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店主怔怔地望着那女孩的背影双眼通红脸色惨白,看上去更加憔悴。
李泽没说话,弯腰捡起弹落在他脚边的牛皮纸袋放在摊位上,拧开水龙头冲洗裤子和鞋。
沉默许久的女店主似乎急需找个人倾诉,也不管李泽只是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在哗哗的水声中能不能听清她说的话,就喃喃地开了口:“阿锦小时候是个很乖很懂事的孩子,跟着我吃了很多苦,她从来不会问我‘爸爸去哪儿了,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我没有?’,但每当她看见别的小朋友参加各种表演时爸爸妈妈会一起来加油打气,她眼底的羡慕就藏都藏不住。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觉得很对不起她,是我没能力,给不了她完整的家庭,也给不了她好的生活条件,还偏偏把她带到这个世上来受苦。
阿锦升高中那年她爸爸找到了我,说孩子学习优秀,各方面都很出众,应该得到更好的教育。我也知道,她是个天赋很好的孩子,喜欢唱歌跳舞,喜欢画画,每次碰上写生的美术生,她能蹲在人家身边眼都不眨地看半个小时。
就因为我请不起专业老师,埋没了她许多天赋,就连她最爱的美术课都不上了。揣着能让她变得更好的心思,我接受了他爸爸的建议,由他爸爸安排她进了一所很好的高中……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成了我们母女渐行渐远的开始。
我不怕她离开我,只要她好好的,哪怕她永远不回来看我,我心里也是欣慰的,可这孩子越来越功利,心里的怨念越来越多,做事情也越来越偏激……”
李泽关上水龙头默不作声地听店主絮叨,等店主絮叨完他才指了指秤盘上的水果。
店主赶紧抹了抹眼睛,收拾好情绪,强笑:“对不起,让您看笑话了。”
李泽扫了摊位上的付款码,安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家都会有摩擦和难处。不管怎么着日子得过,总有一天她会理解您的。”
……
李泽在医院旁边租了个狭窄偏仄的地下室,条件很简陋。
狭小的空间里连张像样的木板床都没有,这是他在靠近医院最近的地方所能找到的最便宜的住处。
他要把每一分能省下的钱都省下来给妞妞交治疗费,尽管妞妞进了医院接受正规治疗后,他的日子过得更加辛苦窘迫,可他现在却比之前更有盼头和干劲!
那百分之五十左右的治愈机会对他来说就是一簇烈烈燃烧的希望。
他把破烂的床板清理出去,将买来的二手躺椅安置在地下室里,做成了简单的床,又把厚厚的灰尘打扫干净。
安置好一切,程静就打电话来告诉他,她已经到他这边的小区门口了,问他新租的房子在哪里。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急匆匆地跑去接程静。
程静一见他灰头土脸的样子有些意外,尤其是裤腿上那些冲水也没能冲干净的暗红色水印子,更让程静惊掉下巴。
“你这是干什么了,裤脚上那是……血吧?怎么搞得跟逃荒似的。”
李泽正拍短袖上的灰尘,闻言下意识抖了抖裤腿,笑道:“老实说,我回来的时候还真跟逃荒差不多。”
他拍干净手上的灰尘,接过程静买来的水果和绘本放在小三轮后面车斗里,“要开车还是坐后面?”
程静看了看他这二手“宝马”,看着就很难掌控的样子,扁着嘴道:“我还是坐后面吧。”
李泽告诉她电三轮很好开,跟骑两轮子的电车一样,给电就走。可不论是三轮还是两轮,程静都没骑过,这一带又挨着医院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她可没那个勇气在这样的地方练手。
到医院不过二里地的距离,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李泽把之前在平安后街的碰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程静也就是当闲话随便听听,偶尔表达一下对那女孩母亲的深切同情并没怎么上心,可穆青城突然发来的两条消息却让她心头一动。
“你刚才说那女店主叫她女儿什么?小锦?”
李泽本也没有太多精力把这些放心上,会跟程静说起,也不过是路上闲来无事找点话说。
此时程静这么认真地问起来,他有些莫名地答:“忘了是小锦还是阿锦来着。”
程静翻着穆青城的聊天界面,继续问:“你说那家店是平安后街56号水果店?”
“这个没错,就是56号。你刚才还兴致缺缺过耳不过心的,怎么突然就来精神了?”
程静瞧着穆青城发来的关于荣盛董事长私生女的信息,笑了一声,“就是觉得这世界有的时候真小。”
穆青城发消息告诉她,荣盛老董“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女就是崔锦。
当年崔锦的母亲初中毕业辍学之后在工厂里做一线工人,她人长得极好,机缘巧合下被当时还年轻下沉一线攒经验的荣盛老董看上了,一来二去两人便在一起了。
催母以为遇到了真爱,可她的心上人不过抱着跟她玩玩的心思,根本就没打算长久。
催母除了长得好之外,最大的过人之处大概就是性子可刚可柔。
跟荣盛老董浓情蜜意的时候,是真的小鸟依人对心上人言听计从,可得知心上人已婚,自己被骗身骗心玩弄了之后,分手也分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只是,分手之后没多久,崔锦母亲就发现自己怀了崔锦,也许是单纯舍不得孩子,也许是对崔锦父亲爱得太深想给自己留个念想,到底把崔锦生了下来。
单身女人没文化还带个娃,没法全职上班,只能打零工,日子自然过得辛苦而拮据。
直到崔锦长大,有了自己的工作,崔母才攒下些积蓄盘下水果店做水果生意结束了四处打零工的日子。
那水果店正好就是李泽说的平安后街56号铺。
平安后街那么多店铺李泽没去,恰好去了56号,又恰好碰上催母和崔锦的争吵,这世界可不就是太小了。
……
程静来医院的时间有些赶巧,妞妞正在训练室接受康复训练,程静远远地看着并没过去打扰。
李泽见程静有心事,有心一问却又知道自己无力帮忙,只能缄口。
程静揉弄了窗边的花藤装饰好一会儿才从自己的思绪里爬出来,一抬眼就见李泽一脸担忧神色,不由笑了笑,“我没事,刚才只是想事情想得太投入。”
李泽摸了摸裤兜掏出烟盒,瞥见旁边的禁烟标志又揣回去,“我知道现在的你能力很强,心理也很强大,已经完全不需要我帮你什么了,或者说你需要的帮助以我的能力也确实帮不上。可话说回来,如果你拿我当朋友的话,有什么事情就别硬憋在心里,说出来也好受些。”
“我知道了,如果有什么情绪需要找人倾诉,一定第一个想到你。”
程静笑吟吟地松开花藤,把自己揉弄出来的折痕抹平。
妞妞的训练告一段落,乐颠颠跟着他们到下面的园子里散步,两只羊角辫随着她跑动来回跳跃。
看着妞妞天真懵懂中带着几分呆气的脸,程静的心情也跟着放晴不少。
妞妞跑过来并没急着找李泽,而是一头撞进程静怀里咕嚷好一会儿。
程静由着她撒够了娇才自挎包里摸出块糖果给妞妞,夸奖,“妞妞今天表现真棒,继续加油!”
程静做出加油的手势,妞妞盯着他拳头愣了会儿,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后知后觉地模仿着程静也握拳做出加油的姿势。
“真乖!”
程静蹲下身在妞妞额头上落下一吻。
这一幕看得一旁的李泽有些走神。
远处,拎着玩具礼盒的顾琉琛不知看了多久,突然把玩具礼盒往身边人怀里一扔,“我是脑子有问题了才会听你的建议,来这儿找不痛快。”
楚澈慌手忙脚地抱住玩具大礼包,追上两步拦在顾琉琛面前,“别急着走啊!来都来了!程老师亲的是人家小娃娃,又不是娃娃他爹,这飞醋你都吃?!”
“对,她没亲娃娃爹”顾琉琛冷冷地掀着嘴角,眼里都是讽刺,“可你瞧瞧李泽那模样,表现得简直比亲在他脑门上还来得**,要他对程静没点想法,我就不姓顾!”
楚澈以手扶额,“顾爷爷,您崩人设了啊,您是高冷内敛的男人啊,怎么能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怎么能放任自己的情绪信马由缰?再说,李泽对程老师有什么想法,那也不是程老师能控制的吧?”
顾琉琛用眼尾夹了楚澈一眼:“崩人设怎么了?高冷内敛的人就不能有情绪,就不能情绪外露?”
楚澈清了清嗓子,“但是那透明小写手分析过,高冷内敛的人,就算有情绪要发作那也是很克制很隐忍的。”
顾琉琛额角青筋乱跳了几下,一脸“我跟你没话说”的样子,绕开他又要走。
这次楚澈干脆直接伸手拦住他,“行、行!顾爷爷,我错了,我不该废话。咱既然来了,就不能走啊,且不说程老师对那个李泽没有那意思,就算真有,咱也不能不战而退啊!”
他俩这里动静太大,等他们偃旗息鼓朝程静那边看过去时,程静、李泽还有妞妞两大一小三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瞧着他们两个,一副看神经病的表情。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