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发现吗?那小门是不漏水的。”
只要关上门,这座塔就是完全密闭的空间,可以潜在水下被下面的蛊虫牵引着走的。
高云升看看那门,又看看那即使压在柜子下仍在不停冒水花的小洞,低语道:“我好像把这座塔废了。”
“快点让那些蛊虫停下来,不然这里面的东西得全废了!”
“可我还不知道该怎样操控蛊虫。”
宁悠清大步走来,抄起浸入水中的竹简,翻到背面,拍到高云升面前:“试试。”
背面记录的一份乐谱。
这份竹简既是记录了如何驾驭蛊虫,那便该有驱动和停止的方法。
高云升能看懂乐谱,拿出笛子试着吹奏。
笛声刚起,整座塔显然更加躁动了,细小的声音不断叠加,竟在塔内合成了乐曲。
两人如行船在风雨中漂泊,加上了内力方才稳住身形。
越吹越急,蛊虫活动越发激烈。
一只摆放于高处的陶罐坠落,砸在地上,碎了。
风雨停了,清脆的摇铃声包围而来,一圈一圈地震荡开来,从塔外弥漫进塔内。
高云升放下短笛,蛊虫因这铃声再度安分下来。
他仔细聆听,铃声暗合了这份乐谱,却又不尽相同,可能是另一篇章。
控蛊之术并不易学。
塔身依旧动荡,晃悠着被抬起来,再度立于水面上,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砰”
门被打开了。
现在是晚上,塔内的烛光照射出去,将门外的蓝月拢进光里。
她的神情在视线落在高云升那的一瞬间变得晦暗无比:“你们在塔里做些什么!”
蓝月没有进去,塔虽然复了原位,但仍然积了一层水,进去会把她的长袍浸湿。
高云升身前的洞正在“哗哗”往下疏水,但塔的底面太平整,积水顺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想走?”蓝月视线落点在那洞口,又抬眸扫视一站一蹲的两人。
“不是想走,这是我之前研究这座塔的时候凿的洞。塔身破不开,只有这塔底能动,我就试了一下。”
高云升站起来,动脚扫了些水下去。
蓝月退后一步侧头,几个健壮男子提着工具踏进塔内,他们是来修补这块漏洞的。
隔了一会,送饭的老妪也来了,她端着一只盛了清水的碗,捏着一支银针。
“一人取两滴血。”
“做什么?”高云升在碗递到自己身前时后退一步。
两滴血不多,但蓝氏族人能以血化蛊,以血控蛊,他需要知道蓝月取他们的拿去做什么。
光影下,蓝月笑声轻盈:“日子快到了,可以算吉时了。”
“吉时?什么吉时?”高云升不解。
“当然是你们成亲的吉时。”
“我们为什么要成亲?”姨母也能给他整上包办婚姻吗?
“族中每一任圣女姻缘早有定数,若是寻到蛊人,须于当年红月夜成婚,若一生未寻到蛊人,便不能成婚终生侍神。你虽然是男子,但既然承接了身份,合该与圣女相同。”
蓝月平和地解释着。
“为什么,我母亲也没有按照……”
“所以才发生了错漏,导致雄蛊丢失,出现你这么个异类!”她疾言厉色,打断了高云升的话。
“成婚之后你们才能离开。”
高云升握住剑柄:“若我决意要走,你拦不住我!”
蓝月听了此言却是高声大笑,似乎听了很好笑的笑话:“走?你出去干什么,寻死吗?”
“还有一个人知道雄虫的位置,我可以去找。”
“找?雄虫离体十余载,早失去活力,你找到它也挽回不了多少生命。”蓝月顿了顿又道,“在我们族里,由雌雄蛊来选择圣女,而圣女怀孕时雄蛊会暂居于蛊人体内,可惜你父亲不是蛊人,他无法容纳雄蛊,姐姐才把雄蛊暂时带在身边,后来她在产子时身亡,雌蛊为了存活勉为其难选择了你,雄蛊经人转手遗失,你们一家在蛊神面前都是罪人!祂不承认你作为圣子,令我终生监管你,你逃不出去,除非你得到祂的肯定。你现在应该做的便是与蛊人成亲,让祂看到你赎罪的诚心,真正地认可你延续你的命数。一年多的时间你根本无法令雌蛊诞生一枚新的雄蛊,你一定会死,而将你关在这里,你死后,雌蛊自能选择新的容器。你的命不关乎我族,只关乎你和他,谁拥有雌蛊,谁就能控制他。”
自蓝月打开那扇门,宁悠清便一直靠着柜子站着,听他们争吵,此时蓝月提到他,才抬眸与她对视。
蓝月有神奇之处,但也不万能,她不知道同心蛊没有完全侵占他的身体,应该也无法阻拦决心要走的高云升。
但高云升不能走,他也不想走,反而想绑定一个蓝氏族人的身份。
在把那卷竹简扔下去之前,宁悠清已经尝试过,无论是字文还是乐谱都发挥不出作用。
他被排除于蓝氏族之外,只能使用最简单的控蛊术。
而高云升却能在瞬间引动整座塔。
他要这份能力,也要高云升活,只是成亲而已。
“蓝姨,我先滴血吧。”
宁悠清抬手伸向老妪,却引得蓝月皱了眉。
“你上顶层了?”她说,“尽量少去,蛊神触及的地方对你影响很大。”
高云升看过去,这些时日,宁悠清因为总听到莫名的声音,精神越来越差,脸色苍白,饭也吃得少。
在这座塔里,他应该很不舒服。
可惜他的追求他不懂,无法帮他也不能劝他。
“三日后再取血,你也好好劝劝他。”
蓝月颔首,老妪和修补塔底的族人退了出去。
“驭蛊之道无须外物,只要领悟到了可指使于无形之间。高云升,从今日起,你每日去顶层上香三烛。”
塔里的水已经清干净了,蓝月走了进来,放了一盒香在高云升手边。
“记得。如果有一天,你能带着这座塔走,我不会管你去做什么。”
她走了。
高云升放松下来,面对蓝月时他总有些紧张。
他没有与年长女性相处的经验,尤其是如此强势的女性。
“怎么样?”
宁悠清的状态属实不好,能看见他的手指在颤抖,修暗杀之道者不会如此。
“还好,”他坐了下来,“顶层对我的影响也不会大多少,主要还是你刚才催动了同心蛊。”
“那怎么样了?我瞧瞧。”高云升去挽他的袖子,见那条细线还在原处方才放下。
宁悠清抽回手:“你呢,想明白要不要活了吗?”
“我不会死。”高云升淡淡道。
他还要查清楚,究竟是谁给啸风山庄挖了坑。
“那就成亲吧,各取所需,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
高云升看见宁悠清在笑着。
他不明白竟有人把婚姻轻易当作交易。
成了婚,从此以后就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直至一方死亡,他懂吗,还是根本不当回事?
面对未知和危险,做下决定总是那么轻易草率!
“你知道要做什么吗?”
高云升跪坐着,咬破手指探入宁悠清口中。
血液顺着喉管进入体内,热意渐生,同心蛊似要烧起来般,带来一阵阵灼痛。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同心蛊有如此强烈的感觉。
宁悠清忍不住用手捂住了手臂,向后退离了高云升身前。
“呼,咳咳,我知道……”他的身体已经烧得通红,艰难地呼吸着。
“你知道什么。”高云升贴上去揽着他,替他擦汗。
“蓝氏族人特殊,我需要借这份力量,而且……不想你死,你对我……不一样。”
宁悠清已经烧糊涂了,他身体很热、很烫,却又像浸在冷水里,必须要紧紧抓着一块“浮木”。
高云升拽下攥着自己的衣襟的手,和他紧紧握在一起:“你是高霜吗?”
“……我是。”
“既然你是,就更不应该可怜我。”
高云升抱起他,向门边走去,敲了敲木门。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蓝月还在。
蓝月仅瞧了一眼,便怒道:“自作聪明,又解决不了任何事,他身体这么差,你还如此对他!”
她领着高云升去了塔背面的屋子,把宁悠清放在床上。
“姨母让他劝我,他就这么劝了。”高云升依旧牵着他的手蹲在床边。
蓝月在一旁搭脉:“你给他看了?”
“他这么聪明,什么瞒得住他?姨母不是因为这欣赏他吗?”
“并不,”蓝月直起身,“你们两个我都很讨厌。”
她向外走去,长袍在地面上摇曳:“我去煎药,你陪着他吧,能让他好受些。”
“谢谢姨母!”
屋子里安静下来,宁悠清的情况稳定许多。
在塔外面,他会好受很多。
塔一层的暗格里,放着一册书,十分古老了,仅用草编绳串起来的残页。
上面记载着如何在雄蛊死亡或意外丢失时,利用雌蛊诞生新的雄蛊。
其中最关键的部分就是蛊人,承受最多痛苦的也是蛊人。
蛊人须每十日受圣女一滴血,灼浪袭身,再与其亲密无间,身形交织,一直到三年后,雄蛊成型,离体而出。
高云升早在第一次进入古塔时便找到了这份书册,他随意翻过后就放了回去。
他不喜欢强迫别人,尤其是势均力敌者,太难控制。
但宁悠清却从始至终十分配合,太令人意外了。
他竟然还会生气,在他说不想活的时候,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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