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昭突然感觉坐立难安，想走。但转念一想，应该走的另有其人，凭什么要他走，他还饿着呢。

他不走。

他不仅不走，还要大吃一顿，以示自己十分大度，不在乎和讨厌的人同桌吃饭。

主位上坐了人，服务员很有眼色的推门上菜。

淮扬菜摆了一桌，钟洛易却没动筷子。

请客的人十分有眼色的叫服务员拿来菜单，“大家没来齐的时候我随意点了点，大家还有什么想吃的再点点！”

祁昭戳了戳老板，小声说：“我想喝粥！”

“祖宗，这里哪有我们点菜的份，忍忍吧，等回家再喝。”

孟天川说完，突然感觉主位上的人瞟了他一眼，他转头看过去，钟洛易正低头和身边的人聊天，根本没有看过来。

难道是他看错了？

特色菜已经都在桌子上，大家讨论了一会，纷纷认为没什么菜好加了，于是钟洛易将菜单还给一边等候的服务员：“最近应酬不少，给各位老总来一盅小米辽参养养胃吧。就这样。”

服务员很快将粥端了上来，祁昭喝了半碗，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

钟洛易点完粥，祁昭其实是想不喝的，因为吃别的也能吃饱，但请客的这位口味和祁昭竟然出奇的没有一丝重合，所以祁昭为了不把自己饿死，只能勉强喝了。

这家餐厅将粥熬的很好，软糯香甜，祁昭喝完，感觉四肢都暖了，也有心情照顾一下老板。

“孟总，你还要上吗？但我劝你别带上我，没用，还可能给你搞砸。”

不止他不想看到钟洛易，钟洛易也不想看见他。

孟总不放弃：“再等等，我找准时机。”

圆桌二十个位置坐的满满登登，他们就坐在主位靠右四五个的座位，不算远，也不算近，但钟洛易像是对他们没有兴趣一般，连头都没有转到这个方向一下。

各位大佬自然也懒得搭理他们两个小虾米。

祁昭他是指望不上了，孟天川幽怨吃饭，默默观察。

钟洛易身边的人一波又一波，快散场了也没找到时机，孟总自暴自弃：“算了，就当来吃饭。吃饱了吗？吃饱了我们趁乱低调偷溜吧。”

可以下班，祁昭双手赞成。

圆桌上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聊天，有些人看起来有点喝多了。

祁昭他们两个站起来，并未引起谁的注意，毕竟整场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主位的钟洛易身上。

等祁昭他们走到大门口，叫服务员拿外套，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祁昭转身一看，竟然是钟洛易。

钟洛易走过来，结果服务生递来的外套：“去哪？我送你。”

钟洛易的表情太过平静，态度过于自然，仿佛他们两个之间从来没有存在过隔阂。

祁昭震惊，微微歪头，露出一个疑惑不解的表情。

如果可以，那请给他的脑袋上方P一个大大的问号。

包厢里的人也不聊天了，望过来的神情同样震惊。

更震惊的还有孟总孟天川，他站在钟洛易身后，面对着祁昭，张大了嘴巴。

不是，你认识钟洛易你怎么不说？？？

跟我玩卧底呐？

钟洛易回手将包厢门关了，把身后那些探究的目光关在里面。钟洛易关门，没人敢再打开。

“回国怎么不说一声？”

此时身边没有外人，祁昭可以好好说话：“关你屁事。”

孟总倒吸了一口凉气。

钟洛易看了孟天川一眼，没对祁昭的语言有什么意见，低头将他刚穿上的外套领子翻正：“他是谁？你朋友吗？”

孟天川此时终于找到了机会，也不顾不上探究为什么自己招进来的学弟和钟洛易认识：“钟总，您好，我是白水画廊的总经理孟天川，祁昭是我的员工。”

钟洛易很有礼貌的和孟天川握了握手。

祁昭很给面子的站着没走，孟天川为了吃这顿饭打点了不少人脉，他就算再讨厌钟洛易，也不能让自己老板下不来台，毕竟孟天川对他还挺好的。

但不代表他可以忍受钟洛易摸他衣服！

祁昭对着自己的领子拍了拍灰，以示抗议。

可惜钟洛易没看见。

高贵的钟总正在和孟总寒暄：“你开车了吗？我顺路送你们回去吧。”

钟洛易在饭局上，不论是B市地产刘总还是投资李总和他说话，他都是一副淡淡的表情，说不上难接近，但总归是疏离又客气。

此时钟洛易却对自己这个饭桌上无人注意的画廊小老板盛情邀请，孟天川有些受宠若惊。能让钟洛易开车送回家，这种待遇不是谁想有就有的，况且还能在车上聊聊业务。

此时就算有车，孟天川也会说没有：“那就麻烦钟总了？”

祁昭简直被生意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震惊到了。

刚才他们两个来的时候坐的那辆奔驰保姆车是被谁吃了？

他本想说“我不用”，但孟天川趁着钟洛易不注意朝他挤眉弄眼，祁昭只好咬咬牙憋回去了。

爱照祁昭以前的火爆脾气，今天这个场面他是绝对不会忍的。但现在的祁昭已经不是四年前的祁昭，他已经被社会捏圆搓扁，所以学会暂且忍耐。

但人的忍耐是有限的，尤其是他坐在副驾，听到孟天川用自己在英国打工的糗事和钟洛易套近乎……

叔可忍婶不可忍，祁昭深吸一口气，说：“既然两位老总这么投缘，不如先把我放到路口，我就不打扰你们热聊了行吗？”

被幸福冲昏头脑的孟天川情商终于上线：“不用不用，前面一拐我就到家了，你和钟哥好久不见了，我不打扰你们叙旧了，小祁，明天上班见哈。”

宾利打开右侧转向灯，缓缓停到了路边，孟天川下车高兴地挥手再见，在车门关闭之际，听到车里钟洛易的说话声：“昭昭，到后面坐着。”

孟天川听到这声亲昵的称呼，后知后觉长大了嘴巴。

宾利没有犹豫一秒，启车滑进深夜中昏黄的车流。

“不去。”祁昭果断拒绝，对着司机说，“随便找个地铁站把我放下去就行谢谢。”

后排传来不容置疑的声音：“直接开回家。”

司机默不作声，观察路灯猛打一把方向盘调转车头，往西和山庄的方向开去。

祁昭：……

祁昭扒着副驾驶的椅子，扭过身子礼貌问候：“钟洛易，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直线向前开的车突然一晃，祁昭看向司机，司机目不斜视。

钟洛易倒是没生气：“你到后面来，我把隔板升起来。”

祁昭想，如果自己在司机面前骂他老板，万一钟洛易小心眼觉得丢人，回头把司机开了就不好了。

而且他现在坐在副驾驶，只能骂人，如果坐在后面，他骂不过瘾就可以打人。

祁昭利落的将座椅放倒，从前排两个座椅中间狭小的缝隙钻过隔断，艰难地翻到了后面，顺手把隔板升了上来。

祁昭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钟洛易转过头看他。他的眉眼是很好看的，此时穿着昂贵的毛呢外套，显得高贵逼人。

钟洛易还没创业的时候也是这样，虽然没什么钱，但气质好。高中时即使穿着学校料子普通又难看的校服，也能穿的很好看。钟洛易总是站的挺拔，学习成绩又好，是学校里备受瞩目的风云人物。总是有人猜他是不是哪家有钱人家的少爷。

到了大学，钟洛易就开始创业了，和大学同学一起开发了一个SaaS平台，还上了新闻，大二的时候转手卖了，赚到了几百万的创业启动资金。

再往后钟洛易公司越开越大，也越来越忙。那时候祁昭正是叛逆的年纪，不怎么关注他的公司具体在干什么，做的好不好。钟洛易也嫌祁昭烦，不想再浪费时间管他，所以索性一脚把他踢到英国去。

钟洛易问他：“想知道你这四年过的怎么样。”

他还好意思提！

祁昭扯出个微笑：“好啊，特别好。那里天气晴朗，食物好吃，乐不思蜀，让人流连忘返，根本不想回来。满意了？放我回家！”

钟洛易抓住祁昭挥舞的手，继续问：“那个孟天川是谁？”

“什么谁，不是说了是我老板吗？”钟洛易的手像钳子一样紧紧抓住他，祁昭手腕用力，没挣脱开，“神经病啊，放开我啊。”

钟洛易把他的手腕按在自己的腿上，“你和你老板头对着头说悄悄话？”

祁昭：“你以为每个老板都跟你一样让打工人讨厌啊！”

祁昭说这话多少带点个人情绪和随口造谣，他没去过钟洛易公司，不知道他们公司的人烦不烦他。

但事实上钟洛易这个老板挺受到公司员工喜欢的，各种福利一应俱全，上下级关系平等，有事无条件批假，两天居家办公，不要就阶段性汇报开会，只看最终成果。

公司的HR部门对人员流动率很满意。

钟洛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松开祁昭，按下对讲按钮，示意他报家门地址。

祁昭一脸不可思议：“刚才我要回家你不让，现在又让我回去，你让我回我就回啊？”

这就是祁昭讨厌钟洛易的原因。

无论他和钟洛易的关系是亲密还是疏远，祁昭是留在他身边还是被远离，从来都不由得祁昭来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