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华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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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员外的府宅落在潭山脚下,依山傍水而建,铺天盖地百里。四人乔装而至,就是锦衣玉食堆起来的白谨落也叹眼前奢靡。

“这府宅规模,便是亲王居所,也是违制许多啊。”唐雯挽着白谨落小臂,喃喃低语。

萧燃叉腰环顾周围,默记地形,不觉咂舌:“老子说呢,银子总不到昭都,合着全被这些人吞食干净,连灰都不剩。”

文王为隐藏身份,乔装时特意粘起山羊毛制成的胡须,又以猪蹄熬制的胶皮做出皱纹,眼下落在白谨落眼里,他倒有些不伦不类,反惹得她笑。

“这是好事,”文王捋着胡须,说:“这样的席面,燕商必是在里头的。”

萧燃颔首,回道:“下官早遣手下何屹入内,因着此宴颇盛,员外府人手有缺,临时聘起一批人,专管后厨、马厩等地,此宴受邀贵戚颇多,他今早传消息来,说是冥剑冢的车马,与辰时就入了厩中,这般盘根错节,咱们权且看看。”

文王笑:“入内吧,戏台既已搭好,如何能错过呢?”

白谨落被唐雯挽着,内心一阵盘算。先时在宫廷内,她多有耳闻,冥剑冢掌门沐家曾是开燕国功臣,圣祖特赐盖世秘籍于沐家,自此才有冥剑冢。后因庙堂变故,故而隐于江湖,冥剑冢所制剑柄,是天下举世无双的那匹,万金都难买。

父王在世时同她提及,北筱王周潦曾师拜于沐家门下,故得剑邪阙,举世无双。思至此,白谨落早紧握双拳,恨意翻涌。

“少史?”唐雯眼间白谨落异样,出言关怀:“如此多汗珠,可是身子不适?”

“不妨,或是近葵水日,下腹总是隐隐坠感。”白谨落垂眸,扯着个由头搪塞。

未曾想,唐雯却上心起来,柔声说:“待入座,我向婢子讨些糖水来,你喝下暖暖身子吧。”

徐宅,外部高耸豪奢,内里更大有乾坤,上到殿内壁顶,下至庑廊地砖,无不以金银绘制神女飞天各色图样,宛若仙境。四人中,文王同白谨落生长于两国皇城内,都未及见过这般奢靡之景。

文王不禁恼道:“才是第一站,就是这样光景,有道是三代为官方知穿衣吃饭,徐员外尚非官身,就敢如此这般,焉知这样靡费之下,黎民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萧燃自一旁过路的婢子托盘中择下枚葡萄,添柴增薪道:“嗯...北境的葡萄,说得僭越些,连年征战,圣皇许都多年不曾尝过了。”

“萧燃,慎言。”

文王驻足,冷冷盯着他,萧燃却笑,满脸不以为然,打千请罪:“卑职失言。”

台矶上立着四五位穿红戴绿的女婢迎宾,见着赵侒递去的帖子上烫的金印时,却突得问道:“家住交代,此间贵客礼至人倒来不了,你们何来的帖子?”

文王不曾经过这场面,率先露了怯,支支吾吾半日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眼间四周家丁围上来,气氛陡然攀升而上,空气稀薄只快无法呼吸。

就在此刻,身后一道慵懒的嗓音,破开剑拔弩张的氛围:“是本少爷特邀来的,”

萧燃闻声即刻转身,见来人后,才放心收起膝侧的匕首,来的不是旁人,正是独自走水路西来的吴轲。巡盐使团方出昭都,文王就有意兵分多路,意图制敌措手不及,吴家三少少不经事,嚷着要自水路而行,以缓程中颠簸。

歪打正着,文王当时就应允此举。

婢子忙忙行礼,赔笑:“原是吴少的人,失敬失敬。只是...今日婚宴,家主怕生乱子,特意命我等,将帖子按间以制,贵人拿的这张帖子,上印兽首,乃是特遣送与上阁乙间定下的天人,怎会又辗转落到您手里?”

文王低眉,暗赞徐员外的智慧,又气定神闲,并不因此境捏汗。

“怎么?”吴轲声线带醉意,踉跄朝前站定在女婢身前,抬手挑起她的下颏,恣意张狂满是挑衅:“怎么,小爷我作甚请谁,要争得你同意不成?”

言一出,廊上侍者,跪拜一片,叩首请罪。

白谨落屏气将这一幕揽毕,心底陡然生出可怖一念。吴轲眼下行径,明是及时雨解目下急于星火之境,合该是功。只是不知,眼前为权势五体投地者,拜服的究竟是眼前人,还是他冠的姓。

“行,今日是你们姑娘的好日子,小爷我兴致尚存,不想浪掷光阴,权且劈条道,让爷的贵客先行。”

“是。”

唐雯跟在最后,忧从心来:“只怕,这么一闹,徐员外那必是瞒不住,得寻个脱身之法才是。”

白谨落薄唇轻弯:“唐大人多思,王爷若要事成,徐员外定要知晓才是。”

“因为这宴盛得太过,倒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可火若烧得太旺,难免露失控行迹来。那时,衔枝添薪的,为保周全可就该各自飞了。”萧燃回首,一语点破。

“然也,”唐雯垂掌,“今夜事出恰如冰水浇焰,徐员外措手不及下定有差错可纠。”

婢子引着一行人,绕宾客跨流觞,直通上阁。楼阁轩昂,细乐声声充斥华宫,白谨落自红木凭栏上向下探,十二对宫灯排着进来,新鲜雅致。傧相于丝竹请新人出轿。喜娘披着红扶着新人,蒙着盖头。

傧相唱礼,还拜天地,顺着璧人回身,白谨落的目光也尽落在堂上端坐的老者上。

徐员外,倒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苍老。庄重的银红袍衫上以黑金捻成的丝线暗绣囚牛,颜容沉肃,思忖颇多。

“这高堂向来坐公婆,怎么徐员外嫁女,却是他坐瑞禧堂。”文王双肘撑在雕栏上,朝嘴里送了枚核桃。

岁欢聆音旋即敛首,预备接话,就被萧燃打断:“卑职请旨,求吾王允我同少史暗摸索一遭。”

“准。”

她拿不准萧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文王颁下命来,白谨落也无从拒绝,干脆尾随萧燃下阁,众流熙攘,他二人淹入其中。萧燃步伐不快但相当灵敏,恰恰迈过角门,迎面就撞上桑梓。

“奴见过大人。”

岁欢俄顷就厘清眼前两位的牵缠,容情却也不见任何恚怒:“起来,你聪颖强识,萧大人筹思缜密。”

桑梓垂首,自腰间取出寸大的毛边纸,恭敬呈递到白谨落跟前:“奴奉令潜入员外俯,勘探地形,窥伺排兵布阵,粗粗绘下此图纸,请大人一观。”

“萧大人,有心。”白谨落接过图纸,故意在萧燃跟前抖开。

萧燃付之一笑,并不解释。

也是,岁欢想,阵营分立对峙,早不是暗中之事,索性展开图纸,付心思去:“这地儿,怎得空出来?”

桑梓答:“此地士卒之众乃三倍于府中其他。奴不敢贸然动作致使草动蛇惊将坏大事,方来禀报。”

“见过将军,见过少史。”一道澄澈声线从身后传来,是何屹。

他头顶一方乌色小圆帽,显少年灵动之姿,身着粗布绀青短襦,领口与袖口的素白也不知沾染上何等污渍,多少有些斑驳,腰间所束的墨色腰带也不够合身,何屹喘息未定,就不加修饰立在白谨落跟前,让她恍惚,不辨今夕何年。

“奉将军命,卑职已然觅得那人所处之地。”

“好,”萧燃亲手扶起何屹,说:“员外强嫁女,怎可没有贺礼,在下今日就呈去好礼以表新婚之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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