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夜把藏书阁的立牌给了云朝辞，说藏书阁有侍卫看守，不允许魔族之外的人随意进出。他想了想又补了句，第七层少有人来往，云道友上去的时候务必小心。
君之楷本想和云朝辞一块儿走，却被南宫夜叫住了。
“仙尊留步——”南宫夜拉长了话尾，“有些话，仙尊不想和我单独谈一谈吗？”
云朝辞也停下脚步，他略微偏过了头：“你和魔尊有事要谈吗？那我自己去吧。”
他当然是想直接和云朝辞一起走，但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当着云朝辞的面直接聊，对方估计也不想听。而魔尊对云朝辞到底有什么判断，这一点他也很想知道。一旁的云朝辞站在门口，等着君之楷的回答。
“把这个戴上，如果有事，就直接喊我的名字。”君之楷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串菩提子做成的手链递给云朝辞，上面每个珠子都各不相同。云朝辞接过去，将柱子捻在手里转了转，如核桃般凹凸不平的纹路碾过他的指腹。
手链是温凉的，由一根棕色细绳串起。
他没有直接戴上，而是把手链握在手里，留下一句“你们聊吧”就匆匆告别。
“仙尊还有求佛的喜好？”南宫夜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串手链，“莫非是去找如来佛祖亲自要的？”
“杀戮太重，自当求佛。”君之楷只是淡淡地回应。
但是佛祖也渡不了他，哪怕已然证道成仙，天也还是渡不了他。
只有神明可以。
云朝辞不在的时候，君之楷就好像变了个人。脸上的柔和、收起的棱角都只对一人可见。看不见那个人的时候就马上回归原本锋利又冷漠的模样，如同是柄开了刃见过血的长刀。
就像对方把他身上的生机全都带走了一样。
南宫夜砸了咂舌，君之楷不在云朝辞面前，就真的是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戾气。
“他知道你对着旁人这么冷脸吗？”南宫夜忍不住问道。
揣测着魔尊和云朝辞的关系，君之楷还是有几分客气。
“他不需要知道。倒是魔尊，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君仙尊何必如此着急？更何况，我们俩拥有相同的目的。”南宫夜笑意盈盈。
听到这句话的君之楷投来了刀子般的视线，让南宫夜感觉身上一凉，他连忙撇清关系：“我可没有要和仙尊您抢云道友的意思。虽然我们魔界不反对与人间通婚，但选择修士当伴侣的魔还是少之又少。”
君之楷注意到了他话里的重点。
“修士？”他重复了一遍，“在你看来，朝辞是修士吗？”
“对啊。”南宫夜不假思索，“虽然他是鬼修，但毫无疑问是人吧？君仙尊你的意思……云道友莫非是许多年前陨落的仙人？”
连魔尊也看不出来吗？君之楷也从未听说过潇寒派到底有什么独特的鉴别魔族的法宝，那当时掌门和其他长老们到底是如何判断的呢？
心中的谜团就像团成的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他的身份与你无关。”
“好好好。”南宫夜举双手投降，“君仙尊你还真是……把云道友看的比眼珠子还重要。”
君之楷知道自己的心思实在是很明显，瞒不过眼前的老狐狸。他明明以前也是掩饰自己内心的高手，但是看到云朝辞，却怎么隐藏都做不到。
想要和从前一样坦诚相待，又想要藏起后来变化的自己，戴上的面具总是有裂痕，把自己真实的情感一点点泄露出来。
“他对我而言很重要。”君之楷不准备否认，他的语气十分强硬，隐隐带着几分威慑。对方将他的心思看的分明，他就必须直接告诉对方，这是逆鳞。重要的人要么选择自己保护好，不被别人发现，如果被人发觉，就只能明了的告诉他人，触之则死。
“ 我想知道，你有什么私生子吗？”君之楷想起了那些话本子里写的魔尊的风流韵事，云朝辞是身世在他心里一直未知，魔尊也是个可能的人选。
不过南宫夜看上去风流倜谠，加上对方这一副玩世不恭的做派，饱受话本子的青睐也无可厚非。
南宫夜的嘴角抽了抽：“在下已经心有所属。”
但君之楷从未听说过魔界有魔后。
“不过故人早已驾鹤西去。”南宫夜的语气是少有的落寞，他看着窗外所种的银杏树，郁郁青青，结着如同小杏子般的绿果。他的手有意无意地敲着茶杯，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原来先前看着那么潇洒的魔尊也会有那么哀伤的样子。君之楷想，魔尊说的是真话，那估计可以排除了。
不过，既然是自己的身世，云朝辞应该自己心有定论吧。
“我和她也没有孩子。”过了许久，南宫夜才继续说道。
君之楷想起了自己和云朝辞，出言宽慰：“也许魔尊将来也还有机会再见到她。”
“也许吧。”南宫夜微微一笑，很快回复成原来的模样，“我们还是继续讲讲云道友的事情吧。”
“我就直言了，我需要云道友活下去，这点我想，君仙尊您也是一样的。”
“我想先知道，你想要朝辞帮你做什么，你又是如何确信朝辞能帮你做到的。”君之楷选择先解决自己之前的疑问。
南宫夜摇了摇头：“事情我不能告诉你，等需要的时候，我自会去找云道友。至于为什么确信云道友能做到……他是我见过最有可能性做成这件事情的鬼修。能附身在自己的尸体之上，维持将死未死的状态，神魂破损成那个样子，但还能拥有神智的鬼修，古往今来，他是第一个。”
君之楷知道魔尊招揽了很多鬼修作为下属，魔境也一直对鬼修敞开大门，保持欢迎的态度。修仙之人将这些都称为歪门邪道，说鬼和魔蛇鼠一窝。君之楷先前也只是以为这是魔界的包容性，就像对坠入魔道的修士一样普遍欢迎，没曾想过这是魔尊有意为之。
他找鬼修，必然有自己的目的。
“朝辞知道你要他做的事情吗？”
“我没跟云道友讲过。不过云道友看起来也不介意吧。我不问他打听千年前的人魔之事有何目的，他也不过问我到底要让他做什么，我们只是单纯的，各取所需。”
莫名觉得这是南宫夜和云朝辞的默契，君之楷有些不爽。但既然南宫夜那么看重云朝辞，那么相信云朝辞有可能做到，他也可以和南宫夜达成交易。
他俩现在，也是心照不宣地各取所需。
而且，还有别的更要紧的事情要问。
“魔界里有没有能稳固神魂的药材？”
南宫夜点了点头：“北边的玉姑雪山的山顶上长有凝神草，只是，此草只见有缘人。”
这种草君之楷本身也听说过，但是从未见过。人的魂魄比魔要更加顽强，所以关于这一领域的古籍较少。
“有缘人？”
“此草虽说叫草，但无形，没有实体，摘下后可以直接作用在神魄身上。”南宫夜娓娓道来，“云道友那样的情况，估计找一些吃下去的丹药是没用的，必须找能直接温养神魂的药物。”
“这种草我也只见墨幽带回来过一次。倘若是为他人寻求，更是讲究缘分。”南宫夜叹了口气，“玉姑雪山的山顶每人百年只能踏足一次，能不能见到凝神草也看运气。连我自己去也没有求得。”
“可能最重要就是讲究，心诚则灵。”
“不过仙尊既然能证道飞升，想来是受天道眷顾的，找到此草的机会比我大得多。”
君之楷不喜欢天道眷顾一词。提到天道时，耳边总会想起元虚道人的那句“天意”。那云朝辞呢？云朝辞的事情也会是因为他的天意吗？
但不论天到底是否眷顾他，他都势在必得。
“我会拿回来的。”
“君仙尊好魄力！”南宫夜给君之楷鼓掌，“我真是越来越欣赏您了。在您动身前，可以随时去找墨幽再问一问，我会让他这几日都在魔殿中。”
“最后，君仙尊，我再给你一个忠告吧。”
“鬼修都是心有执念，不愿往生才存在的。尤其是云道友这样残缺的神魂，必然是靠强大的执念支撑着的。”
“那么云道友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呢？”
从旭明殿出来，君之楷向一旁的侍卫打听藏书阁的位置。
是在后山的山顶，普通地走上去要爬半个时辰的台阶，据说这是南宫夜特意设置的，说是求学之路漫漫，必须拥有强大的意志力。不过对于有修为的人来说，这段路也不是很漫长。
君之楷猜测，这是因为藏书阁中的功法书籍，还不适合没有修为的小魔去看。所以南宫夜才特意把藏书阁修在高处，如果是真心愿意修行，自然会愿意走完那长长的、一望到不了头的台阶。
第七层是个阁楼，房顶压下来，从中间到两侧高度逐渐变矮。君之楷弯着腰进去，看着云朝辞屈膝坐在地上，一手捧着本书，另一只手像盘核桃一样握着君之楷给的手链。旁边还散落着几个竹简。
见他过来，云朝辞抬了一下头，君之楷看见他脸上都沾上了一些灰。于是也蹲下来，用指腹拂去云朝辞脸颊上的灰尘。
云朝辞没料到他的动作，像向后躲闪，但背后是房顶的梁，没躲闪成功，反而撞到了自己的背。君之楷本想帮他拍拍背，但又怕云朝辞再次躲开，只能把手收回来。
“吓到你了吗？”
云朝辞摇摇头：“我只是看着这些东西看累了。”
君之楷顺势坐在他旁边，把竹简拿起来放在自己腿上。云朝辞往旁边挪了挪让他坐的更舒服。
“这些你看完了吗？”
“嗯。”云朝辞没抬头，继续专注手里的书本。君之楷也就拿起一个竹简看起来。
这上面记载着是一个名为“烟影”的组织，由凡间的达官贵人创立。找寻各种无家可归的孤儿，对他们进行不同的训练。
相貌出众的调教好卖入南风馆或者青楼，更好一些的送给一些有特殊爱好的大官。身体好的就从小洗脑，训练成为没有自己思想、只听主人吩咐的杀手和暗卫。这种人是好用的刀，执行任务时被发现了就会选择自杀，不会连累主人。他们如同消耗品一般，死掉一批就更换一批，源源不断。
最后是有灵根能修仙的孩子们。
这种主要是用来试药。君之楷看见里面记载了会有不少修士光顾，把这些孩子当作自己研制的丹药的试验品。这些孩子们有灵气，虽然没有开始修行，但体质更接近修仙之人。所以，他们也是下场最惨的。
组织从来不过问丹药的用途和功效，只要给足够的钱，就随意使唤。
而吃下这种药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的孩子，组织也毫无怜悯之心，没有利用价值就杀掉然后扔去乱葬岗喂狗。
因为暴利，这个组织在人间的阴影中过的风生水起。
一旁的云朝辞放下了他自己手中的那本书，转过来看着君之楷的神情。
“人心远远比鬼怪更可怕，不是吗？”他轻声说道。
之楷：护短。
南宫夜（冷汗）：真想让云道友见见，风光霁月的仙尊到底是怎么一模样。
朝辞：我第一次知道你求佛。
之楷：是……因为我很害怕、也很愧疚。
今天是再次申请签约的日子，祝我好运！
欢迎大家多多评论，每一条评论我都会看的！
感谢看完这一章的每一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十四章.人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