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浮云里放飞的爱

高跟鞋敲击瓷砖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规律而坚定,一步步,将她带离那个充斥着消毒水味和沉重过往的空间。

走到电梯口,按下按钮。当电梯门合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姜谅才允许自己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电梯镜面里,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亮,里面翻涌着震惊、荒谬,以及一种时隔多年再度被勾起的、尖锐的刺痛。

她万万没想到,命运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将那段她努力尘封的过去,如此突兀地摔在她面前。而更讽刺的是,她此刻肩负的责任,竟与那个曾经带给她无数噩梦的人,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

电梯下行,失重感传来。林砚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已只剩下属于律师姜谅的冷静与决断。

无论过去如何,眼前的案子是真实的,老太太的无助是真实的。她的专业素养和职业道德,不允许她将个人情绪带入工作。

但有些账,或许也该换个方式,清算了。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整理了一下衣领,电梯门开,外面是医院喧闹的大厅。她迈步而出,将所有的波澜,都暂时锁在了身后那扇紧闭的电梯门内。

记忆的闸门被病房里那场猝不及防的重逢撞开,许多以为早已模糊的画面,竟清晰得刺眼。成劭靠在医院走廊冰冷的墙壁上,消毒水的气味也无法驱散脑海中最后那一幕——

那也是这样一个阴沉沉的天,初中校园的林荫道,雨水打湿了石板路。他追上前面的女孩,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混着懊恼和故作轻松的姿态,推着车和她并行走着。

“藏獒”他叫出了那个外号。以前他这样叫她,她总会瞪他,眼睛里烧着明亮的火,哪怕那是怒火,也带着鲜活的气息。

可那一次,不一样。

她停住了脚步,却没有说话。他绕到她面前,看到的是一张异常平静的脸。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贴在额角,但她毫不在意。那双曾经因为他各种恶作剧而生气、委屈、甚至闪过泪光的眼睛,此刻像两潭深冬的寒水,不起丝毫波澜。

她就那样冷漠地看着他。没有愤怒,没有指责,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那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剥离了他们之间所有过去的联系,将他彻底地、彻底地推远到了一个陌生人的位置。

他后面准备好的、半是道歉半是辩解的话,全都僵在了喉咙里。在那样的目光下,任何言语都失去了分量。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东西,不是一句玩笑、一个外号就能挽回的。她不再和他计较了,因为在她心里,他已经无关紧要。

原来最大的惩罚,不是恨,而是这种彻头彻尾的、冰冷的漠然。

直到今天,在病房里再次看到她那双冷静、专业、不带任何私人感情的眼睛,他才惊觉,那份漠然,从未消失。它只是被时间打磨得更加光滑、更加坚硬,成了她如今这副无懈可击的铠甲的一部分。

而当年他那声未能唤回任何回应的“藏獒”,成了横亘在岁月里的一道刺骨的冰棱,每每想起,都让他心底泛起难以言喻的涩意和寒意。她不再生气了,而他,也永远失去了让她情绪起伏的资格。

秦南的秋日在经历多日阴雨后,终于放晴,阳光通透,天空是一种洗过的湛蓝。姜谅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燕麦色羊绒衫,搭配简单的牛仔裤和平底鞋,独自一人,融入了博物馆门前熙攘的人流中。

她没有预约任何讲解,也不需要同伴。只是随着自己的节奏,在一个个展柜前驻足。当她在昏黄的光线下,凝视着那尊姿态优美自信的唐代女佣时,她的眼神是专注而欣赏的;当她在气势恢宏的壁画前微微仰头,她的侧脸平静,带着一种沉浸在历史长河中的悠然。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只有与千年文物的无声对话,只有对盛唐气象的心驰神往。那个名为“成劭”的插曲,或许曾掀起过波澜,但早已沉入她个人历史的湖底,激不起一丝涟漪。

下午,她按照收藏列表,找到城墙根下一家颇有名气的糖水店。店面不大,阳光透过树杈洒进来,在桌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点了一杯天津老味儿刨冰,坐在靠窗的位置,打开刚刚买到的博物馆画册。

酸杏的酸甜在口里氤氲开来,似乎也压住了心底的酸涩,目光在文字间流转;偶尔抬眼看看窗外走过的行人,或者只是安静地发会儿呆。她的表情松弛,带着一种享受独处的惬意和安宁。她没有想起谁,也没有因为任何人的缺席而感到遗憾。她的行程充实而愉悦,完全由自己的喜好填满。

或许,在某个瞬间,她的目光会无意间掠过窗外,甚至可能瞥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但那又如何?她的视线不会有任何停留,心跳不会漏掉半拍,就像看到任何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她的内心,是一片经过精心打理的花园,早已将名为“过去”的杂草连根拔除,如今只生长着属于她自己的、蓬勃而美丽的植物。

她逛博物馆,是因为她热爱历史与艺术;她打卡糖水店,是因为她享受这种宁静的独处时光。所有这些行为的主体,都是“姜谅”她自己,与任何人无关。

这种状态,比任何激烈的报复或痛苦的回避,都更能彰显她的强大和胜利。她不再被那段过往定义,也不再被那些人影响。她只是从容地、笃定地,过着自己挑选的、丰盛而美好的生活。

如果是这样,一直下去,他只要不再出现,都没关系的。

可成劭直接来事务所了。

成劭坐在会客室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陶瓷杯壁。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高效的冰冷:极简的装修,线条硬朗的家具,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打印纸的味道。

门被推开,姜谅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没有寒暄,甚至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她径直走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成先生,”她开口,声音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在念一段法律条文,“这是根据警方最新提供的监控录像补强材料,整理的补充说明。主要明确了肇事车辆逃逸前的行驶轨迹,以及几个关键时间点。”

她将文件夹推到他面前,打开,指尖点着几处用黄色荧光笔标出的段落。“这里,还有这里,是新增的证据链描述。你看一下是否有异议。”

姜谅的目光落在她修长干净的手指上,那指甲修剪得很短,透着健康的淡粉色。他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一毫属于“姜谅”的个人情绪,但失败了。此刻坐在他对面的,只是“姜律师”,一个处理案子的精密机器。

“没有异议,”他喉咙有些发干,移开目光,落在文件上,“证据很充分。”

“很好。”姜谅收回手,身体微微后靠,形成一个略显疏离的姿态,“接下来是赔偿部分。根据责任认定和伤残鉴定,这是初步计算的赔偿明细。”她又递过一张打印纸,“主要包括医疗费、护理费、残疾赔偿金以及精神损害抚慰金。金额是基于现行标准和实际情况拟定的,如果有疑问,可以提出。”

她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准确,没有任何冗余。她看着他,眼神如同在审视一份合同条款,等待对方的确认或质疑。

姜谅看着纸上那一串串冰冷的数字,它们代表着奶奶遭受的痛苦和永久的损伤,也提醒着他与眼前这个人之间,只剩下这**裸的、用金钱和法律条文维系的脆弱连接。

“姜谅…”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似乎想在这公事公办的氛围里,撕开一道口子。

“成先生,”姜谅立刻打断他,声音提高了半分,更加冷硬,“在工作场合,请称呼我姜律师。我们现在的谈话内容,仅限于本案细节。”

她目光锐利地看着他,带着明确的警告:“如果你没有对赔偿方案本身提出异议,那么关于案子的讨论可以到此为止。”

说完,她合上文件夹,做出准备起身的姿态。

这场所谓的“讨论”,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关于奶奶病情的问候,没有一丝对过往的提及,甚至没有一个超出必要工作交流的眼神。她将一切都严格限定在“律师”与“当事人”的框架内,用专业和规则,在他面前筑起了一道他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墙。

成劭所有试图拉近关系的努力,在她冷静甚至略带厌烦的提醒下,都显得那么徒劳和可笑。他只能看着她起身,离开,会客室里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及满室冰冷的、属于她的气息。

姜谅数次试图拨通那个肇事逃逸的男子电话,可再表明律师身份后被立刻挂断,她明白,人最不愿意承认自己所犯过的错,更别提承担责任了,他们幼稚虚伪又懦弱。

但她不会包容这些误会存在,她只会撕开结痂:她发短信,表明她已经知道这位男子的父亲也曾因酒驾被行政处罚,并且宝马车也是他父亲的,想必他也不想让他父亲知道吧,仍希望和平解决。

果然,那个男同学回拨了电话,表示愿意接受六百块钱的赔偿。

这件案子只要把钱给了老太太,也不用再见到他了吧,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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