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隼人

晨露还没干透时,茅草屋的门就被“砰”地一声撞开。隼人顶着乱糟糟的黄短发,穿着那件标志性的青色和服,风风火火地冲进院子,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麦饼。

“宿傩!宿傩!”他扬着嗓子喊,看见两面宿傩正蹲在青石上磨短刀,几步就蹿了过去,嘴里的麦饼渣喷了对方一衣襟,“跟你说个事儿!”

两面宿傩皱着眉往旁边挪了挪,猩红的眼瞳里满是嫌恶,手里的短刀在晨光下闪着冷冽的光:“有事说事,唾沫星子别溅我身上。”

“嘿嘿,忘了忘了。”隼人挠挠头,把剩下的麦饼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后天就是汐子生日了,你想好送啥没?”

两面宿傩的动作顿了顿,耳根悄悄泛起红意,却故意板着脸:“关我屁事。”

“怎么不关你事?”隼人凑得更近了,绿瞳里闪着促狭的光,“上次我跟千代去逛集市,听见汐子跟摊贩念叨,说那支嵌着珍珠的琉璃簪子好看,看了三回都没舍得走。”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两面宿傩的肩膀,笑得不怀好意,“这几天咱们多接几个任务,攒钱给她买下来当礼物。到时候你趁机跟她告白,我保证千代也会帮你说好话!”

“告白?”两面宿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身,短刀“噌”地出鞘半寸,“我可没说过我喜欢她!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他的声音又急又响,脸颊在黑色围脖下烫得惊人。其实他早就看中了那支琉璃簪,上次路过首饰铺时,盯着橱窗里的簪子看了足足一刻钟,甚至已经盘算着要接几个任务才能攒够钱。

可被隼人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他偏要嘴硬。

“行行行,你不喜欢。”隼人憋着笑,故意拉长了调子,“那这簪子我就自己买了送她,到时候汐子肯定会夸我贴心——”

“闭嘴!”两面宿傩低吼一声,把短刀扔回刀鞘,转身就往院外走,“任务在哪儿?现在就去。”

隼人在他身后笑得直不起腰,连忙追上去:“哎哎,等等我!我知道城南有个咒灵窝点,据说悬赏不少呢!”

接下来的两天,两面宿傩和隼人几乎没合过眼。他们像两头被放出笼子的野兽,跑遍平安京,哪里有咒灵就往哪里冲。

第一天清晨,他们在废弃的戏院里解决了三只缠绕孩童的咒灵。两面宿傩的领域一展开,猩红的纹路爬满整个戏台,那些扭曲的咒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碾成了咒力粒子。隼人在台下看得咋舌,一边收拾咒具一边嚷嚷:“你这领域越来越厉害了啊!回头教教我呗?”

两面宿傩只是冷哼一声,却把悬赏金的大半塞进了隼人手里——他记得隼人说过,想给千代买一匹新的云锦做和服。

中午刚啃了半块干硬的饭团,就有人传信说西郊的仓库里藏着个杀人如麻的诅咒师。隼人二话不说,拎着咒具就冲在前头,绿瞳里燃着狠劲:“这种人渣留着也是祸害!”他的咒术虽然只是二级,却耍得又快又准,咒具在他手里像活过来的毒蛇,专挑诅咒师的破绽下手。

两面宿傩在后面看着,没出手帮忙。他知道隼人虽然平时乐呵呵的,骨子里却比谁都正直。直到那诅咒师掏出淬了毒的匕首偷袭,他才动了——身影快得像道风,一拳砸在对方的太阳穴上,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谢了啊。”隼人抹了把脸上的血,笑得依旧灿烂。

“别死了就行。”两面宿傩别过脸,却捡起地上的钱袋,默默塞进怀里——这钱够买那支琉璃簪了。

第二天夜里,他们去了趟港口。有个走私团伙用活人喂养咒灵,港口的海水都被染成了暗红色。两面宿傩的戾气在那一瞬间几乎要溢出来,他想起小时候被锁在暗巷里的日子,那些霸凌者的嘴脸和眼前的走私犯重叠在一起。

“这些人……该死。”他咬着牙,声音里淬着冰。

隼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平时总是笑着的脸上难得没了表情:“交给我吧。”他的咒术缠上那些走私犯的脚踝,像藤蔓一样勒紧,“你去解决咒灵,这里我来处理。”

那天晚上,港口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两面宿傩解决完咒灵回来时,看见隼人正蹲在海边洗手,青色和服的下摆沾满了血污。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又露出了往常的笑容:“搞定了!你看,这钱够不够买簪子?”

两面宿傩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了过去。里面是他路过铺时买的吃的,还冒着热气。

隼人愣了一下,接过来咬了一大口,眼里却闪着光:“谢了啊,宿傩。”

“啰嗦。”两面宿傩别过脸,耳根却又红了。

汐子生日那天,天刚蒙蒙亮,河滩边就热闹起来。两面宿傩扛着一捆木柴过来时,看见汐子已经坐在柳树下了。她穿着新做的白色和服,发间别着朵浅粉色的樱花,怀里抱着那个兔子玩偶,正眼巴巴地望着路口,像只等主人回家的小狗。

“你来得挺早。”两面宿傩把木柴扔在地上,故意把声音放粗了些,可黑色围脖下的眼睛却忍不住往她身上瞟——她今天真好看,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嗯!”汐子点点头,黄瞳里闪着光,“我特意起了大早呢。隼人哥呢?他说要给我烤红薯的。”

提到隼人,两面宿傩皱了皱眉。他昨天和隼人约好卯时在这里汇合,可现在太阳都快升到树梢了,那家伙连影子都没见着。他掏出怀里的琉璃簪,用布仔细擦了擦——簪子上的珍珠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衬得汐子的白发应该会很好看。

“那家伙……”两面宿傩顿了顿,想起昨天傍晚隼人找到他时的样子。当时隼人喘着气,绿瞳里带着点歉意:“宿傩,我可能要晚点到。刚才接到个任务,是个二级咒灵,在一个村子里作祟,糟蹋了不少庄稼,还伤了人。我想着速战速决,做完就赶回来,绝对不耽误汐子的生日。”

他当时还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可是二级诅咒师,对付个二级咒灵还不是手到擒来?再说了,早点解决,那村子里的人也能踏实过日子。”

两面宿傩叹了口气,对汐子说:“他说突然想起不久后也是千代的生日,去赚钱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他没说任务的事,怕汐子担心。

他在心里想,汐子和千代生日很近啊,听说他们母亲也最近过生日。

“哦。”汐子点点头,也没多想,只是抱着兔子玩偶坐在柳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两面宿傩说话,“宿傩君,你看天上的云像不像棉花糖?”“那边的河水好清啊,是不是有小鱼?”

两面宿傩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手里的火石打了好几次才点燃木柴。火苗“噼啪”地舔着木柴,映得他的侧脸忽明忽暗。他看着汐子的侧脸,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把簪子送出去,又不至于太尴尬。

可太阳一点点升高,又一点点西斜,隼人还是没来。

中午的时候,汐子从食盒里拿出母亲做的樱饼,分给两面宿傩一半。樱饼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可他却觉得有点发苦。

下午,汐子看见几只小野猫从草丛里钻出来,便跑过去逗它们。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黄瞳里满是温柔,嘴里还小声念叨着:“小猫咪,你们饿不饿?我这里有鱼干哦。”

两面宿傩靠在柳树上看着她,看着阳光落在她的白发上,看着她被小猫蹭手心时笑得弯弯的眼睛。他心里的烦躁一点点累积起来——隼人那家伙,居然敢把汐子的生日糟蹋了。

直到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河滩上的影子被拉得老长,隼人还是没出现。

汐子逗完小猫,坐回柳树下,抱着膝盖小声说:“隼人哥是不是忘了?”她的声音里带着点委屈,黄瞳里的光也暗了下去。

两面宿傩看着她蔫蔫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起隼人昨天说的任务地点,猛地站起身:“汐子,你等我一会儿。”

“宿傩君?”汐子抬头看他。

“他告诉了我任务地点,我去看看。”两面宿傩的声音有些沉,“我去把那家伙抓回来,让他给你赔罪。”

汐子点点头,小声说:“那你小心点。”

两面宿傩“嗯”了一声,转身就往城外跑。白色的和服在风里扬起,像一道疾驰的闪电。

陈家村在城外三十里地,远远望去,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雾气里,连鸟鸣声都听不见,安静得让人发毛。

两面宿傩刚踏进村子,眉头就猛地皱紧了。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咒力,阴冷、粘稠,像化不开的墨汁。这根本不是二级咒灵该有的咒力——这强度,分明接近特级!

隼人那家伙……是被骗了?还是太大意了?

他的心第一次沉了下去,之前的烦躁全被不安取代。他沿着村里的小路狂奔,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却连一点回音都没有。路边的房屋门窗紧闭,有的院墙都塌了一半,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看起来像荒废了很久。

“隼人!隼人!”他扬声喊着,声音在空荡的村子里回荡,却没人应答。

他一间屋一间屋地找,踢开那些腐朽的木门,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他看见有的屋子里还摆着没吃完的饭菜,筷子掉在地上,像是主人突然被什么东西拖走了;有的屋子里散落着孩子的玩具,布偶的脑袋被扯了下来,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这哪里是二级咒灵能造成的破坏?

两面宿傩的手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空气里的咒力被搅动得翻涌起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

“隼人!你他妈给我出来!”他吼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他找了一炷香的时间,把整个村子翻了个遍,却连隼人的影子都没找到。最后,他停在村子最东头的一间破旧瓦房前。这是村子里最后一间没检查过的屋子,门是虚掩着的,门轴在风里吱呀作响,像是在嘲笑着他的徒劳。

两面宿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戾气,伸手推开了门。

屋里很暗,只有几缕阳光从屋顶的破洞里漏下来,照亮了漂浮的灰尘。角落里堆着些干草,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看起来和其他屋子没什么两样。

他烦躁地走进里屋,刚要转身离开,目光却被墙角的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件青色的和服,被撕得破烂不堪,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和服的旁边,还掉着一个熟悉的钱袋——那是隼人一直挂在腰间的,上面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千”字,是千代亲手绣的。

两面宿傩的瞳孔猛地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踉跄着走上前,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碰那件和服,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空气里的咒力浓得化不开,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过了很久,才发出一个干涩的声音,轻得像梦呓:

“……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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