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林凌并未随着他们下山,他的人生似乎从此定格,从此定格在了盛满红枫的枯山上。
离开时,程汉和乔司礼还是坐的同一班车,同一个位置。
灰沉沉的天飘泊着淡淡的细雨,乔司礼坐在窗边茫然的盯着从玻璃上滑落的雨滴。
他伸出节骨分明的手轻轻在窗上画了一个笑脸,但笑脸刚画完,他又冲着它呼了一口气,雾气将笑脸笼罩的瞬间,车门关闭,班车开始缓慢行驶。
这时乔司礼用极小的声音喃喃一句:“还能再见吗?”
他的话并不是对身旁的程汉说的,但就算是这极小的声音还是钻进了程汉的耳朵:“怎么不能呢?迟早有一天会再见的。”
听见他的回答,乔司礼收回覆在窗上的手,低头淡然一笑:“迟早有一天会再见的。”
“睡会儿。”
“嗯。”
乔司将窗帘拉上,窗外的景色被隔挡在外,顺带着的是那张已经被雾汽水完全冲得不是原样的笑脸。
乔司礼听话的闭上双眼,可最后睡着的却是旁边的程汉。
程汉睡得不省人事,他的头就在空中各种晃荡,乔司礼时刻注意着他的动向,曾有几时他都伸出手来想要将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肩上。
可不知为何,就在即将接触到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却窜出了一声不响离开的李绵延与凌冽的婚礼现场。
于是那双犹豫再三的手又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快速收了回去。
只是,他慢慢的坐直了身体,企图让自己的肩可以够到他的头,但次次都在即将碰到的时候程汉就会奇迹般的调转方向。
乔司礼的心躁动不安,他一点点的耸起肩膀,直至还剩一个站时,程汉终于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那一瞬间,乔司礼突然变得慌乱又局促,紧张得口水直咽。
他的习惯性的做起那个动作,而同时间,程汉也将身体侧了过来,将手环在他的身上,又将头往他的颈部窜了窜。
他的鼻息喷撒在他的颈部,乔司礼紧张得呼吸都变得轻了些。
此刻的他就像是块木头,而颈部传来的触感与瘙痒就像是一颗颗新生的绿芽,无时无刻不在撩拨着他的心。
————
而这段日记的结尾他写了这么一句话:“
我好希望时间就在此刻停止,春夏秋冬都不再期待,只希望时间停止,可我又不想如此自私,你是该在天空翱翔的飞鸟,是该独占天空的雄鹰。
“终点站已到达”
我想,该停止的只是我的春夏秋冬。
”
————
他小心翼翼的唤醒了程汉,程汉睡眼惺忪的伸了个懒腰,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句:“刚才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
他轻轻扯嘴一笑:“漫山遍野都是雪。”
说完,他站起身将置物架上的行李都拿了下来。
乔司礼起身接过背包,眼眸低垂:“雪?这么多年这座城市还从没下过雪。”
瞥见乔司礼的帽子有些乱,程汉自然的伸出手来替他整理了一番:“有机会的,到时候一起去看看。”
“去哪儿?”
“瑞士吧,听说那儿下的雪很好看。”
“嗯。”
俩人一前一后的下了车,程汉原想带着乔司礼去城北顿火锅暖暖身,但刚出车站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程汉!”
听见声音,乔司礼心里一愣,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
余南清一蹦一跳的奔向程汉,亲昵的挽住了他的手:“看吧,叫你和我坐一辆车还死活不同意。”
乔司礼止步于他们身后,眸光顺带着又暗淡几分,就似滚烫的热水中落入几块冰块,虽不觉寒意,但蔓延而上的雾气还是能够遮挡人心。
程汉有些嫌弃的急忙将她的手撇开:“你来这儿干嘛?”
“我转学回来啦!”
“有病吗?还剩多久时间,转回来干嘛?”
“因为....我想某些人了啊!”
听此,乔司礼低头将视线落于脚下的小水塘,他静静的看着平静水面上倒映出的影子。
说话间,余南清又跨步走到了乔司礼身旁,她朝他伸出手:“昨晚都没好好打个招呼,听说你和汉哥关系很好,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你好,我是余南清!”
平静的水面被余南清踩得溅出水花,乔司礼急忙抬头面露尴尬,扭扭捏捏的伸出手。
可就在他的手即将握住她的手时,程汉一个健步就窜到乔司礼面前握住他的手:“他是乔司礼,是我朋友。你就离我们远点,最好当做从来不认识。”
“干嘛啦~你这样很伤我心唉。”
余南清故作委屈的将手揣进兜里:“汉哥,我好饿。”
“你饿不饿关我屁事儿。”
程汉将手搭上乔司礼的肩,把着他就往前走。
荡漾着波纹的水面上不再只有他一人的身影,但同时出现的也不只是程汉。
面对活泼开朗的余南清,乔司礼的心中就如那汪小水塘荡出片片涟漪。
三人并排走向城北火锅店,整条路上都是余南清和程汉交谈的话语,而乔司礼就安静的做起了一个旁观者。
他并不是不想搭话,而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原本在他想象中,他和程汉走在这条路上理应高谈阔论。
他原想问问程汉他刚才所做的梦,问问那个他第一次听到的城市,但这一切都好像有些不合时宜,所以他只能惴惴不安的保持安静。
看着如向日葵一般的余南清,乔司礼心中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不安的情绪,他总是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正如他预感那般,从那天以后,他淡如水的生活将变得波涛汹涌。
草草吃完火锅,原本打算回家的程汉却被余南清死命的邀去了超市。
于是,在盛情邀请下,乔司礼再一次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去了。
一进超市,余南清就疯狂的将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放进了手推车里。
“买这么多?你吃得完?”
“喜欢的就不能错过,吃不下怎么了?兜着走不行?”
“行,怎么不行,小心肥死你!”
“放心吧,在穿上婚纱之前我必不可能长胖一点!”
“穿婚纱?是被李绵延们刺激到了?”
......
路过一排排的零食,乔司礼却能始终保持什么也不想要的神情。
他双手揣兜,保持着与他们差不多两米的距离,虽眼神一直都看着他们,但目光却是涣散的
不明不清。
————
他在日记中写了这样一段话:
“
繁多的货品被摆在货架上,我兜里却再也掏出不出能买一件的纸币。
我能从兜里掏出什么呢?看不见的赤诚?摸不着的热烈?罢了吧,就算掏得出来,它们也是充满杂质,堆满灰尘。
”
我想他的生长环境是完全不容许他能够如此大肆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所以,隐藏和不自信才是他一生不可或缺的必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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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账时,乔司礼率先走出了超市。
路上车水马龙,树上不停掉落余留的雨滴,凌冽的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有些乱。
他满身淡倦,抬头望着灰暗的天空,脑中思绪飞乱,渐渐的,从空而坠的无力感将他渐渐包围,而行人交谈的声音与行车的轰鸣似乎加大了这种感觉。
他深深呼着气想要得到缓解,但天空传来阵阵眩晕感仿似想要将他抽走,他闭上眼睛不断的想要缓解情绪。
可正当他觉得有些摇摇欲坠时,手心却传来一阵温柔的触感。
没等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被人深深的握住:“快走!”
是程汉!程汉握住了他的手,带着他飞速逃离了这个地方。
他的万千思绪都在看见程汉背影那一刻消失得无踪无影。
等跑得离超市百八十里远后,程汉才松开他的手弯腰喘气,顺带着将手里提着的袋子塞给了他。
袋子里全是他喜欢的零食。
“还好跑得快。”
乔司礼木讷的看着手中多出来的袋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程汉把上了肩:“本来想和你说说我做的那个梦,谁知道遇见那个活阎王,缠死人。”
他的话就像一壶滚烫的热水再次浇入乔司礼的心:“梦?”
“啧,你记性这么不好?”
程汉说着伸手轻轻敲了敲乔司礼的脑袋:“还是文科呢,就我和你说的车上做的那个梦。”
“我记得。”
“想不想知道。”
程汉故作神秘的挑眉一笑。
“你想说吗?”
“这么问你肯定想说啊!”
”那我听听。“
“行,那我告诉你....”
————
文中并没有记录到程汉做的梦,只有简简单单用红笔批注的两行字。
“浮沉见不得一刻景,虔诚求不得半日明。”
起初我并未读懂这句话的含义,但在看到后续的日记才发现这句话有多么的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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