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一只手便触摸他的眼,宁悠清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反击也不动。
那手隔着布在他眼上按了一圈,干裂的药泥几乎全掉了下来,接着布条被扯掉,那手的主人开始翻他的眼睛。
竟然有些光了,宁悠清能模糊地看见一个轮廓,纵横的皱纹,盘着高耸的头发,穿一身藏青色麻衣,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她有眼珠,能看见。
与村子里的人都不同。
她站在门里,只有手伸出门外探向他的眼睛,身体却不会向外倾斜分毫。
光一寸寸暗了下来,宁悠清发现自己又一次失明了。
这药泥的效果似乎不太好。
她的手终于从宁悠清脸上移开,用一种叹息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婆婆的反应有些大,急切地又问了好几个问题,但似乎得到的答案不太好。
宁悠清没再听到她的声音,被婆婆拉着回去了。
语言不通真的太难受了,宁悠清甚至不明白婆婆带他过去走这一遭是为了什么,他的眼睛或者是那药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其实他是会一些荆蛮语的,但这村子里的人似乎说的是另一种语言,语调太奇怪,听不出是哪种语言。
一个人在漆黑的空间中待着太孤寂,宁悠清数着步子从婆婆的屋子里走了出去。
村子里的屋子都是用木头搭建的圆形屋舍,很少有尖锐的拐角,只是贴着走会分不清楚走到屋子的哪一面了。
婆婆不在,宁悠清已经摸索着把周围探索了一遍。
当人的眼睛看不见时,听觉会敏锐许多,尤其是听见以往熟悉的声音时,即使微小也能瞬间捕捉到。
宁悠清听到头顶处有蛇的嘶嘶声,不同于普通蛇,它的牙上卡着东西,声音有些混沌。
是域培养的蛇,它寻着气味找了过来。
宁悠清靠近伸手接下蛇,从它嘴里拿出小竹筒,只可惜他现在看不了里面的消息。
月在这里,七才果然也到了附近,但他现在在哪呢?
高云升和高照跟着陆柏飞进了一家酒楼,这酒楼有两层,还挺大,大堂里摆了十余张桌子,却只有一个老人拿着抹布在一点点擦拭着。
陆柏飞没和那老人交流,带着他们径直上了二楼。
他似乎就住在这里,熟门熟路地推开一间房门闪身进去了。
“停!”
陆柏飞贴着墙猫到一边,无数利箭直冲门口而来,正要进去的高云升和高照迅速反应,拔剑去挡。
剑太密了抵挡不住,两人只得退到一边,好不容易等箭阵放完,在往屋里瞧去,却见窗子大开,早没了陆柏飞的身影。
高照快速走到窗边向下看去,却没见到熟悉的人影。
“他不可能跑这么快。”
陆柏飞武功尽废,从二楼跳下去都要谨慎小心,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没了踪影。
“屋子里找找有没有暗道。”
这间房里布置了许多机关,应该是陆柏飞专门用来防备那些随时可以找到他的仇家的,这里一定有一个可以让他完美脱身的布置。
也有可能他并没有离开。
“我来找,你盯着外面。”高照听命退了出去,同时注意着高云升和酒楼内的动静。
那老人还在楼下擦着桌子,一切静谧。
在随手开启好几个暗藏杀机的机关后,高云升越挫越勇,终于没再飞出什么武器,而是打开了一个暗格。
暗格就在手边,轻轻一拉,侧边的墙便旋转着打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
“在外面盯着,有情况再进来。”高云升摸出那支短笛示意后,进入了暗道内。
在有人通过后,那墙面恢复了原样。
暗道里面并不黑,点着蜡烛,都是新换上的,打扫地也很干净,陆柏飞大多时候应该是住在这里。
高云升小步往前,每一步都很谨慎,已经足够小心,但还是触到了机关。
谁能想到竟有人在自己常活动的地方,在地面上牵一根丝线呢?
就算十分熟悉它的位置也很容易误碰!
高云升脚下被绊下盘不稳,蜡烛又在瞬间熄灭,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陷入绝对黑暗。
只能听见高处有破空声,他只凭直觉低头弯腰,接着便是铁链被撑直的声音,有重物从他头顶飞掠而过。
是铁锤!
这机关快到一般人来不及反应,习武之人在跨到丝线后第一反应是站稳,这就将头和身体送到了铁球面前。
铁锤还在高速摆动,高云升弓着身子没有轻举妄动,他知道这里的机关不止这一项。
武功尽废还结了不少仇家的人,为了保命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但外面那间屋子的布置就不是普通人能应对的。
机关布置得太密集阴狠,就算是来杀人的人也惜命,触碰两三个也会退出去蹲守。
少有人像高云升一样,不怕机关一定要追进去。
突然,暗道里的蜡烛亮起又熄灭,火光一闪,高云升刚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被晃得紧闭,只余光隐约看见一排银光。
他迅速蹬墙跃起,落在摆锤上,不再贸然下去。
这时,前方出现一人举着蜡烛。
是陆柏飞。
“你是谁?谁的人?”
“陆前辈,我与你无怨无愁,只是想来问你一个问题,你可知道……”
“告诉我你是谁,谁派来的人!”
高云升深吸一口气,他觉得现在这些都没必要,于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并希望能好好聊聊。
陆柏飞作为一个安国人,能在荆蛮有这样的据点,他一定在这里待了许久了,说不定真知道蓝部族的消息,若真不知道也可以请他帮忙打听。
高云升只从父亲那知道蓝部族的大概位置,但真到了这片土地才发现自己找要找好久。
走时父亲只说蓝部族古怪,只允许本族人进入,让他独自去,而今想来怎么感觉是被流放到荆蛮了。
“高云升?”陆柏飞果然知道他的名字,即使在异国他乡也身处同一片江湖。
“你也躲到这里来了吗?那人说的不错,这是个好去处,我藏在这里六年多,还没被他们找到过。”陆柏飞笑着,扣动机关重新点燃了暗道中的蜡烛。
高云升终于能看清他。
“陆前辈既然在此处六年了,可知道蓝部族?”
“蓝部族?哦,对,你母亲是荆蛮人,你比我好,还有处可去。但人怀财时遍地仇家,你去了那反而给亲族招致灾祸,不如和我一起在这做地里老鼠,还有个照应。”
“前辈,我没有要躲,只是要去蓝部族寻一点东西,我还要回山庄去。”
“呵,天真,你以为你还回得去?一个人生怀巨宝就等于犯了罪,无论如何,他们一定会从你这拿走他们想要的东西。”
高云升皱眉,陆柏飞的状态似乎不对劲,神神叨叨的,烛光里的面容有些扭曲。
“前辈,我只想问,您知道蓝部族吗?”
“我不知道什么蓝部族!你滚出去,我可以当做没见过你!”
陆柏飞举着烛台向身后一扬,高云升这才看清他身后是无数散乱摆放着的火药,一旦引爆在这狭小密闭的空间,他们两人都活不了。
不能再纠缠了。
高云升从铁球上跳下来,往来路退去:“前辈别激动,我不会再来打扰。”
江湖传言,陆柏飞性情暴虐,恩将仇报,杀陈氏满门,无一生还,此罪大恶极者应举天下共除之。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高云升并不知道,但流传至今的关于陆柏飞的内容是这样的。
他不敢再刺激陆柏飞,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只想着他武功尽废成了普通人,却忘了他曾灭人满门,能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陆柏飞曾经也是好人,他和尉迟枫是好友,尉迟枫生来有疾不能习武但在研制火药方面极有天赋,陆柏飞便陪着他一起研制,希望有一天能凭一纸配方名震江湖。
可惜配方研制了一半,尉迟枫病发去世了,陆柏飞想把这未完成的方子和尉迟枫一起葬了,他没有尉迟枫那样的能力,制作不出威力更强的火药,不如把它埋葬。
但这时,江湖流言四起,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手上握着的是完整的火药配方,包括他和尉迟枫一直关系很好的陈氏门派。
明明他们什么都知道,并且看过他手里的方子,却仍然用他的命要挟他交出那张不存在的完整配方。
交不出就要他死!
陆柏飞为了活,杀了陈氏一百余人,他可能当时就疯了,杀一个是杀,杀很多个也是杀,不如把丑恶之人都杀了!
然后便是一场江湖中的群雄逐鹿,他逃亡到这里。
那半张方子早在最开始便传得天下皆是,只有霹雳堂研制出来了,但没有人对霹雳堂出手,还有人一直到现在追着陆柏飞不放。
这些过往早遗失在时代的洪流里,只留下他废了武功失了满身傲气,为了活命躲在阴暗里。
如果高云升知道陆柏飞的故事,他会发现这和他正在经历的是多么相似。
不存在的藏生花,引来一**追杀,也许有一场阴谋早在这消息放出来时就酝酿好了。
身怀至宝便是有罪,高家已经犯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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