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商贾转过头来,略显吃惊地看着大胡子。前台的掌柜瞪大眼睛,下巴张得都有些合不拢了。人们瞬间安静了下来,大气不敢多出,只听大胡子口出狂言。
“诶,你捂我做甚?老子说的都是实话,那荆州刺史桓石民①死得可太好了!老子看这些人都是蛇鼠一窝的!”
听着大胡子这般说,另名官差此时的脸比喝了酒更红,他朝着周围大声解释道:“诶!诶,你喝多了!大哥。我大哥酒后胡言乱语,各位不要当真啊!都是乱说的!”
“怕他个鸟甚?老子说的都是实话!这些当官的不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鬼知道这桓石民背后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老子看桓家坏成这样,八成就是私募府兵,打算造反!”
大胡子一拍桌子,这响声吓得周围人抖了个机灵,可他们都不敢得罪眼前官差,唯恐惹火上身。
这话传到了王忱耳边,他只是略一沉思,便起身到那俩官差一桌。王忱拿起大胡子面前的酒坛就往自己的陶土碗里倒,手虽颤抖得厉害,但酒却是丝毫没有洒出,他拿起碗将酒一饮而尽,不料脸色一变,竟将口中之酒喷了个大胡子狗血淋头!
大胡子受了惊吓,他身形向后一退,长凳摔在地上的同时,也怒目圆睁地瞪着王忱:“你这死老头讨打不是?不会喝酒还喝个鸟甚的酒?白白糟蹋了老子的钱!还敢喷老子一脸口水?”
另名官差见状立马抓起桌上的抹布,连忙帮大胡子擦着脸上的水渍,他一边擦一边帮王忱辩解:“诶!这个老人家也不是故意的,许是这酒太辣了。”
“哼!就算不是故意的,那也得赔礼道歉!否则,老子非得以蔑视官差罪名抓你进去关两天!”
大胡子冷哼一声。王忱虽手抖,但话一点都不抖,他的脸上写满了傲慢,不紧不慢地说道:“道歉?你血口喷人之时可曾想过道歉?我不过是喷你一脸酒水,你就这般着急,那被你满口喷粪沾惹的荆州刺史桓石民,岂非更加着急?”
大胡子一脸怒气大喊道:“老子满口喷粪?呵呵,你也不打听打听!武陵郡乃至整个荆州,有谁不知道他桓家的那点破事!”
“好,即便是他桓家纵子作乱、无法无天。但据我所知,前任荆州刺史桓石民不光是淝水之战的大功臣,更是位爱民如子的好官,这是两码事!你若空口无凭、肆意诬蔑,便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许是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大胡子的脸颊红到了脖颈,他伸手就抓住王忱的衣领,满脸凶狠地瞪着对方说道:“你以为你他嬢是谁啊?是天王老子下来审判的?老子他嬢的告诉你!要再多管闲事,老子现在就拿侮辱官差的罪名!揍死你!”
周围人都盯着他俩,更有人开始小声地说道:“打起来。”
“打起来。”
…
王忱即便被抓着,可语气依旧进击,他拍了拍脸,毫无畏色道:“哟!你好大的官威啊!有本事就揍我啊!你敢吗?”
“你!”
大胡子怒从心起、恶向胆生,当他抡起拳头、气势汹汹地要砸到王忱脸上,那娇小少年小声并着急地说道:“月儿姐姐!”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穿着曲裾红衣的妙龄少女从那娇小少年的胸前飞出,整个临江楼里的空间好似静止,就连少年也不能动弹分毫,可唯独那少女可以行动自如。少女飘在空中伸了个懒腰,并伸手挡在脸上并打了个哈欠:“小鱼,何事?”
“月儿姐姐,那个老爷爷要被打了,你能不能和那个大胡子叔叔讲下道理,让他们不要打架?”
“善。”
月儿随即消失不见,时间开始再次流动,当所有人都在屏息敛神地看着大胡子那一拳会不会打爆王忱的头时,可那预想的画面却是并无发生!
王忱虽紧闭双眼,但他想象的拳头也没有像雨点般紧密地落下,反倒是真有液体滴在了他脸上,感到凉意的他轻轻一摸,随即睁开双眼看向对方。没想到此时的大胡子竟是满头大汗、脸色煞白!他本来通红的脸蛋和脖颈在此刻变得苍白无比,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喉结不断上下滑动,关节也因揪王忱衣领揪得太过用力而发白。
没五个眨眼,大胡子忽得松手并撞开门朝外狂奔而去,边跑边大喊:“有鬼啊!救命!有鬼!”
众人不明所以,都一脸疑惑地看向大胡子逃离的方向,街道上的路人也纷纷驻足观望。那名原本在外打扫的店家小二此时一脸茫然,当他走回酒楼时便看到了汇聚着的一小滩水洼,趴近前却是闻到了一股膻味:“这是,夜溺?”
那些本在店里吃饭的人随即一哄而散——一来是嫌弃这地方不干净了,二来也是嫌弃这地方不干净了。另名官差抄起桌上环首刀,对王忱道歉后便匆匆离开,追着大胡子跑向狂奔而去。
掌柜这才反应过来,但他明显追不上,只得在身后大喊:“喂,差爷,您的账钱还没结呢?”
可对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原本吃饭的人都逃之夭夭。他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到柜台,看着空落落的店里不由抱怨:“早知道就让他们先付钱了!哎!这世道赚钱越来越难咯!你看什么?还不快清理干净?一天天的就知道好吃懒做!养你还不如养条狗!狗至少刚才都会嚎两声…”
听着掌柜不停地责骂小二,王忱只得微微叹了口气。他抚着胸口,惊魂未定,慌乱之间,环顾四周,只见角落那娇小少年,竟还原模原样地坐着,丝毫不惧所发生之事。
竹篾的边缘压着额角,麦色的下颌露出一截,微红的耳垂略带破皮,可爱的面庞透着英气。只是与先前不同的是他的饼早已吃完,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还残留的饭菜,吞咽着口水的同时也不停地喝着茶水。似乎是注意到王忱的目光,少年一抬头,两人便四目相对。
王忱看到那如黑曜石般的瞳仁,但他尚未确定对方乃相助之人,便拿起隔壁桌的鹅炙以作试探,置于少年桌上时他也一同坐下,毫不避讳地品尝这盘美味佳肴,也不在乎这是否是别人吃剩的。
筷子夹了一块鹅肉,沾了旁棕黑梅子酱,使得果木香的鹅肉,又有了酸甜的口感。
细细咀嚼,慢慢下肚,回味无穷。
王忱故作啧啧称奇,引得少年喉结疯狂涌动,不住地吞咽着口水。王忱斜眼瞥见少年这般,未等嘴角露出一抹嬉笑,便将鹅炙推到少年面前,随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少年眨巴着眼睛望着王忱,二话没说!徒手抓起一块鹅肉就往嘴里塞。
那肉在入了口中的时候,就有一股浓郁的果木香,在口中如果熟炸裂一般,与闻味简直是天差地别!身体对肉的渴望到达了**!少年没咀嚼两口便吞咽下肚,正当他再度抓起一块鹅肉时,王忱则夹起沾梅子酱的鹅肉,放在少年跟前:“多谢小友出手相救,小小谢意不成敬意。”
少年并无回应,只是眼睛瞪得像铜铃,双手不住发颤,双腿激动地上下跳动。此刻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鹅炙、梅子酱以及自己不停咀嚼的嘴…
在将王忱从别桌上拿的菜都光盘后,少年又舔了遍盘子,这才美美地靠在墙上,露出一脸惬意的神情。而周围聚拢的一大群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俩,就连店小二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而掌柜也是没再催他分毫。
少年这才回答王忱道:“不是我救你的,是月儿姐姐救你的,她刚只是吓唬了下,没想到那个叔叔胆儿小。”
“哦?小友口中的月儿姐姐是?”
“月儿姐姐就是…”那少年话音未落,脸色瞬间就变了,一改先前温和样,反倒是面露凶色,“少管!别以为给些吃的便可从我这套些话来。”
或许是被突如其来的话吓到,王忱起身后退半分,□□凳子竟也摔倒在地,店小二闻声瞬间跑了出去,掌柜的更是躲进了柜台。
王忱看了眼身后的动静,微微摇了摇头又转身看向少年,这才确信对方便是那神秘高人,就毕恭毕敬地行了个拱手礼:“敢问前辈高人尊姓大名?”
少年此刻丝毫不像个孩子,倒像是位城府颇深的老家伙,他的眼神逐渐深邃,摆摆手答道:“武陵人子小鱼,我非为救你,不过是好奇才使些手段…”
武小鱼眯着眼睛,他左手举碗,右手遮面,将茶一饮而尽。王忱见此颇为疑惑:“阁下便是月儿了吧?在下来此也为求一答案,只可惜如今线索也断了。”
“哦?你寻的是何线索?”
突然!
只见大门那有一道青色身影一闪而过。王忱转头一看,竟是位身着宽大道袍的壮年人飞身而入!
他披头散发却不束冠,发丝如瀑垂至肩胛,沾着晨露与松针碎屑。清癯的面额如刀削般犀利,眉宇间虽然刻着两道浅壑,却是英气逼人,尽显阳刚!他的双目最是具有神性,瞳仁在见到武小鱼那刻更是陡然发亮!
他左手拿杖,右手掐诀,念念有词:“昭昭其有,冥冥其无,玄蕴咒,定!”
①《晋书??卷七十四??列传第四十四》:石民,弱冠知名,卫将军谢安引为参军。叔父冲上疏版督荆江豫三州之十郡军事、振武将军,领襄城太守戍夏口,与石虔攻苻坚荆州刺史梁成等于竟陵。明年又与随郡太守夏侯澄之破苻坚将慕容垂、姜成等于漳口。复领谯国内史、梁郡太守。冲薨,诏以石民监荆州军事、西中郎将、荆州刺史。桓氏世莅荆土,石民兼以才望,甚为人情所仰。
初冲遣竟陵太守赵统伐襄阳。至是石民复遣兵助之,寻而苻坚败于淮肥。时坚虽破败,而慕容垂等复盛,石民遣将军晏谦伐弘农,贼东中郎将慕容夔降之。时苻坚子丕僣号于河北,谋袭洛阳,石民遣将军冯该讨之,临隈斩丕,及其左仆射王孚、吏部尚书苟操等传首京都,而丁零翟辽复侵逼山陵,石民使河南太守冯遵讨之。时乞活黄淮自称并州刺史与辽共攻长社,众数千人,石民复遣南平太守郭铨、松滋太守王遐之击淮斩之,辽走河北。以前后功进左将军。卒,无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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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三人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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