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绿毛裘皮

这座石拱桥横跨在人造小溪的上方,四周除了透水砖铺就的小径,便是绿茵茵的草地,鹅卵石垒砌的沟渠里流淌着浅浅的清淼。

“爷爷,快到这里来。”有人轻声呼喊着,旋即从桥洞子下伸出个小脑袋来,是村长的外孙子!他咋跑到这里来了?还不知从哪里弄来顶军帽,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

孩子叫自己爷爷没错,现年五十四岁的刘庆东与村长年纪相仿,他闻声走过去,哈腰向桥下望着。

“快蹲下,危险,河对岸有敌人的狙击手。”男孩子用手示意着,那边有个花匠在“咔嚓、咔嚓”地修剪着灌木丛。

看着孩子那股认真劲儿,当长辈的只好配合喽,他蹲下身子,向对岸张望着,好像那里真有潜伏的敌军。

“大健,你在这里把守大桥啊?我还以为是度假村大门外的那座呢。”刘庆东在餐厅里听说他得到了任务。

孩子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不错眼珠地盯着对岸,“你说是王河呀,不是,那是大后方,老百姓都在河里捞鱼呢,下了几天的雨,水库今天下午放水了,鱼都被冲下来啦,满河沟都是,大的鱼有一米多长呢。为了抢鱼徐二爷跟祥子叔都动手打架了,祥子叔年轻,蹦来跳去的,徐二爷的头顶被拍了好几巴掌,不是毕姥爷喊他们‘祥子、二民都住手’,强死巴活儿地把祥子叔拉走喽,二爷还得吃亏。别看这小河不起眼,战略地位可重要啦。刚才张强叔和小红姨在桥上搞对象,我让他们撤出交战区,他俩不听我的,让我一边玩去。还说他舅舅原来是这里的矿长,官比我大,这块地盘他做主,气死我了。”

二民!刘庆东记得是上午在大门口遇到过的,又和人打架啦?看来这家伙不是个省油的灯啊。年轻小伙是自杀矿长的外甥!怎么会呢?他们是仇人啊,不是说姓黄的跳楼自杀很蹊跷嘛,他一死其他人就解脱了。难道是?他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大字,“复仇”。

“徐二爷总爱欺负小孩儿,可招人烦了,前几天还抢我桃吃呢,在村里没人愿意搭理他。几个月前,他晾在院子里的绿裘皮被人偷走了,他站在村中央一气儿骂了三天,说是他哥哥从国外寄给他的,老值钱啦。说他哥哥出国当了大老板,跟乡长是好朋友。我姥爷说是有这事儿,他哥哥还回来投资建厂呢。后来嗓子喊倒了,去派出所报案啦,还直嚷嚷偷东西的没有好下场,生孩子没□□儿,那话可难听啦。“孩子扭过头询问道,“爷爷,你们和徐二爷闹矛盾了吧?他是不是不讲理?让人很讨厌啊。你们吵吵我全看见了,当时我趴在大榆树上放哨呢。”

“是场误会。”在孩子面前不好说得太深,原来早上的事儿被他看到啦。

孩子皱着眉头不解地问:“爷爷,啥是主毛啊?”

刘庆东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到的这个词,“每个人的身上通通都有毛,有眉毛、睫毛和腋毛,头上面的毛毛叫头发,腿上面的叫腿毛,身上短短的很多条,我们叫它是汗毛。虽然位置不一样,却并没有主次之分呀。”便让他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是刚才听小红姨对张亮叔说的,她说胖姥和翟姥吵吵起来了,胖姥向翟姥要钱,她儿子要买房子结婚,钱不够,可翟姥没答应。胖姥就急眼了,说不给就去揭发,不给她瞒着了。翟姥告诉她揭发就找人弄死她,全家一个不留,还说是她让弟弟去的矿长办公室,把老黄从窗户推下去的,她是主毛,还骂胖姥是填不满的垃圾坑。小红姨劝张亮叔别惹她们了,亮叔说他不怕,他有日记本记得清楚儿的,一定让坏蛋加倍偿还,用这钱给他舅妈治病呢。”

“孩子,这可事关重大呀,不能再跟别人说了。你别管主毛、次毛的,都不是啥好东西。”得知黄矿长的死因,刘庆东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外面的传闻不是捕风捉影。他担心这孩子,童言无忌,要是被凶手知道小健知道内情,肯定会狗急跳墙杀人灭口的。

孩子“嗯嗯”地点头答应着,又抬头看向刘庆东,“爷爷你姓啥?”

“我姓刘。”

那孩子又问,“刘爷爷,你们是从沈阳来的呀?住在宾馆的五楼吧?那个穿夹克的是翟姥的表弟,大热天他也不怕起痱子。”

嚯,这孩子年纪不大,啥都知道呢,可以当个侦察兵啦。“我不住五楼了,晚上去民宿平房住。”

“啥?你去平房住!爷爷,你胆子可真大,那里闹鬼呀。”男孩子惊呼着从桥洞里钻出来。

刘庆东不禁笑了,“你这个小大人,啥都知道,我不怕鬼,根本没有鬼,即使有,我去把它抓住。”

“爷爷,你说的对,根本没有鬼,都是坏人装的。人死了要是有灵魂就好了,那些牺牲的战友会保护好人的,不能让坏人捣蛋。可那装鬼的老出来,没人管,说明就没有灵魂。”他拍着手高兴地说,“今晚抓鬼,太刺激了。我也想去,你带着我呗,我们一起去抓坏人,好不好?这几天那里在拍电影,他们得到九十点钟才收工呢,人多,坏人是不是不敢出来啦?”

刘庆东想了解些情况,“你见过装鬼的坏人吗?”

孩子晃了晃脑袋,“没看到过,晚上姥姥不让我出门,我上哪儿看去呀?拍戏的事儿还是听小陈叔说的呢,白天去看过,他们拍的是滑稽戏吧?可今天晚上没人管我,姥姥去舅姥爷家了,家里只有姥爷一个人。他每天晚上都喝酒,七八点钟就睡觉了。”他眼睛滴溜一转,好似想起了什么,“小红姨说她看见过,有次那家伙出来吓人,客人打电话给前台,她和翟姥赶忙跑过去,只看见鬼的背影,长着一身蓝毛。那家伙没像往常扑过来打人,像只兔子从东面的篱笆墙上跳过去,转眼跑没影了。小红姨还说,若是胖姥晚上没出门,那就好了,她体格大,有力气,跑的也比她们快。”

刘庆东离开孩子时,提醒他注意安全,地湿别滑到水里去。他仍然循着小径信步而行,忽然想到王河里的鱼,若是真像孩子所说,那种鱼贯而行的场面一定挺壮观。于是,他拿定主意,折转方向往大门走去。

走出度假村,桥边的景象与来时判若两样,孩子所言不虚,河道两岸站满了人,大多数是拿着家伙事儿专程来的,钓鱼竿已然是不赶劲儿啦,贪婪勇猛者直接跳进水里赤膊上阵,用网捞,用盆子、水桶去舀。很少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几乎是全家出动,全族动员,“孙子、大姑、二大爷”地相互喊着,真是扶老携幼多多益善呀。而那些消息不灵光的路人,只有饱个眼福悔之不及的份儿啦。

在这支捕捞大军当中,最抢眼的要数一对夫妻,他俩通力协作非常默契,男的站在河里用抄子捞,女的在岸上用水桶接着,步调一致似两部联网的机器,不一会儿就装满了,女的把它抬上平板车,又连跑带颠地拎来只空桶接着盛,车子上已经装满了七八桶的活鱼啦。

是他们!刘庆东认出是早上遇到的那两口子,男人叫做二民。他对女人的印象不错,便走过去与其搭讪道:“大妹子,忙呢?河里的鱼真不少啊,这下可发财啦。”

女人乐得合不拢嘴,笑得眼角的鱼尾纹延伸到太阳穴,“发什么财呀?就捡几桶鱼的便宜。今年雨水大,上游水库挺不住了,这才开闸放的水,他们这下子可赔惨了。当家的!别往深处去,你可要当心呀。”

趁着她高兴劲儿,刘庆东装作漫不经心地询问道:“大妹子,听乡长说你大拜子在国外,做得买卖可大了,还不忘报国,回来建厂啦?”

“嗯哪,俺当家的大哥是调兵山一中的,考上了清华,毕业后出国留学没回来,在加拿大开公司,买卖不小。”

刘庆东接着问,“听村长说,他还给你们寄来过裘皮?后来被人偷啦?是蓝色的,还是绿色的?”

女人不假思索随口回答,“啥呀?这些人啊净瞎传,不是俺大拜子从外国寄来的,寄的是钱。那还是大前年的事儿呢,俺当家的知道我稀罕皮草,看别人都有,俺家也不差啥。就带我去的沈阳中街,在那儿给我买的,是水貂长款绿色的。今年开春,收起来前挂到院子里吹干喽,没看住,被人滴楞走了。一万多块钱呢,你说这小偷多损!我明明是把院门锁好的,损贼指定是翻墙进来的。咦,大哥,你知道谁偷的啊?”

“不道!我头一回来这儿,就是听村长说了一嘴。”刘庆东好似胸有成竹地下着结论,“是冬天丢的。嗯,我分析坏人偷了去,穿着它去度假村民宿吓唬人啦。”

“不会吧?听说是蓝毛怪物,要是人装的,也不会是我的皮衣服,色儿不对。”看来女人知道详情。

这时,曹斌从院子里跑出来,说李玄发烧了。朋友有病,不能不去关心一下,他来不及向质疑的女人解释,匆忙回度假村去了。

当最后一桶被装满后,徐志民上了岸,他边脱下岔裤边询问妻子,“刚才那老小子来干啥?看他跟你聊了半天,他放啥屁啦?”

女人把刚才的对话讲了,还特别强调人家和乡长很熟的,知道咱家的皮草丢了,说是被坏人偷了去,穿着装妖怪吓唬人。

“放屁!他准是色盲,绿色、蓝色他分不清啊?”男人没好气地骂着,看来他的心情不佳,“干正经事儿吧,麻溜的,把这车鱼送回家,再来整一车,八百年也遇不到这种好事呀。”

“当家的,那你说会是谁装鬼吓唬人呢?”

男人蛮自信地说:“依我看啊,就是老毕干的,他家崔老板早就打上度假村的主意了,想把姓翟的娘们挤走,暗地里下绊子,先把翟宏刚的公司搞垮,再让老毕装神弄鬼,把客人都吓跑喽,除了他们使坏,还能有别人吗?”

先不说这两口子,再表刘庆东回到宾馆,医生真得病了,哼哼唧唧发高烧,起不来炕啦。也不知是偶感风寒,还是在室外泡池被风吹着了。两个朋友悉心照料他,去前台找药,端水让他服下,忙乎到傍晚,他的病终于见好,体温降下来了。

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李玄不能去餐厅,怕再抖落着,便让曹斌和刘庆东先去,回来时带碗面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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