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托孤

夜半三更,周家反常地灯火通明。

原是管门下人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扰后,满腹牢骚地前来开门。

门外站着一长一小,两人都身穿夜行衣,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容貌。小的那个还穿了件斗篷,戴着帽子更是看不见分毫。

夜行黑衣上赫然沾染着不详的血迹。

管门下人迷糊的脑子瞬时清醒了。

年长者说:“我要见你们周掌门,你把这个给他,他自会来见我们。”

他声音沙哑低沉,丝毫没有中气稳足的感觉。

那只递交玉牌的手骨节分明,劲瘦粗糙,看上去年纪已经不小。

管门下人接过年长者递来的令牌,玉牌上刻了一个大大的“周”字,反面刻了一个“沈”字。

玉牌好似烫手,管门下人深知拖不得,顾不上礼节赶忙奔向内院,向周高逸禀告。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段蓉被吵醒,火气直冒,“谁呀!大半夜的还睡不睡了!”

管门下人吓得冷汗直掉,谁人不知这周家夫人的暴脾气,但是手里的玉牌也容不得他耽搁,要是坏了正事,可不只是被段蓉训斥这么简单了。

“禀告家主大人,小的在守门时,忽来了两人,给了小的一块玉牌,说要见家主大人。他同小的说家主大人见了玉牌之后,自会去见他们……”管门下人哆哆嗦嗦地说完事情全貌。

周高逸闻言,立刻起身,披上外袍,与段蓉说:“你且先睡,我去瞧瞧。”

段蓉打着呵欠,没脾气地说:“还睡什么睡呀,都被吵醒了。我倒要去看看这半夜扰人清梦的人是何方神圣。”

周高逸有意劝阻她,但是深知她的脾气,也不敢多言,立于一旁待她穿衣。

段蓉一件一件衣服套上,奇怪地说:“你这几日睡觉都仅脱外袍,大冬天的怕冻?”

周高逸:“正事要紧,闲话少论。”

段蓉翻了个白眼:“说说怎么了。”

收拾齐整,周高逸打开门,接过管门下人递来的玉牌,与段蓉对视一眼。

段蓉也收起轻浮心态,一脸正色。

三人脚不沾地地赶往大门。

门外的长者一见到远远赶来的周高逸,便扑通一声双膝下跪:“周掌门!”

周高逸脚尖轻点地,瞬间就已至他面前,弯腰搀着他的臂肘扶他起来:“使不得!快起来!”

长者站起,身子却有些打晃,将脸上的面罩摘掉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众人大骇,周高逸连忙命令管门下人:“快快去准备!”

管门下人左脚打右脚地跑去招呼他人。

周高逸搀着长者,要往温暖的内屋走:“外边太凉,我们进去!”

段蓉想去牵着小孩进来,但刚向小孩走了一步,小孩就瑟缩地后退。警惕性很强,段蓉只得作罢。

下人们来来往往,待他们进屋内,烤火的火盆已经点燃,烛火晃晃,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好似鬼影。

周高逸扶着年长者坐下,年长者面无血色,脸上还有火烧过的伤痕,恐怖的伤口堪堪结痂,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已经不能看了。

细看之下才能发现他身上几乎全是伤,最严重的是腹部的刀伤,像是被一刀捅穿了下腹,伤口看不到细致的情况,不知溃烂与否,但至少能判断出情况很不妙。

背后还有诸多血洞,是箭矢留下的伤口。其他部分的伤口被夜行衣遮住,伤口在往外渗血,夜行衣几乎□□涸的血迹沾满。

这套夜行衣怕是后来才换上的。

长者虚弱地开口:“周掌门,我等前来是有要事相托!”

周高逸:“您且说。”

长者突然泪如雨下,哭得近乎要晕厥过去:“沈家!沈家被灭门了啊!”

段蓉本在把烤火的火盆朝小孩移动,让火源更靠近小孩,闻言动作僵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长者。

周高逸更是震惊地半字无法吐出,愣在原地。

长者掩面哭泣,颤着声音说:“我乃李良翰,一直在沈家做教书先生。若不是我与小主前些日因要去山谷寻一种药材,恐怕……我们昨日也要丧命。”

段蓉问:“怎么回事?”

李良翰长叹一声:“昨日傍晚我与小主采药归来,沈家已经乱作一团,火势滔天,四处都是尸体。我顿感不妙后将小主藏了起来,只身前去查看情况。发现贼人已经将满门屠杀得七零八落,沈夫人那时已死。”

说着,昨日的恐怖又在眼前重现,到底都是鲜血,横七八竖的尸体曝于雪地之上,那一张张死不瞑目的脸……李良翰痛苦地闭上眼。

段蓉不由自主地把小孩揽进怀里。

怀里的躯体好似一根冰棍,感受不到人气。

李良翰继续说:“沈掌门还在奋力反抗,但是他早已被团团包围,那群恶鬼蒙着面,情急之下我也没看清他们是什么来头。沈掌门看到我,大喝一声让我快走,将手中的剑也抛给了我。

“那群恶鬼也发现了我,就要来袭击我,我自身修为不高,在沈家教书也只教一些书本知识,所以很快就抵挡不住受了伤。沈掌门为我开路,让我跑。临走时在我手心塞了一块玉牌,我猜当是让我来投奔您的意思。”

只见当时,沈洪波将玉牌塞入李良翰手中后,被一掌击中心口,鲜血从口中大吐而出,轰然倒地。

李良翰来不及回头再见他最后一面,只得疯了似的往外跑。

贼人立马反应过来去追李良翰,被匍匐在地的沈洪波扑倒下盘,另外一人猛打猛踹,沈洪波也没有撒手。

“你去追!不能放过一个活口!”一道年轻的声音说。

沈洪波大吼一声,站起身来,手中无剑更似有剑,凌冽的剑气逼得众人不敢上前。

终是刚刚那个开口的人前来迎战,刀刃与剑气相撞,将被火烧得奄奄一息的屋顶直接掀翻。

二人从屋内战到屋外,蒙着面的年轻人额上全是冷汗,哪怕沈洪波气数已尽,但是他鱼死网破地拼尽全力也不是常人能敌的。

沈洪波内力老道,但是突然之间他所操之气蓦地断了,年轻人手持的短刃也跟着断了。

年轻人向后滑行到墙边才堪堪稳住自己,沈洪波摇摇晃晃,像一颗被砍倒的百年大树,没有生机地倒下了。

他躺在地上,睁着眼,注视着年轻人,无声地问他:“为什么?”

年轻人蹙着眉头,不忍地移开视线,对愣在原地的众人说:“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追!”

众人纷纷追人去。

沈洪波为他们争取了不少时间,当他用残存的最后一丝气力看到李良翰已经带沈白坐上了马,终于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李良翰怀里搂着惊吓过度的沈白,拼了命地纵马疾驰。

后面追兵紧追不舍,李良翰的后背被许多流矢击中,疼痛万分他也不敢停歇,最后策马进森林后才将那些人摆脱。

摆脱那群人后,稍作修整,换上匆忙带上的夜行衣,为沈白披上斗篷,连夜赶往周家大宅。

周高逸悲恸大哭,“沈兄!呜呼哀哉!”

段蓉亦是伤心不已,将怀里的小孩搂得更紧了些。

李良翰指着段蓉怀里的小孩说:“这是我们小主,字曰单字白,年十岁,自幼聪慧灵敏,恳请周掌门与段夫人能够将小主收入麾下,抚育长大,我等定当感激不尽!”

他作势就要向二人行礼,被周高逸拦下:“您这是煞我也!”

李良翰:“我自知我命将尽,无法看着小主长大成人,甚是遗憾!但是我将小主托付给您二位,也算是秉承了沈掌门遗志,还望您们能够给予小主一口饭吃,不求卓然之名,只求小主能平安顺遂长大,足矣,足矣!”

话毕,李良翰吊着的那口气像是终于完成了使命,再也没喘不上来第二口气,就这么睁着眼睛走了。

沈白疯了似的挣开段蓉,跑到李良翰身边:“老师!”

那声音凄厉,还带着孩童的稚嫩,穿破了周、段二人的心房。

段蓉为她摘下披风的帽子,蹲在她身边,看到了一张雪白的小脸。

那双出彩万分的黑目已经木了,被抽走了灵魂,空洞地望着李良翰的尸身。

段蓉双手包着她冰凉的脸,与她额头相抵,热泪蹭到她雪似的肌肤上:“以后我就是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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