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的。”汪藏海颤抖着说，“我此刻头晕耳鸣，蛇毒已经蔓延到手少阳三焦经。”

“有用的。”麒麟急道，“你懂奇经八脉，一定会道家练气打坐吧？现在把你所有的气都集中到任脉阴经里，护住心血。”

麒麟紧盯着汪藏海的眼睛：“信我，我能救你。”

汪藏海回答：“好。”闭上双眼，开始调息运气。

麒麟把汪藏海摆放成五心朝天的盘腿坐姿，自己也盘腿坐在他对面，左手握紧汪藏海的右手，右手握紧汪藏海的左手，然后一口咬住汪藏海的下唇，用牙齿刺破他的承浆穴。

唇下承浆穴是鬼市天池，任脉是人体存阴之所在，汪藏海想，《黄帝内经》里说“病在阳则去之阴”。自己是手少阳经中蛇毒，麒麟做这些动作，是为了调度运用身体里的阴气去解救阳血。麒麟，你为什么懂得这么多？

汪藏海的两个侍女霞霞和琶琶捧着干净的衣裳、装有红豆糕的点心盒和整套沐浴用品皂荚、布巾等物走进洞窟，正看见小汪大人和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面对面坐着亲吻，两个人慌忙低头不敢再看，彼此面面相觑。

琶琶低声问霞霞：“这是怎么回事？那个男的是从哪冒出来的？”

霞霞思索片刻，说道：“公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咱们只当看不见。”

两个人悄悄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洞口，蹑手蹑脚地退出了洞口。

出了洞窟，琶琶忍不住低声对霞霞说：“公子五年前为了抗旨拒婚柔嘉公主，不惜上仙宫山出家做道士，人人都说公子一心修仙长生，没想到原来他喜欢男……”

霞霞急道：“噤声！当心祸从口出。”

这时，银甲营的千户大人巫马南声正从对面走过来，要进洞窟去。

霞霞出声阻拦：“巫马大人有何贵干？”

巫马南声作揖道：“二位姑娘好，我有事禀报小汪大人。”

琶琶说：“我家公子正忙，不便见客。巫马大人有何事要报？”

巫马南声据实以告：“银甲营的士兵在洪泽湖附近发现一头无主乱窜的毛驴。我猜想或许有可疑人物在附近，所以派人检查了湖底布置的拦沙网和三才阵，发现确实有人破坏了阵法。此事非同小可，请姑娘帮我通传，让我及时回禀大人。”

霞霞和琶琶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身后响起汪藏海的声音：“此事我知道了，并无妨害。你传令银甲兵补好拦沙网，继续挖掘湖底古墓，不可停工。”

巫马南声躬身领命：“末将遵令。”

汪藏海又叫住他：“等等。”

巫马南声问：“大人还有何吩咐？”

汪藏海沉默了半晌，才又说：“你们发现的那头小毛驴，找个隐秘地方藏好，不要让别的人找见。务必安排妥善的人看管喂养，千万不要让驴饿瘦了或者生病了。”

巫马南声虽然觉得这命令有些古怪，但还是点头道：“遵令。”

汪藏海打发走巫马南声，再折返回到洞窟中，看见麒麟正在穿裤子。

麒麟赤着上身，身材瘦削颀长，蜂腰猿背，却有薄薄一层匀称的肌肉，他的皮肤白皙细嫩，仿佛初生的婴儿一般，根本不像个练武之人，但实际上却拥有无穷的战斗力。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图案从麒麟的左边肩膀蔓延到小腹，看起来像是纹身，但是颜色却是任何刺青师都无法纹绘出来的纯白色，此刻刚刚被清水浣洗过，麒麟纹泛出柔和的白色亮光，似乎在昭示着它的主人非同凡响的身份来历。

汪藏海走到麒麟近旁，问他：“你的纹身，是谁给你纹上去的？”

“没有谁啊。”麒麟随口答道，“天生就有，这是胎记。”

穿上了汪藏海的黑色猎装，麒麟笑道：“这衣服好合身，就像是我的衣服一样。从前在家乡时，我也常常穿黑色的猎装骑马打猎，款式跟你的这套一样，但是衣料却没有你的这么好。”

“你的家乡，在哪里？”汪藏海问。

“辽东，长白山。”麒麟咧开嘴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小汪大人，我们那里风景特别美，有雪山，有长河，你想不想去旅旅游？”

汪藏海干脆地回答：“不想去。”

麒麟的笑容僵在脸上，为了缓解尴尬，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系衣带绳扣。

汪藏海再朝他走近一步，伸出双手，解开他外衣的腰带，随手一扔，又干脆利落脱掉他的长衫。

麒麟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大人，你你你干什么？”

汪藏海说话的声音语调平静无波澜：“你的衣服穿反了。”

麒麟“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

汪藏海又说：“大雍国的人穿衣着衫，都是右衽。你穿反了里外，从左边系扣束带，其他人会认为你是异族外邦人。”

麒麟刚要抬手阻拦汪藏海脱他的衣服，听见这话，立刻不敢动了。

原来如此，麒麟在长白山东夏国早就习惯了左衽穿衣，来大雍国这么久，竟从来没发现其他人和自己的衣襟方向截然相反。

汪藏海脱掉一件又一件，动作流畅又熟练，最后手伸向了麒麟的里衣。

麒麟惊呼：“我自己换！”

汪藏海原本低眉垂眼给他脱衣服，这时微微抬眼，轻蔑地一瞥，仿佛用眼神在说：“你这么笨，自己能穿好衣服吗？”

麒麟磕磕巴巴地说：“小汪大人，您还是让我自己来换吧。”

汪藏海依言放手，退开半步，垂着眼想，天生麒麟纹、徒手杀妖魔、容貌出尘绝俗……这些都是我少年时读到的那本古籍《东夏异闻录》里面记载的内容，原来东夏国真的存在，不是白日做梦的杜撰。眼前这个武力远超常人，性格却天真质朴的少年，很可能就是东夏国不老不死的圣婴张起灵，但他自称麒麟，还隐藏自己东夏人的身份，试图伪装成大雍人，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目的。既然他一心劝说我跟他去长白山，那我就偏偏不顺从他，慢慢试探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要让我去长白山。更重要的是，调查明白他不老不死的秘密，背后究竟是什么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