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马南声看见麒麟目光呆滞,仿佛没听见小汪大人的话似的,想到这个少年是今天刚刚加入他们队伍的新人,说不定是小汪大人的故交旧识,有意向他示好,也给小汪大人留个好印象。于是巫马南声提醒麒麟说:“小哥知道穆天子吗?三千年前大周国的国君姬穆,就是传说中曾经去过西王母的昆仑神宫,吃过长生不死药的那位神仙天子。他去昆仑山约会西王母的时候,就是乘着这八匹骏马拉的黄金马车。”
麒麟仍然怔怔出神,没有反应。
巫马南声轻声唤他:“小哥,小哥。”
小汪大人忽然语气不愉快地说:“巫马南声,你不要叫他小哥。”
巫马南声“啊?”了一声,赶紧说:“那我就叫名字吧。麒麟?”
小汪大人更加不愉快地说:“你不要叫他麒麟。”
巫马南声闭上嘴巴,心想,那我干脆再也不跟这人讲话算了。小汪大人为什么生气?大人一向对待下属宽厚和善,今天这是怎么了?
小汪大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要求不大合理,想了想说:“巫马南声,你跟其他的人也都说一声,以后大家都管麒麟叫‘小公子’。”
巫马南声刚闭上的嘴巴又惊讶地张开了,但他半响说不出话。“小公子”?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呢?只有汪家的人会叫汪藏海“公子”,他们这些银甲兵都没资格叫“公子”的,只能叫“小汪大人”,现在却突然出现了一位“小公子”,莫非这位麒麟是汪家的另一位公子吗?
这时候麒麟忽然回过神来,开口说话:“周穆王是曾经有过八匹骏马的,但后来它们都不在了。”
汪藏海接话道:“是。这三十三幅壁画,告诉了我们史书上没有记载的穆天子生平故事。它们是用黄金、银朱、绿松石调制的颜料绘成,历经千年万年也不会褪色。”
故事是从素毛乌沙漠开始的。
大周国的君主姬穆,十八岁初登王位,积极厉兵秣马,开疆拓土,征战四方。他率领大周国的八大宗族首领到处战斗,几乎荡平了宇内,但却在素毛乌沙漠吃了个差点全军覆没的大亏——那就是南夏国之战。
壁画中的姬穆,身影颀长,孤单伫立在沙漠深处的血色夕阳之中,他的黄金头盔和面具都沾染血污,掉落在地,而他本人身上的黄金铠甲也遍布一道一道的血色划痕。在他身后的黑色战马已经倒地身亡,血流满地。
巫马南声不知道汪藏海和麒麟是什么心情,但他看着这画面,除了感叹惋惜战场悲惨,还从心底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悸动——这张苍白瘦削又沾染血红的面容映入眼帘,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那是一种妖异美艳的魅力,让人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就好像在纯净透明的心湖中坠落一滴血色朱砂,一圈一圈涟漪荡漾开来,感染着人的喜恶情绪再也无法平静,是绮丽绝伦的美貌,也是蛊惑人心的邪念。
邪念……巫马南声想,为什么我看到穆王的容貌,会产生摧毁他的**?这个男人身受重伤,然而神态和气质丝毫没有颓丧,他填满凶狠的愤怒表情,像一头随时会暴起杀人的猎豹,可是他的眼睛却深藏着笑意——那不是属于人类应该拥有的笑,而像是野兽撕碎猎物之后鄙夷地蔑视失败者的嘲讽。这样的人,令人倾心仰慕,又令人畏惧抗争。
这场惨烈战争发生在三千多年前,素毛乌沙漠里,大周付出巨大的代价战胜了南夏。年轻的君王姬穆赢得了这场战役,但他也身受重伤,孤身一人困在风沙之中迷了路。当他精疲力竭,困乏倒地之时,有一位身姿俏丽的少女忽然出现,救治了他。
巫马南声凑近去看,这个少女容貌矜贵,衣饰华丽,绝非凡人百姓,而且她的姿态曼妙翩跹,缎带飘飞,整个人腾云驾雾,仿佛要冲出天际。
汪藏海说:“这个搭救了姬穆的少女不是凡人,而是神仙。昆仑神宫的主人,执掌灾星的万妖之母,道号单名一个字‘西’,是三清圣人的同门,玉皇大帝的师姊。”
麒麟微微点头:“她就是西王母。”
“姬穆被神女所救,自然而然萌生情愫,而西王母同样也恋慕姬穆的英俊和才智。”汪藏海继续讲述壁画中记叙的故事,“这一对神仙眷侣相爱缱绻,私定终身,西王母就在素毛乌沙漠里以神力法术建造地下宫殿,与姬穆结为夫妻,洞房花烛。姬穆伤愈之后,问西王母是否愿意跟他走,回到大周国都城,做他的王后,这辈子不离不弃。没想到西王母却拒绝了他。”
汪藏海示意他们继续往前走,接着讲解后面壁画的故事,“西王母告诉姬穆,自己身为神女,不能长期生活在人间,邀请他去昆仑山长相厮守。可是姬穆不肯抛弃自己的国家和子民,他对爱人说‘姜子牙也是昆仑山的神使,但他曾经下山辅佐我的先祖姬昌和姬发,留在人间整整五十七年。请你留下来陪伴我,我承诺你会是我唯一的王后,终生忠诚于你。’西王母却还是不肯。两个人大吵一架分开了。”
巫马南声说:“这个姬穆属实有点不识好歹,人家女神纡尊降贵嫁给他一介凡人,他还不赶紧跟着她去天庭神宫享受长生不老,非得要留在人间受生老病死的痛苦吗?”
汪藏海听到“长生不老”这个词,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压下异样的情绪,继续讲故事:“姬穆回到都城,全国臣民都拥戴他,效忠他。姬穆不再耗费国力征战,而是休养生息。这样又过了十年,姬穆二十九岁,举国上下都在催促他尽快立后册妃,为王室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可是姬穆心心念念的只有西王母,根本不愿意和别的女人生孩子。有一天,一只青色的鸟儿衔来一封信函,竟然是西王母写给姬穆的。原来西王母回到昆仑神宫之后,也对姬穆日思夜想,无法忘情。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西王母和姬穆分别了十天,已经感觉心碎难忍,而姬穆在人间的十年,只会更加难熬。西王母随信寄给姬穆一颗不死药,希望他记得当初承诺,终生只忠诚于她,只爱她一个。她愿意等他一百天,在姬穆一百二十九岁之前,一定要卸任国君,去昆仑山找她团聚。”
“不死药?”巫马南声惊讶地瞪大眼睛,“人吃了能长生不老,青春永驻吗?”
难得沉默许久的麒麟突然开口说话:“这些只是神话传说,当不得真的。”
汪藏海却接着说道:“你们看,这幅壁画里画的正是西王母的不死药,吃了可以延寿一百年。姬穆吃了药以后,容颜就不再衰老,停留在二十九岁的模样,统治大周国直到一百零五岁时,将王位传给自己的侄孙子,独自离开大周前往昆仑山。”
巫马南声感慨道:“以前读史书,说周朝的穆王活了一百零五岁飞升成仙,我还以为是吹牛的,原来他真的离开人间,去昆仑神宫做神仙了。”
麒麟又说:“他并没有做神仙,凡人即便历经劫难进入了神山宫殿,也仍旧是凡人,仅仅能保持容貌不老而已。只有真正修炼得道之人,在星盘中谋得一席之位以后,才有可能飞升成地仙。但是地仙与天仙有天壤之别,在神界中是最受欺侮的阶层。红尘凡世千万年间,不知道有多少人穷尽毕生苦修求道修仙,但最好的结果,只不过是上天去给那些天生的神仙做踏脚石罢了。这种神仙不当也罢。”
巫马南声听到麒麟这番惊世骇俗的“神仙论”,大感诧异,又想到近在眼前的小汪大人就是求道修仙的狂热爱好者,深感尴尬,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汪藏海却轻轻叹一口气:“麒麟,我猜你说的对。因为照这些壁画所讲述的故事来看,姬穆一百零五岁时去往昆仑神宫,与西王母团聚,过了一百六十六年,又重返人间,掀起新的波澜。按照之前青鸟送信中所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推算姬穆逗留在昆仑神宫的时间,只有一百六十六天,也就是不到半年,他就和西王母分手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