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话

从睡梦中惊醒时,天才微亮,身旁却空无一人。

“仆役?你在哪里?”

他慌忙披上外衣跑出门寻找,不知为何心脏砰砰直跳。

“哦呀?那不是惣右介少爷吗?”

路过附近的村落时,早早起来提着木桶准备去河边打水的妇人瞅见男孩急匆匆的身影,大声招呼道:“小少爷~!你要去哪儿?”

由于狛枝凪斗仍然不愿意告诉惣右介自己的名字,男孩依旧称呼他为“仆役”。见教主大人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信徒们还真以为两人是主仆关系,并脑补出了一段‘家中突逢变故,贵族少爷流落街头,忠仆千辛万苦寻回年幼主子’的感人故事。

“早上好,雅子夫人,请问您有没有见过我家仆役?”惣右介不太清楚别人究竟是怎么看自己的,但被仆役压着学习的礼节和敬语恰好派上了用场。

“教主大人?我今天还没见过...说起来,难得你们不在一起呢。”雅子有些诧异,而后温和地笑了笑:“可能又是去其他区传播希望了吧?毕竟那位大人期盼着所有人的幸福嘛,真是了不起的人!我丈夫被虚抓伤的腿也是多亏了教主大人才能治好...啊对了,我家刚做了新鲜的豆腐,少爷要来尝尝吗?”

惣右介想起上次妇人送来的食盒,切成完美方块形状的豆腐散发着清香,又白又嫩还有弹性,他捧在手心着迷地欣赏了半天也不忍心吃掉。仆役看不下去,阴阳怪气地嘲讽他“惣右介君,就算你再怎么喜欢这块豆腐它也不可能变成人和你过一辈子的”,随后冷酷地把豆腐给蒸了。结果男孩就着蒸豆腐含泪干了三大碗饭,那份美味实在令人难忘。

雅子不仅是整个七十九区唯一一位会做豆腐的,还会时不时接济倒在路边的饥民,得益于此,没有小混混敢找她麻烦——因吃不到豆腐而暴怒的武德充沛的流魂街住民会把他们揍个半死。

惣右介没告诉狛枝的是,自己以前只能躲在角落里暗暗羡慕别的孩子仗着会撒娇向雅子讨要东西吃,如果他敢过去就会被其他孩子诬陷成想偷东西,导致雅子对他观感不怎么好。但现在,因为仆役的缘故,雅子相信教主家这个彬彬有礼乖巧懂事的孩子绝不会是小偷。

虽然馋得直吞口水,但男孩依然婉拒了雅子的邀请:“感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下次再登门拜访吧。”

他决定到墓园看看,根据残留的灵压痕迹,仆役可能往那边去了。

鬼严城事件发生后,有大量流魂曝尸荒野,等待自然降解成灵子返还尸魂界。狛枝嫌这个过程太慢、满地尸骸影响观瞻,就带领众人修建了一座墓园,为每个牺牲者都立了冢,还在坟头撒下了许多种子。

“等到来年春天,这里就会有许多漂亮的花朵绽放,那一定是片充满希望的景象吧。”对方兴致勃勃地告诉惣右介,轻飘飘的语气宛如不真实的梦。

“其实我不明白教主大人这么做有何用意...却也不禁开始期待会开出怎样的花儿了。”

身材魁梧的守墓人放下酒樽,试图露出一个笑容,却因为凶恶的相貌显得更加可怖。

他名叫云峰土文,原·龙虎帮成员,在狛枝表示需要一位能定期打理墓园不怕劳累的守卫时自告奋勇接受了这项工作,很快就在墓园旁边搭建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小棚。

“我弟弟被杀了。次郎跟我不同,他有灵力,一直想着成为死神之后能够带我离开这鬼地方...我亲眼看见他被鬼严城斩下了头颅。若非教主及时救了我,我可能也会因流血过多而死。”他拉开衣领,解下绷带,让对方看清斜跨整个胸膛的狰狞伤疤,新长出的肉还带着粉红。“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抓那位大人,但如果是为了他,我甘愿赴死。”

京乐春水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威逼利诱对面前这个男人是没用的,除非真的敢用他杀鸡儆猴,但这么做又会顺了那家伙的意。

狛枝刻意将京乐引到了特定的流魂面前,而后就消除踪迹;为了问出他们可能知道的狛枝的藏身之处,京乐需要仔细倾听他们的想法。这之中有男性、女性,有老人、小孩;有生活比较富足安逸的,也有贫穷潦倒甚至残疾的;有在尸魂界逗留了数百年、知晓连新生代死神也不清楚的黑暗面,所以对死神深恶痛绝的;也有才刚来没多久、发现在尸魂界的生活与死神给他们魂葬时极尽美好的描述不一样,因此陷入失望的。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希望教的信徒。

虽然信徒们口中的教主看上去似乎是个大善人,但京乐只觉得他狡猾又残忍,且极其擅长操纵人心。

[你已经夺走了我们的家人、朋友,如今还想再夺走我们的‘希望’吗?]

[好不容易凭借自己努力让生活逐渐变好的时候,你却要跳出来阻挠我们?]

[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为什么要受到惩罚?]

[难道死神不应该是正义的维护者吗?]

[你引以为傲的尊严,只有这种程度吗?]

这样暗藏于故事中的无声质问,让京乐只能无言以对。

“真是过分啊...”

通过这种方式刺激、折磨尚未泯灭的良心,强迫别人不断思考,进而怀疑自身的正确性,说不定还会让意志不坚定的死神产生“应该反抗瀞灵廷”的想法。

实际上,已经有好几名队士被逼疯了,京乐不得不紧急向四番队求援,注射镇静剂后用担架把他们抬走。

太丢人了,作为死神,身负‘护廷’之职,为了大义杀人与被杀都是家常便饭,怎能如此软弱、不堪一击?不过,京乐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大部分人都只懂听令行事、从未接触过这些他们不应该知道的东西,信仰的崩塌比死亡还可怕。

“我认输,行了吧?”京乐朝着空无一人的方向喊道,“我会放弃逮捕你,并且汇报給上头说‘希望教不足为虑’,所以能不能放过我的部下?”

“呵呵...你当我是傻瓜吗?”对方终于现身了,“你个人的承诺不代表瀞灵廷的意见,即使不是你,也会派别的队长级来杀我吧?”

“怎么会呢~你太多心了。”京乐装作无奈地摊手。切,又被猜中了啊,棘手的家伙。

虽然把京乐等人耍得团团转,但狛枝其实并不像听起来那么风轻云淡——在先前短暂的交锋中制造的伤早已自愈了,可他的面具不慎被击碎,只剩右半边勉强挂在脸上,灵压无法抑制地往外泄露。

好难受...想要吞噬灵魂...再这么拖延下去对他不利,因此即使现在出面有风险也必须与京乐做个决断。

“正好我也厌倦捉迷藏了,不如陪我玩点新的游戏吧,队长先生?”

将斩魄刀插入地面,引爆了提前埋下的鬼道,一根根黄色的灵子光柱组成巨大的牢笼,恰好把对峙的二人与其他死神队员隔开。

“豁,专门用于活捉目标的高级鬼道[金栅笼],难不成你还在鬼道众进修过?我真是对你越来越好奇了。”京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凭君想象。”刀尖遥遥指向男人咽喉,“撒,与我一决胜负吧,京乐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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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东一区,青流门前方。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好不容易被放出来、正率领十一番队赶往东流魂街的鬼严城剑八一脸懵逼地看着那群身披斗篷的神秘人步步逼近。

“喂站住!不许再往前了!”

“啊、啊啊——!手臂、我的手臂!”

“可恶!这些怪物是什么?!从未见过的能力!”

“不要退缩!我们的职责是守护瀞灵廷,即使拼上性命也要...”

话音未落,这名死神已经被无形的风切成三段,喷洒的鲜血淋了身边同伴满头满脸。

“暮山——!”虽然鬼严城嗜好杀人,可若是自己的部下被干掉了,他也会感到愤怒,充血的眼球瞪着对方:“你小子...!竟敢对我可爱的部下出手,我要把你剁成肉酱!”

队长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巴温特们即便拥有被称为“Doll(人偶)”的特殊能力,也难免节节败退。

“喂,该怎么办啊,狩矢!”其中一名族人喊道,操纵着会放电的不明飞行生物阻挡攻击,“对面的支援已经赶到,刘、天海和迪莉娅都被杀了,能够治疗的克里斯也不知道哪去了...这样下去我们会全灭的!”

被叫出名字的青年有着一头长过肩扎成马尾的白发,以及血色的双瞳。他凝视着存在于墙门背后的、巴温特诞生的地方,那片曾刻入自己基因的风景,不甘心地咬咬牙,说:“撤退!躲进树林,我和卡曼负责掩护!”

是他太操之过急了,有些同胞的能力还没发育成熟,却因为他的误判而过早殒命。

巴温特的离去并未遭到多少阻挠,因为瀞灵廷的注意力被别的事情牵住了。

“调查结果出来了,已确认旅祸的身份是数百年前那场魂魄改造实验逃过清理的余孽。”十二番队现任队长曳舟桐生面色凝重地向山本总队长汇报,“以及,关于他们为何能跨越断界...经过灵压的对比分析,我怀疑这件事与灭却师有关。”

灭却师,这个词汇让中央四十六室一片哗然,贤者们针对此事爆发了激烈争吵:

[又是灭却师!当初为何不彻底剿灭他们?]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不可对现世干涉过多!]

[你想让八百年前的事件重演吗?]

[稍安勿躁,一切还在控制之中...]

[哼,难道那些旅祸也在你所谓的控制下?]

四十六室内部长期不断的派系斗争此刻显露出冰山一角。每个人都想借着由头把敌人拉下马、然后推自己人上位,以此获得更大权利。拉拢、打压、背刺、借刀杀人等等拿手好戏在这间宛如审判场的小房间内轮番上演,但不管谁坐在牌子后面这个位置,他们永远是居高临下审判别人的一方,而从未想过要审判自己。

最终,是一位资历最老的贤者结束了这场争吵:“无论如何,不能允许类似情况再度出现。为了三界魂魄的平衡,为了尸魂界的和平稳定,为了瀞灵廷的繁荣——我提议,发起针对灭却师的围剿行动。”

众人不约而同沉默,而后一个声音道:“我同意此提案。”

“我也同意。”

“同意。”

“同意...”

“那么根据表决,获得三分之二的席位支持,提案通过。”

咚!

槌子落下,宣告和平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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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刀尖刺穿对方胸口时,京乐才发现自己中计了。

“你...原来是这么回事吗?!怪不得你一直诱导我攻击这里!”

狛枝嘴角扯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抬手握住卡在自己虚洞里的花天狂骨,“非常感谢,京乐队长~”

漆黑如墨汁的灵力洪流从空腔中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京乐。

“...仆役?你伤得好严重?!”

惣右介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他第一次看见对方这么狼狈的样子,“是强敌?”

“诶,原来是你啊。”对方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嗨~又见面了呢...不好意思,我现在没力气了,身体很迟钝,站不起来。你可以扶我一把吗?”

他像是在撒娇,又带着点讨好,粘腻的、裹着蜜糖的语调拖长,缀以暧昧旖旎的尾音,用最甜美的香气引诱猎物接近。

惣右介并没有多想,走过去把对方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有些不满地抱怨:“你到底去了哪里啊,居然搞成这副样子。”

“啊哈哈,抱歉抱歉...”仆役眼睛微眯,将自身重量缓缓施加到男孩背上,“毕竟我不擅长打架嘛~”

奇怪,仆役的手掌怎么感觉比之前更冷了?就像冰块一样,紧贴着他的皮肤,让惣右介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而且,这些艳丽的指甲又是怎么回事?手指的形状也不同了...

这家伙,不是仆役!

等男孩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把他按在了地上死死掐住脖子。

“这么快就察觉了啊,不愧是...”‘仆役’在他耳侧轻轻吐气,而后神经质地笑了起来,说的话也颠三倒四、难以理解:“哈哈哈,我果然很幸运呢!呐呐,虽然有点唐突,但你觉得具备意志的希望与不具备意志的希望哪个更好?啊,我都无所谓哦,毕竟希望就是希望嘛!可惜骰子已经掷出,命运做出了选择,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对此我深表遗憾,不过你真是最棒的垫脚石!多亏了你,我才能获得这份至高无上的幸福...哦呀,你似乎很痛苦的样子,是我太用力了吗?”

他的喋喋不休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因为男孩的脸蛋正因憋气而涨得紫红。

“我由衷同情你喔,蓝染惣右介。”他忽而低沉下来,喃喃道:“所以我会帮助你的...没关系,很快就能解脱了。”

病态与疯狂交织、属于绝望的灰绿色沼泽想要温柔地将男孩溺死。

可恶!明明我还没...怎么能就这样死掉呢!必须在大脑停摆前想出办法。惣右介拼命挣扎着,胡乱中摸到了一个东西,是刀柄?下意识就往对方身上砸去。

“唔!”

仆役松开了手,捂着腹部倒在地上:“这是...又开始了吗?该死的、重演...”

惣右介如获新生,急忙爬远拉开距离,回头则看见对方蜷缩成一团痛苦哀嚎、不对,是又笑又哭宛若疯魔的痴态。发丝被汗水打湿凌乱不堪,尖利的指甲在自己皮肤上用力抓挠出一道道刺目的痕迹,仿佛想挖出自己的内脏、拔出自己的骨头,但在强大的超速再生能力下又变成了徒劳无功。他望着这副古怪的景象,内心却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快乐。

过了一会儿,仆役的动静渐渐停歇,不知何时指甲也褪去了那种艳丽的颜色。

在惣右介屏息凝神、提心吊胆的注视中,对方醒来了。

“...啊嘞?我怎么倒在这种地方?”狛枝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随后与男孩眼神对上了。

“惣右介君?你不是应该待在家里好好学习吗?”

——他的仆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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