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告别了阿翁之后，踏上了西征的漫漫征途。

正直春季，河西地区还是风雪交加，霍去病的大部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过了乌鞘岭，深入河西腹地，歼灭匈奴部落。

黎明的微光染成的画卷在众人眼前展现，不远处的雪山变得清晰无比，霍去病按耐不住兴奋，命大部队加速前行。

一万的军士，飞速掠过气势雄浑的一座座雪山。犹如游龙一般，不知去向。

霍去病看向在他身边奔驰的张驰，张驰立马心领神会，于是加快了速度带着其余十四人冲出大队，一会儿便消失在了绿色的平原上。

“想做我的斥候吗？”他看见了赵破奴渴望的眼神，于是高声问他。

赵破奴的眼前一亮，立即道：“回将军，末将想！”

霍去病神秘地笑一笑：“不行，你还有更大的用处。”

这些天来，赵破奴的努力他是看见的，他需要他把对匈奴的怨恨转化为战场杀敌的勇气和力量。

霍去病留赵破奴有大用。他能不能成为他的司马，就要看河西之战上他的表现了。

“夫人，夫人您怎么样了？”小鬟紧张地看着公孙窈。

她眼睛微微睁开，面色惨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目光空洞地看着前面。

“... ...”公孙窈艰难地开口，“不要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她的夫君在战场上困难地杀敌，无论他在不在乎这些事情，在不在乎她，她都不想让他分心。

他？小鬟反应过来，努力压制自己的哭腔道：“奴婢一定吩咐下去，不让任何人向侯君提起。”

现在是特殊时期，等他凯旋归来，他自然回知道这些日子里发生了什么。公孙窈令自己微笑：“扶我下去走走。”

霍去病终于等到了张驰。

张驰满脸笑意，带着那先前的十四人朝着他们飞驰，他们毫发无损，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而霍去病早已明白他的意思。

祁连山草原上，马蹄阵阵，鼓声四起，战士们的嘶吼声冲破云霄。

毫无疑问，那些可怜的匈奴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得知了汉军突袭的消息，顿时整个部落都变得慌乱无序起来。

待他们还在准备时，不远处犹如长蛇一般的汉军部队分为了两部分。

较左边的一部分变成了更加窄而细长的蛇，另一部分则直接冲入了匈奴部落。

霍去病带着众人在毡包外穿梭，先将看得见的敌人歼灭，再让人进去毡包里一个一个搜。那些侥幸逃出部落的匈奴人，也被外面包围着的汉军给俘获，但偶尔也有一两个人逃出汉军的包围，逃向更加远的河西腹地。

白日的奋力砍杀，到了夜晚则变成休养生息。

瑟瑟寒风不断地吹打着军人们的身体。他们一个个整齐地躺在草地上，身下垫着从匈奴人那边得到的动物皮毛或是从毡包上撕下来的布料，白天的劳累让他们早早进入了梦乡。

霍去病却睡不着。他睁大眼睛看着满天繁星，回想着阿翁的脸庞。这么多天的劳累让他的记忆又模糊了几分，虽说只是记忆不清，但自己与阿翁之间又好像隔了一层不消的冰。

他烦躁地转过身，可一想到今日的成果，又开心得睡不着觉。

不过一想，今日虽说是准备充足，但还是跑了几个匈奴人，等他们向更大的部落通风报信时，他们还会向今日这般顺利么？

河西之地还是匈奴人的家，这里的土地为他们提供了丰富的物资，再看看汉军将士们呢？

天寒地冻，他们的没有后方，只能吃得差睡得差。

的确，他霍去病打仗不需要后方，他可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匈奴部落，并且重创他们；可是这优点又何尝不是一个缺点呢？

他得让他们做好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第二日天还没亮，霍去病便将自己现在的思路告知了张驰，赵破奴，高不识等将领。

霍去病笑着看着他们————以后的每一步，都会更加艰难，但他们都是大汉的勇士，他们会凯旋而归。

进军河西的汉军迎来了第一场艰难的战争。

这是第四个部落，霍去病意识到不能再用长蛇阵来对付敌人了，于是便一早排好了锋矢一样的队伍。

阵型的最前方，是主将霍去病，再后面则是高不识等将领。他们犹如一把飞速出击的箭，平稳地射向匈奴部落。

其实这个阵型，也只是霍去病对匈奴人的试探，而此时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到，明明是太阳还未升起的黎明，那匈奴部落里却是灯火通明，并且还有几个整装待发的匈奴士兵在毡包间疾行。他握紧拳头————来不及了。

突然，匈奴人那粗厚的号角被吹响了！！

霍去病立马下令————击响战鼓！！

顿时，两种声音交叠着在草原上响起，草原上正在熟睡的牛羊立马警觉地抬起头。

火光四射。

快要接近匈奴毡包的时候，那队伍突然分散了开来，包围了每一个毡包，而匈奴人也是早早做好了准备，他们拿起昆仑神赐予他们的刀剑，有的则是直接朝着汉军扔出手里的利器。

双方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厮杀。

张驰持刀奋力地砍杀着身边的匈奴士兵，那剧烈的动作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匈奴人肮脏的鲜血不停地喷在他的脸上，他的视线也随之变得模糊不清... ...

“张驰——”

听见了霍去病的声音，张驰一个激灵，他连忙转过身，见身后面目狰狞的匈奴人已经将刀直直劈了下来，他腹背受敌，见已经无路可逃，便准备闭上眼睛受死。

“噗———”

没有痛感，赶紧睁开眼睛———霍去病已经将手中的剑飞了出去，刺向了那名匈奴人，张驰来不及感动，便连忙回头继续砍杀... ...

霍去病抽起已经倒地死去的匈奴人身上的剑，继续努力突破... ...

他其实已经想过情况会不太乐观，可是没有想到如此不乐观。他们现在还没有到达河西走廊北部的皋兰山，与河西之地的匈奴主力———浑邪王，休屠王部决战，却已经损失至此。

张弛摆脱了腥风血雨，准备转战去另一处。

厮杀声盖过了剑的呼啸声。他还来不及做出什么，腹中的一阵剧痛便打断了他身体机能的正常运作。

顿时，天昏地暗，他生前的最后一眼，不是霍将军，而是匈奴人恶心的嘴脸。

不甘哪！他不甘！！

汉匈决战了整整一天。

黄昏时，霍去病站在如同废墟一般的匈奴部落边，神色忧伤地看着堆积如山一般的汉军尸体。刚刚高不识来报了，歼敌八千，自损三千。

把前三日汉军的损失加起来，也才一千多。

他再也没有看到张驰的身影，直到有士兵惊讶地看见张驰那残破的身体躺在草地上时，霍去病才相信他的阿驰已经死了。

他看见，阿驰的身体上插着四根匈奴的剑，其中的一把长剑直穿他的腹部，他的脸上沾满了鲜血，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左手被敌人砍下，已经不知所踪，右手也被鲜血染红，无力地垂下。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微其棘矣。”

霍去病艰难地呼吸着，不仅仅是张驰一个人，一万汉军，到了现在只剩下五千多人。那四千多亡魂，回不到长安的四千亡魂，他们明明是为国捐躯的勇士，可为什么上天却不能让他们安息呢？

霍去病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发泄出来，张驰的面孔简直陌生到让他认不出来，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不看的张驰。他是深得自己信任，会说会笑的骠骑营士兵，而不是一具躺在河西之地冷冰冰的尸体！

霍去病不受控制地，摇摇晃晃地走向了自己的骏马。

张师沁一身白色曲裾，手里拿着三根簪子，羞涩地递给了公孙窈。公孙窈也接过簪子，顺便叫人上了茶水。

末了，她看了看那簪子：“好素雅。”

“夫人喜欢就好。”张师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过了一会儿，她又回过神来，环顾四周，轻声地一本正经道，“奴家听说了那件事情，还请夫人不要太过伤心，若是旁人见了还不得说什么。”

公孙窈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她低下头，抚摸着簪子：“多谢你关心。”

二人之间也没有什么话，一个慢慢地低头喝茶，一个则玩弄着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