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话

浪涛声阵阵,金色阳光照耀着碎裂的雪白泡沫,棕榈树宽大的叶片摩娑作响,独属于夏季的暑热和海风略带咸腥的清香是如此真实。他又回到了那座不存在的南国小岛。

“喂,醒醒。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五彩斑斓的模糊色块逐渐汇聚成血色的恶意与漆黑的冷漠,斩魄刀的实体正抱臂站在边上,满脸不爽地俯视着他。

“终于肯回应我了啊,浮生。”狛枝凪斗平静地笑了笑,“还以为你会沉默到底呢。”

“啧,你那样胡来地大闹了一通,即使不想搭理也没办法吧?”浮生撇了撇嘴,“连区区几个死神都对付不了吗?啊啊~摊上这么个垃圾宿主真是不幸!”

“这句话,应该是我要说的。”狛枝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到的沙子,“我和你的相性简直糟糕透顶,但因为某种缘由,我们无法摆脱对方,就像两条被红线强行绑起来的苟延残喘的鱼,即使腐烂也要一起...嘛,反正已经忍了数十年,再多忍几年又何妨?”

对方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子,浮夸地抖了抖身子:“别用那种肉麻的比喻!我要吐了喔。”

“而且京乐队长也不是平庸之辈,他迟早会察觉真相,再度找上门的吧。在此之前,我必须把一切准备妥善才行。”狛枝接着补充,随后挑眉嘲讽道:“还有...都怪某个人睡得跟死猪一样,怎么也叫不醒,否则我也不会用这种铤而走险的方法。”

“你说谁是死猪呢!”浮生气得立马变成原形,黑蛇张开了足以一口吞下狛枝头颅的嘴巴,露出令人望而生寒的尖牙利齿作为恐吓,光是直起来的这部分就有一人高。

但狛枝完全不怕,只是惊奇地发现浮生的模样发生了巨大变化:“你什么时候长出了角和翅膀?变态发育?”

“哼,别以你浅薄的生物学知识来定义我。”浮生高昂着脑袋,嘶嘶吐信:“不死不灭的时间化身,拘突——多亏了那家伙,原本还需要数百年才能解开的封印如今摇摇欲坠,我正逐渐恢复成应有的姿态。”

“比起这个,”狛枝有些急躁地打断了他的话,“‘那家伙’怎么跑出来了?如果蓝染惣右介死在了这个时候,我会很困扰的。”

“不可能!没有人能够从我的领域中逃脱...”浮生下意识反驳,却突然察觉到什么,微微一愣,转眼便消失了。几秒钟后,黑发红眼的少年拖着一个被铁链子捆得结结实实的东西再度现身。

“还真的被他溜出去了!似乎是在你意识下线的时候,为了应对外部的危机,防御系统就让这家伙顶替了你,也就是误判啦。不过,现在漏洞已经补上了。”

“哈?你在耍我吗?”狛枝显然不太相信。

“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毕竟这家伙也是‘狛枝凪斗’。”浮生嫌弃地踢了地上的人一脚。“只不过是‘幸运地等到了掌控身体的机会’...”

说着,两个人都沉默了。

此时,被绑住的第三者——身穿红绿条纹衫和黑色外套的青年抬头,扬起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向狛枝打招呼:“嗨~”

“恋爱游戏好玩吗?”他问,低沉柔软的嗓音夹杂一丝着针刺般的毒辣:“事先说明,我可没偷窥喔?但是你想啊,既然我们共用一个躯壳,高/潮的时候当然也能感受到同样的..”

“砰!”

狛枝冷静地收回拳头,对浮生说:“你就没有更坚固一点的锁链吗?”

浮生耸耸肩,从脚下蔓延的影子爬上那人皮肤,密密麻麻的符文迅速将其裹成了一个黑色木乃伊,而后沉入地面。

“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消化掉这股吞噬的力量,这期间别来打扰我,否则就把这家伙丢到外面,会发生什么我可不管哦!”警告完毕,浮生就重新化为黑蛇,跃入了大海。

“等、喂!起码把始解的权限开放给我啊——”

竭尽全力的呐喊回荡在岛屿上空,接着眼前一黑,他被踢出了自己的内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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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流魂街第八区[硫池]是著名的温泉圣地,相应的也修建了许多温泉旅馆,其中最大最豪华的一座叫[麒麟寺],传闻已有近千年历史。

穿着漂亮和服的人来来往往,房檐下挂着各色各样的灯笼,手上握着风车的孩子们在追逐打闹,男人的吆喝与女人的娇笑混合在一起,空气中传来若有若无的酒香。

惣右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繁华喧嚣的景象,新奇的玩意儿目不暇接。若放在平日,男孩可能会扭扭捏捏地拽着仆役的袖子去光顾路边的摊子,毕竟他们原本的区没有这些东西;然而今天的他却觉得,无论是气味诱人的点心还是造型别致的纸偶,都仿佛丧失了吸引力,一副心事重重、少年老成的模样,视线紧紧盯着自顾自走在前面那个背影。

‘——惣右介,去成为死神吧。’

那一日,仆役抚摸着脸上破碎的面具,这么对他说。

‘以你现在的实力,流魂街的小混混连成为垫脚石的机会都没有。你需要与强者战斗,才能激发自己的潜力,而真央灵术院也能够为你提供你缺少的资源。’

尽管险些死于对方之手,但男孩并没有因此而远离仆役,相反,惣右介对他更加好奇了。想要知道,关于这个人的事,仆役浑身都是谜团,而惣右介无法对此视而不见、心安理得享用其提供的一切。

可对方却待他冷漠了许多,似乎在刻意回避与男孩的接触,而且为了在春季招生之前抵达瀞灵廷,连续跨越数十个区的高强度赶路也让两人之间的交流几近于无。

狛枝凪斗没有使用响转或瞬步,美其名曰锻炼惣右介,本来对他来说几天就能跑完的路程足足走了一个月。

正想着事情的男孩,没有注意到越来越拥挤的人群,所以当他突然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时,差点扑在了地上。

“小心。”

一只手及时拉住了他,是仆役。对方终于回了头,这让感觉自己被冷落了许久的惣右介忍不住有一丝高兴。

“抓紧我,别走散了。”

狛枝把头上戴着的斗笠压低,牵着男孩走进了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大厅。有人迎上来时,他解下系在腰间做工精致的袋子丢给对方:“要一间房,我不想让别人来打扰,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管事的捧着沉甸甸的袋子,看见里头满满的环币后笑开了花,忙不迭点头:“客人请随我来。”

他把狛枝领到了一间宽敞的和室,庭院中附带一个小型的温泉池,住客可以在自己房内享受温泉而不用去跟别人挤公共池。

晚膳很快就被端上来,挥手让侍者退下后,狛枝才摘掉斗笠放在一边。

“我们这样奢侈真的好吗,话说这么大一笔钱又是从哪来的?”望着摆了满满一桌的豪华料理,惣右介不禁疑惑。

狛枝顿了顿,接着若无其事地动用筷子从锅里夹起一块香菇放进男孩碗里:“嘛...这种小细节就不要在意了~先吃饭吧。而且,‘如果来东八区泡温泉不吃一次麒麟寺的豆腐火锅,绝对会抱憾终身。’某个人曾这么跟我说过喔。”

以前在五番队时,有一年冬季,蓝染组织了一场队内活动,自己出钱请队士们泡温泉,释放平时积攒的压力。

说起来,他当时好像因为在温泉中泡太久晕倒了,醒来时已经躺在房间内的榻榻米上,转头就能望见备受尊敬与爱戴的蓝染队长伏在案桌上处理公文的背影。

连出来旅行也还不忘工作吗?果然蓝染队长很厉害啊,明明提议让大家来放松的就是他...

不过,狛枝记得自己的室友原本是七席的竹山君吧,为什么变成和蓝染一间房了?

仔细想想,其实类似的事情也发生过几次。像是在宴会上,狛枝会习惯性地站在远处默默欣赏大家充满希望的姿态,而蓝染则是人群包围的中心,可最后两人却不约而同出现在了安静偏僻的角落里。还有某次奉命清剿流魂街外围的杂虚,不小心和队友走散又摔落悬崖,结果恰巧发现了蓝染的另一个秘密基地,被领着参观了好几天才送回五番队的队舍。

虽然狛枝向来清楚自己的运气有多离谱,但有时候他也不禁怀疑对方是不是有意为之。所以,狛枝做出了一些试探,比如算好时机,与不知为何对自己很感兴趣的涅茧利在路上碰见,并故意当着雏森桃的面被抓走——利用对话转移注意力,同时悄无声息改变前进方向,她甚至没发觉走的不是平常那条路,真是无聊的小伎俩呢。

果不其然,蓝染第一时间就来救他了。可这并不能代表什么,身为一个好上司,维护部下是合理的行为。

或许我多心了,单纯只是幸运在作崇?这样说服了自己,仿佛在逃避着什么一般,毫不犹豫答应了去现世,接受‘观察实验体成长情况’的任务。

茶饱饭足后,狛枝又打算丢下男孩,自己一个人出门,然而这次,惣右介说什么也要跟着。

看着他执拗的眼神,狛枝叹了口气:“那可不是小孩子应该去的地方啊...也罢,是时候让你见识一下了。”

越是繁荣的地方,黑暗就越深。往偏僻的巷子里七拐八拐,来到距离旅馆其实并不远的一处小院前,身材魁梧、赤着胳膊的守门人拦下了他们。

“小鬼到一边儿去!没有通行令牌,任何人不得入内。”对方粗声粗气地说道。

狛枝从怀里掏出一个方形的黑色牌子,在他面前晃了晃:“这孩子是和我一起的。”

守门人怀疑地打量了他们几眼,不过还是冷笑着放行了。

“希望你们明天不会出现在垃圾场。”

一扇小小的门,隔绝了两个世界。

屋内也是人声鼎沸,但与外面不同,这里相当拥挤,烟熏缭绕,似乎弥漫着一种古怪的狂热氛围,人群中时不时爆发出刺耳的欢呼,以及难听的叫骂。

“大!”

“大!”

“小!”

杯子揭开,三粒骰子朝上那面的数字表明了结果。

“可恶!!!”黑衣的男人一拳砸在桌子上,面目扭曲:“还没完!我还能再开一局,把我剩下的赌注全部压上!”

...没错,这里是赌场。而且,在场乌泱泱的一片,几乎全都是死神。

瀞灵廷内严令禁止这种性质的玩乐,所以他们只能来流魂街,私下里举办活动。

留着白色长发、一身浅色和服的狛枝在这群死霸装之中简直不要太显眼,因此很快就引起了众人注意。

“那家伙是谁?”

“生面孔啊...”

狛枝仿佛没察觉这些视线,径直走向里面刚巧空下来的一桌,坐了下来,苍白的手指将发丝撩到脑后,然后熟练地把几枚筹码推到中间:“压小。”

不管对方什么身份,来者便是客,庄家把骰子放入杯中摇起了骰子。抱着一丝看好戏的心态,其他人也围了过来。

结果揭晓那一刻,惣右介也不禁有点紧张地探头张望。

“一、一、一,是小。恭喜这位客人,看来你运气不错啊,要不要再来一局?”对方假笑了一下。

狛枝无所谓地点点头,“这次就压大吧,双倍加注。”

杯子再次被甩动的时间似乎长了点,最后出来的是——三个“六”。众人哗然,不过,连赢两局而已,何况赌注又比较小,所以他们还只是觉得这家伙挺走运。

庄家脸色微微一变,但仍然保持着镇定:“客人,您手气真好啊!既然这样,要不要玩点更刺激的?”

“不用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我不想把运气浪费在没意义的事情上。”狛枝已经发现对方似乎动了点手脚,然而,敢在幸运儿面前出老千?真是毫无希望的做法啊。内心失望透顶的他,把这里的情况摸得差不多后就起身准备离开。

“喂,那边的,等一下!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突然有人叫住了狛枝,是一个青年,没有穿死霸装,取而代之的是绣有暗纹、一看就造价不菲的华贵绸缎。

“我可不认识你。”狛枝不动声色地把惣右介挡在身后。

青年忽然凑近:“哦呀?仔细一看,你不是上次赢走了场上所有人钱的那家伙嘛~”

啧,是在别的地方的目击者?真不走运啊。

“呐呐,听我说啊~其实我是瞒着家里人偷偷跑出来玩的,但因为我的钱全部输掉了啊,身无分文,想住店都不行,这样下去只能流落街头了呢。”青年颇为自来熟地抱怨起来,接着话音一转:“所以,作为罪魁祸首,你不觉得应该负点责任吗?”

狛枝当然不会相信这种鬼话,冷漠地绕开他向门口走去:“你一时闹上头把金子当石块乱丢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何况,以你的家境,应该不差这点钱吧,大少爷?”

“诶诶诶?这么无情?!”青年赶紧抓住他袖子,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起码收留我一晚嘛~明天我的仆人就会把钱送来了。”

惣右介顿时脑海中警铃大作,连忙伸手去拽这个看上去油嘴滑舌的小白脸:“放开他!”

“怎么,这是你新收的小跟班?”青年似乎终于注意到他,眼珠子斜睨着男孩,流露出了一丝兴趣。

狛枝不由得叹气,“...好吧,你可以跟我来。”

青年眼睛一亮,惣右介却急了:“你真的要收留这家伙?”

“只是让他借宿一个晚上。”狛枝淡淡道,“走了,惣右介,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呢。”

真是不幸啊,没想到先前挥霍幸运的后果就是招来这么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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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乐!”

得知几月未见的友人终于回到了瀞灵廷,这些日子病情有所好转、被医生允许下床走动的浮竹十四郎站在青流门后迎接对方。

“哟,浮竹,你没事吧?”看到他忧心忡忡的神色,京乐春水就知道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了,而且问题相当严重。

浮竹摇摇头,“先去一番队吧,老师、山本总队长和其他队长已经在等候了。我记得你也是去东流魂街调查,那边情况怎么样?”

“——事件已经解决了。”

京乐的汇报只有这一句。

回应他是一片寂静无声。

...等等,没有下文了?

卯之花烈作为在场威信仅次于山本元柳斋的人,不得不代替大家站出来发言:“京乐队长,请详细说明状况。关于敌人的实体,其组织规模,人员构成,处理措施以及结果。当了数十年队长,你应该对这个流程并不陌生?”

“不,所以说...”京乐下意识想按压斗笠的边檐,却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斗笠好像被谁借走了,因此直接摸到了头顶。

他把脑海中自然浮现的话语读了出来:“叛乱分子什么的根本不存在,是鬼严城队长误会啦~敌人只有一个,是‘具备能够洗脑能力的大虚’,流魂街的居民也不过是因为被控制了才会信奉什么奇怪的宗教。在目标被我斩杀后,洗脑解除,这起事件就完结了,流魂街也恢复了和平,可喜可贺~”

没错,可喜、可贺。

“嗯?你这家伙想干什么?”

为了追捕旅祸而仍逗留在流魂街的鬼严城剑八,忽然察觉身后传来一股强大的气息。

“喂喂...不会吧,难道我是出现幻觉了?”

笼罩月亮的乌云挪开了一点缝隙,让他得以看清面前人的轮廓。

瞳仁中蓝色电光一闪而过,随即,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男人就悄无声息断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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