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趴在桌上休息时,傅青松手上拿个糖画,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虽然看不到,宋祁还是感受到了,“有事?”
傅青松拉过宋祁的手将糖画递到了她的手上,“给你糖。”
“我不是小孩,直说吧。”
“我要你帮我把师兄叫到我房内。”
“干什么?”宋祁寻声仰头,望着傅青松的方向。
“趁他在,把人拿下。”傅青松说这话时撑着腰,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你,要成亲?”宋祁将眼睛上的白布往下扯,看了傅青松一眼,确认她此时的状态。
“成亲不急,只是逼一逼师兄,让他看清自己内心的想法。”
傅青松做事向来干脆,不喜欢猜心,也没有百转千回的柔肠,若是两心相知,那么便顺势过下去,他想出门游历也随他,若遭到拒绝,醉云轩也不大适合他长久待着,自己守着酒楼也挺好的。
“他最好有点眼色。”
“诶。”宋祁出发前,傅青松拉住了她胳膊,“你不必拿前辈身份压他,自然一些,我并不强求。”
“这你放心,我更不希望强求。”
宋祁摸着门框出去,一路都在循着栏杆前进。
旁边一个路过下属看到了,便问道:“姑娘,可需要搭把手?”
宋祁停了下来,道:“庆阳在哪?”
“方才似乎见先生去煎药了。”
“好。”宋祁继续摸着门前行,忽然意识到左手还拿着个糖,于是转身道:“等等,这个糖给你,还未吃过。”
下属一脸茫然地接过了糖,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吃这东西,姑娘怎么给他了,但他仍是道了谢,“多谢姑娘。”
庆阳见到宋祁独自前来,疑惑道:“前辈,你怎么来了?”
“青松有点事找你,在她房内。”
“她怎么不过来?”
“劳动我一个伤者来找你,你觉得会是多大的事?”
不叫下属,偏要叫前辈过来,庆阳以为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放下蒲扇便上楼去了,留宋祁待在原地。
方才一路上接收到了很多人奇异的目光,宋祁便摘了布条,凑到水缸前看自己的倒影,眼睛依旧是通红,怕吓到人,宋祁只好自己将眼睛蒙上了。
房门大敞着,庆阳匆匆赶到,瞧见榻上侧倚身子的傅青松,一袭红裙,衣摆垂至塌下。“师妹,怎么了?”
傅青松躺在榻上喊道:“过来,陪我喝酒。”
“不能,等会还要给前辈换药。”庆阳上前,压下傅青松酒坛,温言拒绝。
傅青松这时候已经有些醉醺醺的,她的眼中竟是蓄满了泪,眼泪汪汪,与平常大不一样。
她将酒坛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喊道:“师兄不要我了,师兄是坏人,我离家出走了也不管我,坏人!”
从小看她撒娇,庆阳却每每妥协,小时候粉雕玉琢的,让人狠不下心来,长大后明艳动人,如此这般更是让人无法抗拒,庆阳微微叹息了声,终究是屈服了,拿起酒坛饮了一口,“我喝了,你就不能哭了。”
傅青松抱住了他的腰,脑袋在他怀中蹭着,“师兄最好了。”
庆阳僵直了身体,想要将她的手掰开,她却是抱得更紧了,“师妹,放手。”
“不要,师兄怎么不理我?怎么不跟我在一起?”
“你是我养大的。”
傅青松抬起头,脸蛋红扑扑的,“所以我是你最亲近的人。”
“长兄如父。”
傅青松鼓起了腮帮子,怒意飞上两颊,“什么长兄如父!你又不是我的长兄。”
“那我也算是你的养父。”这话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想他也才大她七岁,怎么就当她爹了。
“不是!我是你的童养媳!”
庆阳愣住了,勉强扯出了一抹笑,“师妹,别学坏了,那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没有学坏,就是这么用的,就是童养媳。师父看你呆呆傻傻的,怕你讨不到媳妇,所以才将我丢给你带的,这就是童养媳,全天下除了我,没有姑娘稀罕你,所以你只能跟我在一起,师父也没说要你叫我师妹,所以他老人家的意思就是我是你媳妇,你别想再拿师父压我。”
看来真的是喝醉了,什么歪理都出来了,庆阳伸手按住了她的额头,“师妹,额头好烫,不能再喝了。”
傅青松从榻上下来,手往上揽住了他的肩,“师兄,我好看吗?”
她平日里都穿着红衣,这下喝了酒,脸也红红的,像施了粉黛,容貌变得更加艳丽,在这暗淡的房中,她便是一抹亮色,庆阳看呆了,开口道:“嗯,好看。”
傅青松笑了,“那师兄喜不喜欢我?亲人间的喜欢。”
“喜欢。”
“童养媳也是亲人,所以师兄你承认了,你喜欢我,师兄你喜欢我。”
看着她的笑颜,又被说中了心思,庆阳的耳根红了。
趁他晃神,傅青松一把拉下他的胳膊,在他侧脸印下一吻,“这下好了,师兄非礼了我,所以该对我负责。”
庆阳睁大双眼,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师妹你——你可知男女授受不亲?”
“我知,所以此举算非礼。”傅青松转着酒坛,痴痴笑着。原来亲吻做起来也就那么简单,没有那么多的缠绵悱恻,只是想就做了。
“师妹你醉了,我知道你想跟我谈什么,但请你清醒后我们再聊。”
“哦,原来你不吃这套。”傅青松提起桌上水壶,对着壶嘴喝了几口,再次望向庆阳时眼神清明了许多,“好了,开始吧。”
这副架势,摆明了是有备而来,方才的微醺也是假装,庆阳后背出了一层薄汗,事发突然,他本想拖延时间,却未考虑到傅青松深不见底的酒量。
“我去关门。”
庆阳转过身,背后却扬起一阵掌风,强劲的内力将房门重重关上,庆阳生出了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他早该知道的,他的师妹早已长大,并且已经是独当一面的酒楼掌柜。
他微微垂头,转过身搬了木凳坐在傅青松对面,双臂撑在膝盖上,二人相顾无言,庆阳被傅青松的目光盯得烧红了双脸。
傅青松侧过脸忍不住笑了,“师兄啊,你一点也不像师父,要我说这师姐应该我当。”
“说正事呢!”
傅青松端正了姿态,“行,既然你不知道从何说起,那么我问你答,若你有任何违心话语,一切就此结束,绝无回头机会。”
“好。”
“方才一吻,是否觉得欢喜?”
“否。”庆阳没有回味那个吻,十分迅速地回答了这个字。
傅青松不觉意外,也并无恼意,只是接着问:“你对我,是不是有超出兄妹之谊?”
“师妹,我看着你慢慢长大,我们经历过许多,非一般兄妹可比,这个答案很难给出。”
“很简单。”傅青松突然站起,影子笼罩着庆阳,她往前走两步,低下头的同时,肩上的小辫子垂下来。她的食指勾起了庆阳下巴,拇指轻捏下颌,“现在回答我。”
庆阳望着眼前人红润的嘴唇,果决道:“是。”
“你觉得这是个错误吗?”
“情难自抑,算不上错。”
“既非过错,为何不敢承认?”
庆阳抬起下巴,让自己脱离了傅青松掌控,“承认与不承认,结果没有区别。”
“你是说成亲?”傅青松思绪被宋祁无心之言困住了,结合庆阳说的,听起来好像是在要名分,诡异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中央。
庆阳倒吸一口冷气,为什么师妹思绪这么跳跃啊!他绝无此意!“我说的没区别指的是,无论承不承认,我依旧会去云游四方,我们见面的次数不会改变,逢年过节依旧是师徒一起,我们相处没有什么区别。”
“怎么没区别,你至少应当正面给我回应,让我知道应不应当放弃这段情。”
“师妹,我不会陪伴你太久。”
“我一个人自在惯了,要你承认也不是要你留下陪我,只是要你一个态度。”
“是,我承认,在我眼里喜欢便是要照顾对方,但我做不到,你身体抱恙时我大概不在,你有急事时我日夜兼程也需时日,我做不到,所以不值得喜欢。”
“照你这么说,全天下的郎中都值得我选。”
庆阳一口气哽在喉中,竟不知如何反驳,即便他明确知道自己跟外面的郎中不一样。
“不一样,总之就是不一样。”
“行,这个问题过,我现在也不需要知道你先前为何不承认,当下你认了就行。”
“我认,我对你是喜欢,超出兄妹之情的喜欢。”
傅青松满意地点头,重新落座,“就差最后一个问题了,你真正介意的,是不是七岁之差?”
“是也不是。师妹,我是喜欢看医书,但我不是书呆子,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你很聪明,也很成熟,很早就扛起了家里的一切,但是师妹,我们总归有七年之差,七年的阅历不是说忽略就能忽略的。”
庆阳望着傅青松眼睛,有些紧张但仍旧不避其中情意,“我也有过少年时期,那时我一个人在外闯荡,许多姑娘朝我递花枝,我那会想,都不如我师妹好看,再过几年,我师妹一定是绝代风华的美人。”
“我总是想,我是个可耻小人,占了年长的好处,让你觉得我好像很厉害似的,少年失怙,对年长者产生仰慕,这并不奇怪,身为师兄,照顾你是我的责任,但因此获得的回报,我不能受。”
“我为何要分清感情的源头是什么?”傅青松反问道。
“需要分清。”
“好,既然你提年少,你比得过阿祁吗?论年长阿祁也年长,论守护阿祁也做到了,我跟你经历的,与阿祁并无不同。可你看到了,我对阿祁,和阿祁对我,无关风月。”
庆阳蹙眉思考着她的话,是了,还有前辈,他否认了傅青松的喜欢,正是觉得这段感情掺着许多干扰项,可当她说出前辈的例子,问题骤然简单了起来。
他站起身,对傅青松深深作揖,“今生有幸,得一心爱人。师兄愚钝,在此向你致歉,不该质疑你的情意。”
“罚酒三杯,便算揭过。”
“好!”庆阳举过酒坛,豪爽地饮了三大口。
“今日我也言尽于此,日后师兄有何打算我也不会插手,我非世俗人,所求也非举案齐眉。”
“我知道,我的师妹聪慧异常,除了医术外,事事比我强,无须我照拂。”
此时门外传来了三声敲门声,“青松,换药。”
“推进来就行,没栓。”
宋祁跨过门槛,脸朝向他们二人,“这么快就我的师妹了。”
“前辈——”
“我的青松呢?”
“老不死的,好酸呦。”傅青松上前,捏了下宋祁的脸颊,指尖顺势挪到脑后,拆下了布条。
“师兄,为什么还是这样?”
已经这么多天过去了,眼睛依旧猩红,庆阳看到便惊讶了。他到水盆去洗了手,而后走到宋祁面前,撑开了她的眼皮,眼睑一切正常,并没有发红,除了眼珠,其他根本看不出什么问题,那双眸子就好像是天生存在一样,不妨碍正常生活。
“除了背伤,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吗?”
宋祁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睡眠怎么样?”
“你在药中下了安眠药。”
“可有做梦?”
宋祁迟疑了会道:“有,不太好。”
庆阳拉过宋祁的手,诊了会脉,除了弱一点外也没有其他异常,“没有发现身体上的问题,应当是情志上不顺畅,我开些药多理一理,时间更长一点应该会好。”
宋祁拿起布条又将眼睛蒙上了,“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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