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之楷抓着云朝辞的手，把他的手从被窝里拿出来，摆正手指看他的掌心。
手心里被指甲掐破，伤口已经凝固了，君之楷自己的手掌里也有几丝血迹。云朝辞想试着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但是君之楷不让。
他难得这么强势。云朝辞偷瞄了一眼君之楷的侧脸，然后就停下了原本挣扎的动作。
君之楷本想用手抹去残留的血痕，但发现抹不干净，他叹了口气，松开了云朝辞的手。起身去架子上拿了块帕子，用清水将其完全打湿。
云朝辞靠手腕发力，撑起上半身，坐在床上安静地等待君之楷的动作。君之楷将帕子拧干，达到湿润但是不会有水滴下来的状态。他转过身回到床边，把云朝辞的手拉过来，用帕子一点一点地给他擦掉手心里凝固的血痕。出血量其实不多，只是那点黑色极其刺眼。君之楷已经不再想在云朝辞身上看见任何和血相关的颜色了。
哪怕完全擦干净后，君之楷也没打算把云朝辞的手松开。
反倒是云朝辞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看着君之楷被抓破的手背：“抱歉。”
“我……我实在没法控制睡着的自己，我们还是去找魔尊再要一个房间吧。”
君之楷反而把手抓得更紧，双手紧贴在一起，似乎是想把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
“分房睡的话，你还能好好睡觉吗？”
如果不由他看着的话，估计云朝辞会选择硬撑，完全不睡。对方就会这样逞强，然后说自己完全不累。
他到底是有多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啊？
还是说，他宁可面对精神上的劳累，也不愿意去面对梦中的痛苦。
“朝辞，”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看着眼前的人，“以后，就请抓着我的手入睡吧？”
仙人的伤口要愈合的快很多，在走出房门的时候君之楷的手背就已经恢复如初。云朝辞在门外看着他，等他关好门一起走。
君之楷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的自己实在是太过莽撞无礼，可能是梦境里想起的回忆让他开始对云朝辞的态度显得有些理所当然。
好在对方也没有拒绝。
“握住你的手的话，你会睡得好一点吗？”
云朝辞不回答，君之楷也就耐心等着，对方只是偶尔抬头看他几眼，然后又把头低下去避开他的目光。君之楷就一直握着云朝辞的手，大有对方不回答他就不松开的架势。
良久，对方点点头，然后准备把手从君之楷的手里夺回来。
“那就一起睡。”君之楷凑近了一点，然后看到对方绷紧了脊背。
他没再继续上前，也松开了自己的手。
“抱歉。”但他想了想，还是补充，“我并不介意你睡觉后的样子。我也……希望你睡的安稳一些。”
旁人听起来这话语里是关心，甚至还有一丝暧昧。只有君之楷知道这里也带着自己的歉意。爱意与悔恨交织在一起，他没法坦荡地看着云朝辞的眼睛。
我想握紧你的手，这种话他没法说出口。
但是云朝辞却笑了，就像神明赦免了心怀不轨的信徒，他的笑容里甚至也能看出“对不起”的感情。
他看着自己的手，手上还留着刚才的余温，让人怀念，想要再次靠近。
“之楷，手很暖和，谢谢你。”
南宫夜早已经恭贺多时，身穿粉色纱裙的侍女袅袅地为二人倒上一杯普洱茶。入口回甘，陈年普洱会磨去原本的涩味，转变为丝丝甘甜。
云朝辞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南宫夜倒是拿着杯子慢悠悠地品味，游刃有余地在闲暇时分捉弄二人。
但即便这样云朝辞也没有开口，他只是看着南宫夜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倒茶品茶，把杯子举起来对着光线细细地品鉴，一刻也没有把视线移开。
觉得有些无趣了，南宫夜才放下杯子。他狭长的眼尾上挑起，狡黠地看向君之楷。
“仙尊昨日睡得可好？安排的床铺还合仙尊心意吧？”
听到他提起昨日，君之楷就想起南宫夜只准备了一张床，以及一看就是特意选的大红色被子，恐怕只会新婚夫妇才会布置成这样的床……南宫夜一定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那绝对是刻意的。
尤其对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单独对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睡是睡得很好，只是魔尊您安排的地方未免不合时宜。”明明问的不是云朝辞，但接话茬的却是他。
君之楷从话里听出了几分讽刺，云朝辞这点还真是和原来一模一样。讨厌他人看自己的笑话，听到了他人话语里另有他意，感受到了不怀好意的调笑，所以就一定要反讽回去。
在这点上不愿意受气，也不肯吃亏。
“云道友这是何意，可是房间不满意了？”南宫夜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话语又说的很诚恳，就像真心待客的店家，听到客人的埋怨后也不生气，反而虚心求教，想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不足的可以改进的地方。
虽然他的表情看起来完全不是诚心诚意。
“那地方叫听雪阁，周围还种满了梨树。可现在并不是梨花开放的时节，都没有雪，又何来听雪呢？”
这话听起来就是纯心找茬了。
“云道友此言差矣。”南宫夜笑眯眯的，显得更像狐狸，“既然是听雪，那就是意在于听，不在于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所以起风之时，吹动外边梨树所发出的声响，就是雪声。”
“至于那声音是不是雪，并不重要。心中有雪，那就是雪。”
这话更是歪理。
云朝辞的脸色有些阴沉沉的，虽然他已经算很能言善辩的，但对上南宫夜这种胡搅蛮缠的老狐狸还是棋差一招。
阅历与经验摆在这里，是有些差距。
“床确实不太满意。”君之楷把话接过来。
“哦？”南宫夜把目光投向君之楷。
“夏日应当放竹席，昨夜有点热了。”君之楷实话实说。
不过云朝辞身上很凉，如果抱在怀中，就一定不会再感到炎热了吧？
南宫夜点点头，表示赞成。他转头吩咐旁边的樱棠：“听到君仙尊的话了吗？去给听雪阁换成凉席，再换一床薄一点的被子。”
“我们该讲讲正事了。”南宫夜收起了他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露出了难得的正经。要不是怕再说下去会把云朝辞气走，他还是很想再逗两句的。
这两个人的关系，在南宫夜的心里很值得玩味。一方掩饰不了的在意和喜欢几乎都要从眼中跑出来，从他们踏进魔界之中，南宫夜就注意到了他们。
君之楷几乎是全程盯着云朝辞，走在前面的时候也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似乎很怕对方走掉。而云朝辞则对君之楷眼中的情感毫无察觉。
但云朝辞又看起来很敏锐，却对同一张床这种事情都没什么反应。
大概还是小孩子吧？
虽然看上去很成熟，但是对感情还没有开窍的小孩子。
南宫夜愉悦地想，看来君仙尊想要如愿以偿，估计还要很久才行。
“关于云道友想要知道的事情，我昨夜想了许久，才想起点线索。”这个人刚正经不到一刻，就恢复了原状。话语停在一半处，等着对方先提条件。
“你想要得到什么？”虽然是君之楷提的问题，但是南宫夜只盯着云朝辞。
他不再说话，不正经的模样也消失殆尽。
云朝辞也看回去，他漆黑的眼眸中满是审视，似乎能看透南宫夜的心思。
“你就那么确信我能帮到你吗？”
南宫夜点点头：“云道友，此事，只有你可能做到。”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但言无妨。”
“ 不管你想要我做什么，这件事情都不能与妖界有关系。”
“不能和妖界相关，那可以和君仙尊相关吗？”南宫夜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君之楷。
云朝辞也看了一眼，只是很快就把视线收了回来。
“要是与他有关联，你就会直接求助于他了吧？”
南宫夜笑着摇了摇头，决定帮君之楷一把：“这可说不好。万一……我是想用云道友你来对付君仙尊呢？”
“那我劝你赶紧打消这个念头。”云朝辞面无表情，“在你行动之前，你的脑袋会先落地。”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威胁就是空谈。南宫夜发现他完全没达到目的，云朝辞直接以强硬的话打回来了，他只能隐晦地看了一眼君之楷，并希冀云朝辞之后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好了。”南宫夜见好就收，这次是真的开始讲正事了。
“曾经有一个来往于魔界和人间之间的组织，它游走于灰色地带。我想云道友可能对此感兴趣。”南宫夜用指关节轻敲桌面，“这个组织分为好几个据点，每个地方都做不同的买卖。不过，在一千八百年前左右，其中一个据点被烧毁了。”
“有修仙之人参与吗？”君之楷问道。
南宫夜摇摇头：“不是修士围剿，就是莫名其妙地被烧毁了。不过那是处在人界的事情，我也不知道真实的原因。这个组织主要也是凡人与我们魔族中的败类勾结，尽做一些下三滥的事情。”他的眼中有着几分厌恶，仿佛说出来都觉得恶心。君之楷看着云朝辞，看着他听到“下三滥”一词后，似乎变了下脸色。
君之楷担心地去看着云朝辞，看着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攥成拳头。君之楷把对方的手拉过来，准备做和晚上一样的事情。
云朝辞也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然后把手收回来不再握拳。
将二人的动作尽收眼底，南宫夜继续讲述：“被烧毁的那个据点里收养了很多人间的孤儿，他们根据不同的资质被分类，各做不同的用处。”
“凡人？”云朝辞忽然开口。
“是的，凡人。修士哪里会和魔族打交道呢？”南宫夜笑了下，语气中满是调侃，“不过魔界向来人来人往，我们也不限制凡人的进出，我也不可能记下每天有谁来了，又有谁走了。”
云朝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说道：“只有凡人吗？”
“是的。关于云道友你想打听的仙人，也没有。毕竟仙人本身也很少下界，即便是选择下界，也会更喜欢去人间玩吧？”南宫夜指了指君之楷，“不过反正君仙尊在这里，云道友你也大可以让君仙尊带你回仙界打听一下。”
君之楷心念一动。他自然是想让云朝辞去仙界的，也想找擅长医术的仙人问一问云朝辞现在的情况，朝辞感觉对仙人也很好奇，大概……
“没必要。”云朝辞的话语有些冷冰冰的，“我现在不能去仙界。”
不是不去，而是不能，而且是现在不能。
提到仙界的云朝辞隐隐带着怒意，君之楷莫名觉得，这和前几天在梧桐树之前的状态有些相似。
“好吧好吧。”南宫夜看着也很无奈。
“还有别的线索吗？”
“我目前是想不出来了。”南宫夜摊开手，“不过藏书阁第七层里有记载魔界中的大小事情，云道友要是如此在意，不如自己去阅览一番？也许那里面会有更多你想知道的内容。”
之楷：好冒昧的请求，但是老婆没有拒绝我。
朝辞：看着他的眼睛，拒绝的话语就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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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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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听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