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予图

桦香居,是整个湘江城最大的酒楼,它是桦香夫人手下的产业,遍布于整个安国,在南部分布最多。

登上最高层,可以纵览整座湘江城,是湘江贵族豪绅最爱的去处,如今却因一人暂不对外开放。

明月高悬,太子裴斯宸身着广袖长袍静立于桦香居最高处,抬头见那轮明月等待着今夜即将造访的客人。

他还记得看到那条蛇晃着头慢慢悠悠从角落爬出来时,心中泛起一阵终于来了的情绪。

这几个月,他一直在等,却不见域主现身,只听闻域右使领着众人参与到围剿啸风山庄的行动中。

他猜不到域为何要参与敌人催动的行动,但也不愿放弃这么个盟友,只好一边继续着计划,一边本人一直在这里等着。

终于等来了,蛇传信中只有两个字「今夜」。

他看出来,这是那位左使的风格,若是域主,至少会说明时间,再加一句「劳君久等」。

域主的行事风格不像江湖人,更像生意人,他和宋昔浅应该更谈得来。

上到桦香居顶层只有一处长梯,裴斯宸隔着几间房听见那边传来脚步声。

声音轻缓,长裙曳地,是宋昔浅,他都能够想象她上楼时提着裙摆,垂头看着脚尖小心翼翼的模样。

她不愿上来,因为恐惧高处,但她又常上来,因为他在高处。

果然,那抹青色的身影很快穿过长廊到了他眼前。

她是桦香夫人,总将长发盘起,戴一支朴素的银钗,现下却散下一半,也未做装饰,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更合她本身未出阁少女的身份。

“很晚了,还不休息?”裴斯宸走进屋内,没了那阵阵吹过的凉风,身体暖起来。

宋昔浅轻轻把一碟糕点和一壶酒放在桌上,她两手拿着东西,没法提起裙摆,理所当然走得比往日缓。

“域主不知何时来,恐夫君久等身乏,妾送些吃食来。”

湘江城中管控严密,一只鸽子都难飞过。

白日里可能还好些,桦香居人来人往、鱼龙混杂、热闹非凡,一个人很轻易就能混进来,但域主偏偏选择晚上来,如此只能相信域主的能力了。

裴斯宸揉着额角坐了下来:“等不了多久了,他今夜定会来,当初进我的太子府如入无人之境,还怕这些。”

宋昔浅到他身后为他捏肩:“夫君见了域主后,要回去了吗?”

“是,我再不回去,他在朝堂上就真无所顾忌了。”

他说的是秦王,他同父异母的皇兄,秦王裴韶承。

圣上亲缘浅薄,迎了百十来位妻妾,生了几十个孩子,长成人也就他们兄弟两人。

圣上也不在乎有没有子嗣,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祈求长生永掌大权。

传位之事在他面前是禁忌,当初被逼着立了裴斯宸为太子,从此裴斯宸在他面前比仇人还不如。

好在他也不喜欢另一个儿子,平等地养着两人坐山观虎斗,相比起来两人也就是一样惨罢了。

裴斯宸和裴韶承的共同目标就是弄死对方然后等着老皇帝去死。

长生当然是也必须是不可能的。

“殿下……”

“这些时日多谢宋相,浅浅,你要随我一起回去吗?”裴斯宸握住宋昔浅的手,引着她走到身前。

宋家和宋昔浅的助益他必须要,在真正认识宋昔浅之前,他不过求的是宋相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但在那之后,他看到了宋昔浅本身的能力。

经营这座巨大的桦香居,智慧、胆识、人脉缺一不可。

对视良久,宋昔浅轻声道:“夫君,你我之间只差一纸婚约。当初我到湘江便是孤注一掷了,除了殿下,我们已经别无他选。”

裴斯宸指尖轻轻划过她的手心,松开了:“域主身不在此,所知所晓却是无人能及,天下有域主没有插手的部分吗?”

“宋昔浅”微微一笑,福身道:“劳君久等。”

眼前人在一瞬间变得不像宋昔浅,方才是真的一模一样,神态动作习惯,与他往日观察到的别无二致,就连他们二人无人时的相处与称呼都没有出错,裴斯宸是真的没有认出。

“道域主易容术天下无二,百闻不如一见,孤见过几次了还是着了道。”

裴斯宸苦笑着请宁悠清坐下,很多时候他庆幸自己与宁悠清的目的可说一致。

宁悠清顺势坐下,为两人斟了酒,这酒确是宋昔浅让他端上来的,她想要试探,宁悠清想要再借身份,二人不谋而合。

“殿下是如何辨认出我不是宋小姐的?”

“她右眼下没有那颗痣,而且她从不会让孤过多地触碰她。”

“哦?”宁悠清伸出那只曾被裴斯宸短暂握住的手,轻轻碰了碰右眼下,“原来如此。”

他仔细回想,竟想不起来宋姐姐右眼下有没有这颗痣。

“孤没想到,她与域主还有关系。”

宁悠清抬头,看出他眼中的试探:“殿下,桦香夫人生意做得广,好些事还得仰仗于她,才行得方便。”

“是。”裴斯宸不再追问他们之间的交易,宁悠清有一句话说得极对——当初宋昔浅到湘江来就是孤注一掷,宋相在京城亦将所有全压在他身上。

“孤要的东西呢?”裴斯宸轻点着桌面,沉声问道。

“没有拿到东西,我如何敢来见殿下?”宁悠清去一旁的书架上取来纸,在长桌上铺就开来,又开砚研墨。

“让孤等了这么久,域主该给补偿吧?”

“自然,这一单可以免去殿下的尾款。”宁悠清手上动作不停,提笔落在纸上,稳稳运笔,“我还想与殿下再做一场交易。”

“孤知道你想要什么,先见到东西,再谈后面的事。”

“是,烦君稍候。”

两个时辰,月亮从天空正中走到偏西的位置,若隐若现,宁悠清才堪堪放下笔,一阵幅神宫密藏图跃然纸上,裴斯宸拿出从谢星越那得来的小半幅地图拼接在后面仔细审阅。

宁悠清画完后就退至后方,给裴斯宸让出位置。

收藏于啸风山庄内的神宫密藏图一直刻在他的脑海里,从未遗忘,这些年来手越来越稳,这一次比当年画给老域主的那幅好上百倍。

裴斯宸的手指沿着图上的路径慢慢移动,他思索许久,把两幅图拿起来立着拼接在一处,几乎有一人高,但他高举着不觉得费劲,仍旧皱眉沉思。

宁悠清也站在后方看那幅画,他知道那幅画像什么,尤其是在看到那座塔之后。

“域主,你觉不觉得,这图纸画的是一座塔?倒着向下的塔?”

裴斯宸语气里含着不确定,神宫密藏图记录的是神宫之中的所有路径,每一条道路都是连续,画中不见起伏,不分高低,单看什么也看不出,只有连在一起,立着时,隐隐窥见一座塔的影子。

“像,但应该不是,地底下如何容纳一座高塔?”

裴斯宸手指向下滑动,一节一节地记着数:“十八,这座塔该有十八层。”

他没有理睬宁悠清的话,只是看着画,在脑中模拟地下深塔每一层的布局。

“没人真正进入过神宫,域主又怎知地下不能有一座高塔?如此高塔,才当得起诞生有藏生花的神迹。”

长生不老神药的诞生地,岂会合乎常理?

裴斯宸瞧着画,畅快大笑。

秦王费尽千辛,为啸风山庄设局,不就是为了这样一幅完整的神宫密藏图吗?

他已经轻松得了地图,不知秦王努力得怎么样了?

听说他集结了大半江湖人,在啸风山庄面前仍讨不了多少好。

“殿下,东西我已经给您了,可否进行下一步?”

宁悠清再次坐回桌边,饮下那杯早就斟好的酒。

“自然。”

裴斯宸把两幅地图卷好,放置于桌面中央。

“孤与域主所求是相同的。”

他们有共同的敌人——秦王裴韶承。

裴斯宸也饮下那杯酒,这是交易达成的信号。

宁悠清支起身倒酒,淡笑着问:“不知殿下的人找到神宫的入口了吗?”

青色广袖轻扫桌面,熟悉的芬芳随风而来,裴斯宸侧着头不看那张脸。

同宋昔浅一样的面貌,神色却大不相同。

此刻由域主调出表情浮现于这张脸上,更像裴斯宸骤然一瞥,她在生意场上的模样。

争利,不让利,以小博大。

“没有,秦王率先布局,孤的人还被困在湘江城里,为了应对这场战争,孤耗了太多进去。”

“没关系,”宁悠清伸手,拿回神宫密藏图,“这些都可以由我来完成,我只需要殿下做一件事,帮我把所有人一网打尽。等殿下回京,会有一份名单送到殿下手上。”

“为什么?”裴斯宸问。

他调查过域的过往,消息买卖,拿钱办事,就算不能钱货两讫,也会当场解决。

这位新上任的域主怎会与秦王之间有大仇怨?

甚至连着秦王一派所有人都要置之死地。

“殿下若要追旧事,那是另外的价钱,殿下打算出多少?”

宁悠清把玩着酒杯,似乎正等着裴斯宸出价追问。

但裴斯宸没问,这个价他可能出不起。

如今两人相对而坐,他自问接不住宁悠清几次杀招。

“你我之间交易,只看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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