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川府的庭院里飘着晚樱的花瓣,廊下的竹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屋正在清点礼单的侍女。距离望川汐子的十五岁生辰还有三日,府里已经弥漫着淡淡的喜庆——染成绯红的灯笼正被匠人挂上门檐,库房里新酿的梅子酒被搬出来醒着,连下人们走路都轻手轻脚,生怕惊扰了这份即将到来的热闹。
“夫人您看,这是城西绸缎庄送的云锦,说是能做十二套礼服呢。”管家捧着叠得整齐的锦缎走进正屋,声音里带着恭敬。
望川夫人正坐在矮桌前挑选寿桃模具,闻言抬头看了眼那流光溢彩的料子,轻轻点头:“汐子素来喜欢素净,挑两匹月白的留着,其余的分给姐妹们吧。”
“是。”管家应着,又递上另一张清单,“还有各家送来的贺礼,按往年的规矩,该在生辰宴上摆出来让宾客过目……”
望川夫人指尖划过雕花木盒,正要说“就按往年的规矩办”,却见帘子被轻轻拉开,汐子抱着一只白绒绒的玩偶站在门口。她今天穿了件绣着浅兰草的白色和服,及腰的白发用同色发带松松系着,黄瞳里像盛着揉碎的星光,见屋里人都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母亲。”她小声唤道,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走到矮桌旁挨着望川夫人坐下,怀里的玩偶被她按在膝头,耳朵耷拉着,倒像是和她一样紧张。
望川夫人放下模具,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笑意温软:“怎么过来了?”
汐子的手指绞着玩偶的耳朵,指尖泛白,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声音细若蚊吟:“母亲,生辰宴……我不想在家里过。”
这话一出,屋里的管家和侍女都愣住了。望川家的生辰宴向来办得隆重,尤其是小姐们的及笄生辰,更是要请遍京中名流,怎么今年四小姐突然想改规矩?管家刚要开口劝说,却被望川夫人用眼神制止了。
望川夫人握住汐子微凉的手,柔声问:“那你想怎么过呀?”
汐子的睫毛颤了颤,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黄瞳里映着窗外飘落的樱花瓣:“我想……和宿傩君、隼人哥一起过。”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在屋里漾开圈圈涟漪。望川夫人看着女儿泛红的脸颊,忽然想起前几年的——那时候隼人还没娶千代,常常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色和服,拉着汐子在庭院里追蝴蝶;而两面宿傩虽然总是摆着张冷脸,却会在汐子被咒灵吓到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
可自从隼人和千代成了亲,这样的日子就少了。隼人忙着学望川家的规矩,忙着帮千代打理家事,就算偶尔见到汐子,也总是被琐事缠着,再也没机会像从前那样疯玩。
而两面宿傩依旧住在城外的茅草屋,而且疯了似的练习咒力,只有在汐子偷偷送点心过去时,才能说上几句话。
“他们……我们很久没三个人聚在一起了。”汐子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像是怕被拒绝,又补充道,“就我们三个,不用摆宴席,不用请宾客,像普通人家那样……吃碗长寿面就好。”
她的手指紧张地抠着玩偶的耳朵,指节都泛了白。其实她还藏了个小小心愿——她想让宿傩君尝尝母亲做的樱饼,想让隼人哥再像从前那样,把她扛在肩膀上看晚霞,想回到那个没有那么多规矩、只有笑声的夏天。
望川夫人看着女儿眼里的期盼,心里忽然软了。她这些年总想着让孩子们遵循礼教,却忘了汐子最想要的,不过是一份简单的快乐。她抬手拂去女儿发间的樱花瓣,语气里带着纵容:“也好。”
汐子猛地抬起头,黄瞳里闪着不敢相信的光:“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望川夫人笑着点头,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生辰本就是该让自己开心的日子,何必拘于那些俗礼?你想和谁过,就和谁过。”
她转头对管家说:“把备好的宴席撤了吧,告诉外面的宾客,今年四小姐的生辰宴改在日后补办。另外,去给隼人捎个话,让他生辰那天过来,不用穿礼服,就穿他平时那件衣服就好。”
管家愣了愣,随即躬身应道:“是。”
汐子看着母亲,突然扑进她怀里,抱着她的脖子蹭了蹭,声音里带着雀跃的哭腔:“谢谢母亲!”
望川夫人拍着女儿的背,闻着她发间淡淡的樱花香,轻声说:“傻孩子,谢什么。对了,要不要去告诉宿傩君?”
汐子从她怀里抬起头,脸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桃子:“我、我自己去告诉他!”
她抱着兔子玩偶,脚步轻快地跑出正屋,白色的和服裙摆扫过廊下的木阶,带起一阵风,吹得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阳光落在她的白发上,像镀了层金边,远远望去,像一只雀跃的小白鸟,正朝着城外的方向飞去。
城外的茅草屋前,两面宿傩正坐在青石上擦刀。他穿着那件宽大的白色和服,黑色围脖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瞳,专注地盯着刀刃上的纹路。
刀身被擦得锃亮,映出他粉短发下微微泛红的耳根——其实他早就知道再过几天是汐子的生辰,甚至偷偷攒了钱,想去买城西那家的和果子。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送出去。总不能像个傻子似的,拎着点心站在望川府门口,说“喂,给你的”。
“宿傩君!”
清脆的声音像银铃般响起,两面宿傩的手顿了顿,抬头就看见汐子朝他跑来。她的白发在风里飞扬,怀里抱着个玩偶,跑得太急,裙摆都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像一只展翅的白蝴蝶。
两面宿傩下意识地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把短刀别回腰间,黑色围脖下的脸颊悄悄发烫。他皱着眉,故意板起脸:“跑这么快干什么?不怕摔着?”
汐子跑到他面前,弯着腰喘气,黄瞳里闪着兴奋的光:“宿傩君,我、我生辰那天,你有空吗?”
“生辰?”两面宿傩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日子,耳根更烫了,“干什么?”
“我想和你、还有隼人哥一起过生日!”汐子直起身,仰着头看他,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小小的阴影,“就在城外的河滩边,母亲说可以的!”
她越说越兴奋,完全没注意到两面宿傩的嘴角悄悄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他别过脸,看着远处的杂树林,声音有点僵硬:“谁要跟你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汐子拽住了袖子。她的手指软软的,带着点温度,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去吧去吧,宿傩君最好了!”
两面宿傩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黑色围脖下的脸一定红透了。他挣扎了一下,却没挣开,最后只能闷闷地“嗯”了一声。
“太好了!”汐子欢呼着松开他的袖子,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那我去告诉隼人哥!到时候我来这里找你!”
她说完,又像只快乐的小鸟,转身朝着城里的方向跑去。白色的和服裙摆扫过草地,带起一串轻快的脚步声。
两面宿傩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根。他低头看了看被汐子拽过的袖子,上面好像还残留着她的温度,淡淡的,像樱花的香气。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里面是他攒了半个月钱买的樱饼,粉粉的,像汐子脸颊的颜色。他捏了捏纸包,嘴角忍不住又往上扬了扬。
或许,这个生辰会很有趣。
望川府的侧院里,隼人正帮千代晾晒刚染好的布料。他依旧穿着那件青色和服,只是比从前干净了些,黄短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却丝毫没影响他哼着小曲的好心情。千代坐在廊下绣着荷包,蓝瞳里映着丈夫忙碌的身影,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隼人,歇会儿吧,喝杯茶。”千代扬声道,把茶杯往他那边推了推。
隼人擦了擦汗,笑着跑过来,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不累!能帮千代做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凑过去看千代绣的荷包,上面绣着一对鸳鸯,针脚细密,颜色鲜亮:“真好看!是给母亲绣的吗?”
“嗯,母亲和汐子的生辰很近,也快过生辰了。”千代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他,“对了,刚才管家来说,汐子生辰那天,想让你过去一趟。”
“汐子的生辰?”隼人愣了一下,随即拍了下大腿,“哎呀,我差点忘了!她想让我过去做什么?是不是要我给她表演劈柴?”
千代被他逗笑了,蓝瞳里漾着笑意:“不是,她说想和你、还有宿傩君一起过生辰,就你们三个。”
“我们三个?”隼人眨了眨眼,忽然想起那些在柳树下分吃冷面的日子,想起汐子总缠着他讲故事,想起两面宿傩明明很在意汐子,却总是嘴硬的样子。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像点燃了两簇小火苗:“真的?太好了!我好久没跟那两个小家伙一起玩了!”
他猛地站起身,差点撞翻矮桌,兴奋地搓着手:“我得准备准备!还有宿傩,他不是总说我上次劈柴不如他吗?这次我得跟他再比一比!”
看着丈夫像个孩子似的雀跃,千代忍不住笑着摇头:“看你高兴的。记得那天穿得舒服点,别又像上次那样,蹭得全是灰。”
“知道啦!”隼人笑着应道,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我就穿这件!”他拍了拍身上的青色和服,虽然洗得发白,却带着种自在的暖意,“这样才像从前嘛。”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晾晒的布料上,染上一层温暖的橘红色。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河滩边的篝火,看到了汐子捧着红薯笑得眯起的眼睛,看到了两面宿傩别别扭扭却又忍不住靠近的身影。
真好啊,又能像从前那样了。
要开虐了,准备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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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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