完没完。”
虎杖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好吧,我想给你看的都看完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说道:“我曾经还认为,人只要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就是正确的死亡。”
宿傩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但是我现在不这么认为了。”虎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力量,“我认为,只要在别人的生活中留下自己的痕迹,留下零星的碎片,就是活得有意义。”
他抬起头,直视着宿傩猩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认为随意剥夺人们生命的人有多么高尚。宿傩,我讨厌你。我讨厌你视人命如草芥,讨厌你俯视一切的高傲,讨厌你随意剥夺生命。”
他顿了顿,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心意,然后补充道:“我不知道我的说法是否正确,但我这么想。”
两面宿傩静静地听着。等虎杖说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说完了?”
他盯着虎杖,眼神像淬了冰:“你说的这些话,我都理解。”
“但你这虚伪可笑的正义,令我反胃。”宿傩的声音陡然变冷,周身的咒力开始翻涌,“无论结果如何,我都选择量力而行——也就是,杀了所有碍眼的东西。”
虎杖看着他,没有退缩,也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更沉了。
两面宿傩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四眼中的猩红瞬间变得更加浓郁,眼神冷得能冻死人:“你这小鬼,不会是在可怜我吧。”
虎杖依旧沉默着,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但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小鬼——!”
被轻视的诅咒之王彻底怒了。滔天的戾气瞬间爆发出来,几乎要撕裂这温馨的领域。宿傩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虎杖,声音里充满了暴虐的杀意:
“我将在取下你的首级之前,在你面前杀了你的同伴,撕破你那可笑的正义,让你知道你的正义有多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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