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东把前后经过说与船夫,挑明了说自己是未来穿越来的,这身行头是拍摄用的道具。在场的其他人哪个能信啊?尤其是施老爷子怀疑他是在战场上被吓懵了,凭空臆想胡言乱语呢。
船夫没工夫儿去掰扯这些,看是很急的样子,把一封信交给老爷子,“老大,俄去昭阳把信送到了,这是顾逖回复嫩的。”
施耐庵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他接过信札打开来看,嘟嘟囔囔念出声来,“君自江南来问津,相送一笑旧同寅。此间不是桃源境,何处桃源好避秦。好啊,思邈邀请我去他那里啦。”他看罢笑容满面,心情大好,长舒一口气,似一块石头落了地,随手把信递给徒弟。
“施先生,你要去昭阳吗?是去探望朋友啊?”财主疑惑地问。
看完信的老人非常兴奋,“我要去避难,自古昭阳好避兵,那里地方偏僻,四周环水,交通不便。我这大周的进士,张士诚的军师,再留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不是自找倒霉吗?我前几日让三弟彦才去给顾老弟送信,说我有意去他那里暂避一时,并附诗一首,年荒世乱走天涯,寻得阳山好住家。愿辟草莱多种树,莫教李子结如瓜。还是老相识呀,有交情,讲义气,立马便邀我过去啦。”
弟子拿着信问老师何时启程,“平江已破,事不宜迟。贯中,我和申氏,还有三弟,咱们四个一同北上,你们先去整理行李。我要写封信给二弟彦明,让他留在苏州原籍,把老家看好喽。”
徐直还想挽留,可听老人讲的颇有道理,只好叮嘱他们多加小心,万一之时再回江阴来,并要回府中为他们准备路上应用之物。
“老三,你先辛苦一趟。”老爷子叫住弟弟,指着刘庆东对他说,“用船把这位朋友送过江去,他也是天涯沦落人啊,走之前给他带些干粮,江北元军内部都打成一锅粥啦。”
从东林庵出来,到河边上了船,随流而下,经过两座石桥便望见筑塘桥了,向东拐,沿着来时的水道往八字河去,船头还未摆正就听岸上有人又喊又叫,重复着听不懂的方言,里面隐约夹带着“观音菩萨”的字眼。
刘庆东瞩目去看,辨出是那个疯癫的老婆子,正带着一小队官兵指向自己,那些兵士手里持着刀枪,气势汹汹地喝令停船,若是没有这一汪河水,早就扑上来将他生擒活捉啦。
“朋友,嫩咋得罪了那个妖婆子啦?给是俄噶这里的师婆,惹了给很麻烦的。给看到嫩头上有观音菩萨,说嫩这鞑子一准盗走了补陀洛迦山的宝贝。”
船夫不敢怠慢,使出全力撑船向前,可还得避让河上来往的船只,再加上年老力亏,比不过岸上兵士的双腿。
“停下,再跑就放箭啦!”领队的小头头厉声威胁道,他可不是说说而已呀,已经挽弓搭箭瞄准待发了。
还好,前面是座石桥,刘庆东记得好像叫新塘桥,就是船夫赖自己从上面跳下来的那座。在这危机时刻,石桥正好能遮挡飞镝,船夫顾不得许多了,撑着小船似箭打的一般向桥下钻了进去。
“咣当”,一声巨响。刘庆东感到自己一下子飞了起来,他听到划船的船夫在喊,“咋开的船?把人撞飞啦!快救人啊,有人掉进水里啦。”
“哈士八道,哪有人掉进水里啦?就嫩一个嘛。”
原来小船在桥洞子里肇事了,与对面划来的船只撞了个正着,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甩到天上。
再说飞在半空中的刘庆东,只感到强大的吸力左右着自己,眼瞧着身体急剧地下沉,下沉,在一条忽明忽暗的隧道里驰骋穿行。他紧紧抓住锤柄,怕一松手道具就飞了,可咋向导演交代呀?这样惊心动魄地飞了一段,欻地从通道之中破雾而出,只感到眼前一亮,“啪”的一声落在地上。还好,就像从床上掉下来的,只是膝盖擦破点儿皮,两只大锤仍然握在手里。
“穿越回来了?”凭着以往的经验,应该是返回现代啦。可当他坐起身来,却见周围是杂草丛生、青山环抱,并没有回到民宿,而是身处荒山野岭之间。
他心里一凉,“这是哪儿呀?咋到大山里啦?眼下生态环境改善了,狼虫虎豹泛滥,前几天吉林还发生老虎伤人的事件呢。即便没有老虎,来只野猪也够自己喝一壶的。”
眼见天色不早了,得趁亮走出山林,他向远处望去,隐约那里的山崖下有一片窑洞,似乎是个小村子。是黄土高坡?他去过陕北,这里的房子跟那里的有些相像。他拿定主意,先去老乡家打听打听道儿吧。
待他走近了,才发现不对劲儿呀。不应该是大西北,视力所及之处全是黑土地。村子里咋这么冷清呢?死气沉沉的,连一个人,乃至鸡鸣狗吠之声都没有。这窑洞非常的狭小简陋,洞门用砖石封死啦,整个村落似被人废弃了,还怕外人来住有意而为之。
“爷爷!您出来呀!我不让爷爷死。”不远处传来孩子的哭叫声。
刘庆东寻声走过去,见个十多岁的孩子冲着窑洞里喊,“咋洞里有人?”再看那孩子满脸是泪,用手拍打着封门的砖墙。
“虎儿,别哭!别把手拍破啦,快回家去。”里面传出苍老的男声。
刘庆东仔细去看,窑门顶部还有三四块砖那么大的窟窿没被封死。“这是怎么回事啊?”好奇心让他过去看个究竟。
他的出现吓到了孩子,旋即转过身胆怯地呆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来人。刘庆东见他穿着棉布袍子,戴着皮帽子,不像是可哪儿瞎疯的野孩子。可问了他几遍也不出声,对陌生人的提防心很强嘞,看来只好问里面的老人啦。
“里面是孩子的爷爷吧?”他向窑洞里喊着。
“官爷,小人是他的爷爷,这是我孙子,虎儿。”
刘庆东又问老人,是谁把他封在里面的?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其他的村民都到哪里去了呀?
对方长叹一声,“哪儿有村子呀?这里是坟茔地,每个瓦罐坟里都有一具尸体。他们能上哪儿去?都老老实实地躺在里面呢。”
瓦罐坟!刘庆东想起来了,老村长讲过的,那是种陋葬。人到六十岁就被送到山上,送到洞里,用砖石封住洞口,老人在里面被活活饿死。咋地,今天被我遇到啦?他心里猛然一颤,眼下是古代!自己并没有返回现代去?因为这种风俗早就被废止啦。
“老哥,时下是啥朝代?皇上是谁呀?”刘庆东心急地问老人。
老爷子扒着窟窿回答他,“是大金国,皇帝是完颜晟,女真名叫吴乞买,几年前他二哥太祖完颜阿骨打驾崩了,他继承了皇位。”
啊!咋又穿越到宋金之际啦?越穿越远了。之前每回只穿越一个地方,这咋还双棒呢。大金,完颜阿骨打,那是金国建国初期呀,靖康耻发生了没有啊?
“官爷呀,听你的口音像是中原人啊,不像这些金人说话那么侉。我家原本是沧州的木匠,前年被他们掳来,就在王河边上住。官爷,别为我费心啦,麻烦你把虎儿带走,让我自生自灭吧。”
“啥话!自生自灭能行吗?咋能这样对待老年人呢?遗弃父母丧天良啊!老哥,你这么死也太窝囊啦。”刘庆东气愤地嚷着。
洞里的老头子口打唉声,“都这样啊,人到六十就送上山喽,大家都送,你不送,别说官府,就是乡亲四邻也不让啊。”
刘庆东听他这么说,气不打一处来,“是谁定的规矩?我还不信那个邪啦。”
“伯伯,您救救我爷爷吧。”小孩子一下子跪到刘庆东的面前,仰着小脸苦苦哀求道。
无助的哭声让刘庆东的心都要碎了,“孩子,你起来,这件事儿我管啦。走,咱找根木杆子去,把这堵墙凿开,把你爷爷救出来。”
老人闻听赶紧阻止道:“使不得呀!官爷,我不死会给我儿子惹麻烦的。”
“你都这样了,还想着你儿子。”刘庆东嘲笑他的懦弱,“凭什么人到六十就得去死呀?孔子活到七十三,孟子八十四,咋没把他们送进瓦罐坟呢?难道你们的生活太窘迫啦?”
“日子还说得过去,比在大宋的管制下强不少,最起码能吃饱饭啦。”老人感到他说得有些道理。
刘庆东主意已定,“我去找木杆,你就别管了。”
他刚要去林子里,却被老人叫住啦,“这是立砖砌的,刚砌起来没几天,中间的泥还没干透呢。官爷,看你提溜的大锤力气一定不小,使劲一推就倒啦。”
“这帮畜牲,没有一点儿人性。用立砖即省钱又省时,能早点儿把门封死,省得天天送饭麻烦。”刘庆东让老人躲开,用力向里面一推,墙只是忽闪了一下,他再用力忽闪几下,封门的砖墙猛然间轰然倒地。
待尘烟散尽,他见坟墓里面为砖券结构,穹庐墓顶,墓底约六、七平方米,呈圆状,墓内放置一只木床,高尺余,长约两米,宽度约一米。还有一只小木椅、粗碗、灯具、石枕之类物品。
他和男孩子将老人扶出来,找块青石板坐下,“老弟,你救我做什么?回去给孩子添麻烦,最后还得被送回来,官府和乡亲都不会答应的。”
这倒是提醒了刘庆东,这种陋习根深蒂固,不想点儿厉害法子不行啊,“虎啊,你扶爷爷回家,对你爸说,这是普风活佛的大徒弟木蝉子让的,你爷爷是佛前灯花转世,来保佑大金国国运永昌的,不许任何人将其饿死在山林,必须好生奉养,直至寿终正寝。听明白了吗?”
见孩子点头说知道了,又是一番感谢,并邀请他去家里做客。
“孩子,你家住王河边上?那里有座娘娘坟吧?”
对于刘庆东的询问,孩子摇摇头说没有啊,他忽闪着大眼睛想了想说,“军营南边的山沟里来了许多中原人,在那里搭起窝棚住了半个多月啦,听我父亲说是宋朝的皇帝,里面有娘娘和公主呢。”
“是吗?”刘庆东立刻联想到被金人俘虏的宋徽宗、宋钦宗,还有和他们一起押送去上京的那些王公大臣,皇后嫔妃。
“我家虎儿不撒谎,李家人都是老实人。”爷爷为孙子证明道。
刘庆东忽然想起什么,“你们姓李,我倒是有个故事说给你们,你们想要报答我呢,就把它传扬出去,也算我们一起积一份功德吧。”于是,便把村长讲的外邦进贡大老鼠的故事讲给他们。
又让他们重述一遍,看完全记住了,这才放心,然后让爷孙俩回家去啦。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