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狼群扑过来的一瞬间，一道幽蓝的寒芒骤然割断了进攻在最前面的头狼的脖子，飙出的鲜血在空中汇成弧线，打湿了沈明玉脚下的土地。
剩余两狼猛地刹住爪牙，惊惶后退，却见在狼头之上的半空中突然飘落了几片冰晶——
时间仿佛被无形之手掐住咽喉。
沈明玉还保持着僵硬的防御姿势，只见那两只恶狼保持着扑杀姿态凝固在空中，冰晶顺着它们的毛发疯狂蔓延。随着“咔”的轻响，活生生的野兽竟化作两尊冰雕，在月光下泛出诡异的青蓝色。
“哗啦——”
冰雕随即爆裂成万千碎晶。沈明玉猝不及防被溅了满身冰渣，却听见碎晶落地的声响里混着珠玉轻鸣。她低头，发现雪地里滚动着数十粒鲛珠，每颗都裹着霜花。
沈明玉猛地回头，洞口处那个胸口染血、浑身湿漉漉的身影不是臾是谁？
臾的指尖还萦绕着未散的灵力，幽蓝如深海暗流，在风雪中泛着微光。方才那支凭空凝成的冰刃，正是瞬息间贯穿狼颅的致命杀招。
地上的狼尸尚在抽搐，血水混着雪沫蜿蜒流淌。臾却连看都未看一眼，只是抬手抹去唇边一缕血丝——只是山洞中太黑，沈明玉没有看见那血竟隐隐泛着淡青。
“臾...”沈明玉的声音微哑，不免得彻底松下了心里巨大的压力防线，这一松劲儿她就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站立了。好在她跌倒之前，臾快速上前扶住了她。
“殿下，没事吧，可有受伤？”
沈明玉被他紧紧的拥住，即使对方的身上此刻有着不似人族的低温，但沈明玉贴近他的胸口还是能感觉到心脏的剧烈跳动——是因为臾一直焦急的寻找她，在得知山中存在吃人野兽的时候更加后怕她会遭遇不测。
“是我回来迟了。”臾喃喃自语，将沈明玉搂得更紧。
沈明玉伸手想推开他，触手却是一片湿冷。借着闪电光亮，她看见臾胸前狰狞的伤口和惨白的脸色，心头狠狠一揪：“你受伤了！”
臾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盒：“我没事。千年珊瑚心...能解体内余毒...”
他声音越来越弱，“请...尽快服用...”
沈明玉打开玉盒，里面是一株金色珊瑚，散发着淡淡幽香。她忽然明白了什么，眼眶发热：“你说回去有事，就为这个？”
沈明玉捧着玉盒的手指微微颤抖，那株金色珊瑚在月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晕，每一处枝桠都仿佛有生命般轻轻颤动。她抬头看向臾，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唇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
“你去了哪里，拿到这个东西？”沈明玉声音发紧，指尖几乎要掐进玉盒之中。
臾没有回答，只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伸手覆上玉盒。只见盒中的金色珊瑚瞬间迸发出耀眼的金色灵光。那光芒如流水般包裹住珊瑚，将其缓缓托起，在半空中旋转、融化，最终化作一汪流动的金色液体。
“殿下，请放松心神。”臾的声音虚弱却坚定，他掌心上方凝聚成一股灵力融合着金色的液体慢慢输进沈明玉的身体。
沈明玉感到一股暖流从头顶灌入，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她体内沉积多年的毒像是遇到了克星，在经脉中疯狂逃窜，却无处可躲。那金色流光如同有生命般追逐着每一丝毒气，所过之处，冰消雪融。
“啊——”
一声痛呼不受控制地从沈明玉唇间溢出。她感觉五脏六腑都在被重塑，余毒被逼出体外的过程如同千万根细针同时刺入骨髓。
臾见状，毫不犹豫地将另一只手贴上她的后背。一股温和的灵力注入，缓解了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沈明玉恍惚间看见臾额角渗出的冷汗，和那双专注到近乎执着的眼睛。
“毒已深入殿下身体十年有余，今日必须连根拔除。”臾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请忍耐片刻。”
金色流光在沈明玉体内游走，她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常年沉疴疼痛的经脉正在慢慢变得活络。
最剧烈的疼痛来自心口——十数年前留下的旧伤处，此刻正被金色暖流层层包裹、融化。
奇妙的是，随着痛楚减轻，沈明玉开始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那温暖从心脏扩散到全身，连指尖都变得滚烫。她低头看去，惊愕地发现自己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新生的肌肤如婴儿般光滑。
更令她震惊的是，一些陈年旧疤也开始自愈——七岁时爬墙摔倒时留下的疤，十二岁时被磋磨的旧伤，以及自己崴了的右脚也慢慢消肿愈合。
“千年珊瑚心乃东海至宝，不仅能解百毒，还可重塑肉身。”臾的声音越来越弱，“殿下日后...再不必受毒发之苦...”
沈明玉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抓住臾的手腕：“你把自己的灵力也注入了？”她能感觉到，除了珊瑚心的力量，还有一股熟悉的、属于臾的灵力正在她体内流转，凉凉的，非常舒服。
臾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引导着最后一丝金光完成净化。当最后一点余毒被逼出沈明玉体外时，臾终于支撑不住，身体向前倾倒。
沈明玉急忙接住他，触手却是一片湿冷。她这才发现，臾的背后也竟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从右肩一直延伸到腰部，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蓝光。
“东海蛟龙所伤...”臾在她怀中微弱地解释，“无妨...修养几日便好...”
沈明玉眼眶发热，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鲜明的情绪波动。她想起来前几次毒发都是臾陪在自己的身边，她早就知道了臾不是人族，可是他还是选择将性命所系的鲛珠给她。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声音颤抖，“你明明知道...”
这样你会死......
臾抬起沉重的眼皮，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个极淡的笑容：“因为...殿下笑起来...最好看...”
这句简单的话语如利箭穿透沈明玉筑起多年的心墙。她突然记起，自从多年前在中毒后，她确实再未真心笑过，也再未轻易的相信他人。
月光泄进山洞，金色珊瑚心已经完全融入沈明玉体内。她感到全身轻盈如羽，而怀中的臾却气息微弱，体温越来越低。
“别睡！”沈明玉急切地摇晃他，忽然想到什么，毫不犹豫地将手腕划破，将自己的血滴入臾口中，“我现在的血中也有金色珊瑚心，它不是能治愈伤口吗，是不是也能救你？”
臾想要拒绝，却被沈明玉强硬地按住。当那带着金色光点的血液流入喉咙，他背上的伤口终于停止了流血，蓝光也渐渐消退。
看到臾平稳的睡了过去，沈明玉终于放下心来。
“殿下！”一声惊恐的呼唤从洞口传来，玉华抱着一捆干柴站在洞口，手中的柴火“哗啦”一声全掉在了地上。她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唇不住地颤抖：“这...这是...”
玉华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沈明玉身边，她回来看到洞中的场景差点骇死——地上横着几具死相相当惨烈的狼尸，而长公主的怀里躺了一个男人！
“殿下您受伤了？！”玉华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手忙脚乱地去查看沈明玉身上的血，“奴婢该死！奴婢不该留您一人在此！”
“我没事。”沈明玉按住玉华颤抖的手，“是臾...是国师的血。先帮我生火，再找些干净的布条来。”
玉华这才注意到沈明玉怀中昏迷不醒的国师大人，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但她很快压下心中的震惊与疑惑，迅速行动起来。多年的宫廷生活让她明白，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
“奴婢这就去。”玉华麻利地架起柴堆，从贴身荷包中取出火石。她的手指冻得发红，却稳如磐石，几下就点燃了火堆。
火光渐起，照亮了洞内情形。玉华这才看清臾背后那道狰狞的伤口，不由得捂住嘴。那伤口泛着诡异的蓝光，明显不是寻常兵器所伤。
更令她心惊的是，臾的耳后隐约可见细密的鳞片，在火光下泛着微光。
玉华的手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她从里衣撕下最干净的布料，浸湿后递给沈明玉：“殿下，用这个。”
沈明玉接过布条，小心翼翼地为臾清理伤口，玉华在一旁默默递上干净的布条。
沈明玉解下自己的披风叠成枕头垫在臾头下。她的动作轻柔而熟练，生怕惊扰了熟睡的臾。
“殿下，他...”玉华欲言又止，目光落在臾耳后的鳞片上。
“嗯，他不是人族。”沈明玉头也不抬，声音平静，“你害怕吗？”
玉华闻言，立刻挺直了背脊：“奴婢的命是殿下救的，殿下信任的人，奴婢绝不质疑。”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他救了殿下，就是奴婢的恩人。”
沈明玉这才抬头看了玉华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去洞口守着，有人靠近立刻示警。”
“是。”玉华毫不犹豫地起身，却在转身时瞥见沈明玉手腕上那道新鲜的伤口。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走到洞口，像一尊雕塑般守卫着。
火堆噼啪作响，洞内渐渐暖和起来。
沈明玉将臾安置在靠近火堆的地方，为他盖上自己的外袍。她注意到玉华站在洞口的身影微微发抖，却始终保持着警戒的姿态。
“玉华，过来烤火。”沈明玉唤道。
玉华回头，摇了摇头：“殿下，奴婢不冷。这山里野兽多，得有人守着。”
“这是命令。”
玉华这才不情不愿地挪到火堆旁，却仍保持着一段距离，眼睛时不时瞟向洞口。她的脸被冻得通红，手指已经僵硬得不能弯曲，却始终没有抱怨一句。
沈明玉叹了口气，招呼玉华坐到火堆旁：“你也坐近些烤一烤，暖暖身子。”
“这怎么行！殿下这不和规矩——”
“过来。”沈明玉的语气不容置疑，“你若病倒了，谁来照顾我们？”
玉华的眼圈突然红了。她默默坐过来，轻声道：“谢殿下恩典。”
“臾的事...”沈明玉斟酌着词句。
“奴婢什么也没看见。”玉华立刻接话，眼神坚定，“今日只有殿下与奴婢二人在此躲避叛军追杀，遇到狼群，幸得国师大人救驾才脱险，其余的奴婢什么也不知。”
沈明玉微微一笑：“很好。”
玉华看着沈明玉嘴角那抹久违的笑容，不由得愣住了。她已经很久没见殿下这样笑过了。
火光映照下，沈明玉的面容显得格外柔和，眼中似有星辰闪烁。
沈明玉看着这个从小跟随自己的侍女，心中一暖。玉华是当年她从人贩子手中救下的孤女，十年来忠心耿耿，即使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也不离不弃。
“去睡一会儿吧，我来守夜。”沈明玉轻声道。
“不行！”玉华猛地抬头，“殿下一路受累需要休息。奴婢不困，真的！”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还用力掐了一下大腿。
“听话。”沈明玉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奴婢遵命。”玉华只好答应到角落边上靠着小睡一会，但是最后回头看的那几眼相当的恋恋不舍，哪有主子守夜，丫鬟打瞌睡的道理？
沈明玉对视上她“可怜巴巴”的不情愿的眼神，差点被逗笑，不免得又催促了几声。
玉华和她一路奔逃体力损耗特别大，刚靠到一个舒适的地方的陷入梦乡。
火堆渐渐低了下去，沈明玉添了几根柴。火星迸溅，在她眸中映出点点金芒。
她忽然想起幼时在宫中读过的诗句：“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那时的她不懂何为孤寂，如今守着这一洞暖意，反倒品出了几分滋味。
柴火在洞穴中静静燃烧，火光摇曳，将沈明玉孤寂的身影投映在斑驳的石壁上，她侧首看向沉睡中的臾，他苍白的脸庞在火光映照下镀上一层暖色，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臾在睡梦中轻轻皱眉，沈明玉下意识伸手想要抚平，却在即将触碰时停住了。她的影子在石壁上形成一个温柔的弧度，如同护佑的姿态。
沈明玉伸出手拢了拢臾身上的外袍，指尖不经意触到他耳后那片细密的鳞。冰凉，坚硬，却又意外地让人安心。
夜色渐深，林间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沈明玉抱着昏睡过去的臾，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强健、有力，不再受任何病痛的束缚。
她轻轻抚过臾冰凉的面颊，低声道：“傻瓜...我欠你一条命。”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那株千年珊瑚心的金光仍在沈明玉体内流转，不仅治愈了她的身体，似乎也融化了一些她以为永远不会消融的东西。
英雄救美，英雄负伤，长公主心疼了。[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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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鲛珠（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