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又是从哪来啊?”
店里吃茶的人不多,店家索性在高云升对面坐下,和他接着聊起来。
正好,店是他一个人经营着,而高云升又是独自一人来,愿意听他说几句的。
在这山边上,有机会遇上个能多说几句的客人十分难得。
高云升喝着被免了单的茶水,也愿意与这位健谈大方的店老板多说几句,便答道:“我是从京城来的。”
“从京城来,到邑水去。莫非小哥也是任务在身,和那年轻人一样?”
店里的客人,几乎一大半都给自己整上了帷帽,遮遮掩掩地藏住头和脸。
高云升很早就注意到,店家和他讲邑水城中局势时,他们的帷帽轻轻动了一下,向他们这边偏转。
如今更是偏转得过分,高云升几乎能看见他们露出的眼睛。
他们都在关注高云升,因为他来自京城。
那个同样来自京城的年轻人一定不像店家说的那样,至今没有动静。
他一定给邑水城带来了巨变,只是城外的茶水铺感受不到。
高云升思索着,要不还是绕过邑水,从旁边的梓秀,再经过蓉城到福州去吧。
还可以去蓉城看看,那边是域的领地之一,宁悠清也许就是在那里长大的。
于是他随口回了店家的话:“若说有什么任务,大概就是家里的东西落在谢盟主那里,需要去取回来。这不是听说他死了,想着去试试能否拿回来。”
话说到这里,高云升才想起来,他是需要进入邑水城的。
在蓝部族时,宁悠清告诉他,徐迟昭就潜藏在邑水城内的一座山上。
如果谢星越还有什么可疑藏人藏物的密室,那么也一定在那座山上。
可惜的是,域一直没有查到。
但宁悠清说,有可能已经被找到了,但域的某些人是别人家的,也会被收买,他得到的关于谢星越的消息不一定准确。
如此,高云升还必须到邑水的那座山上去,探寻谢星越的密室和徐迟昭的位置,找回父亲的吊坠。
如果可以,他还想找到更多的证据。
“原来如此,”店家又端上一壶茶,还赠送了一碟茶点,“想来小哥的家里与谢星越也有些仇怨。”
“是。”
“其实小哥,你远在京城不知道,我们这些临近邑水的平民百姓都早忍不了谢星越。可他活着时是盟主,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对他恭恭敬敬,我们这些普通人如何敢惹?少有人从邑水出来讲些真话的,都被那些说书写书的掩盖得严严实实。久了,再没一个人敢说真话啊!”
店家也是好难得遇上一个谈得拢的,一股脑把心中的抱怨全道出来。
不知为何,谢星越虽说已经死了,但似乎余威尚存,每一个停留茶水铺的江湖人都不会提起他,就算店家说起他,他们也不会接话。
还得是京城来的人,不知武功深浅但胆量不浅。
“怎么说?”高云升本就计划着在这里休息一番,不急着进城,也对店家所说的话来了兴趣。
江湖传言,父亲雷叔口中的谢星越都是一位好盟主,仁义正直,带领整个武林对抗魔教。
但那些证据表示,他并不是一个好人,与他所展现出的一面大相径庭。
也许能从店家这里,更全面地了解谢星越。
周围的“帏帽”们也在听,但似乎发现他有所察觉,此刻更为谨慎,动作幅度没那么大了。
“自从他成为武林盟主,占据邑水之后,就宣布整座城都是他的所有物,众人居住在邑水,便是借了他的地,每个人都得交租金,上到田宅下到井水,都必须要交租金才能居住使用。山里更是不允许他人进入,山上的草木鸟兽等一切产物都由他定期安排人上去采摘捕猎,然后售卖给城民。十年前能搬的差不多都搬走了,搬不了了的只能在里面受气。”
这才是真正的把所有东西都握在自己手里啊!
高云升听后都惊了,皇帝都不敢这么做。
怪不得时常听闻,谢星越是远在天边的土皇帝呢。
以前只以为是对武林的调侃,没成想是事实。
店家还有苦道不尽:“而且他还不许人说道,城中酒楼茶肆,但凡人多聚集的地方,都是关于他的江湖风流逸事,那些说书人日日讲,夜夜讲,也不见腻味,导致城里很多人都开始顺应他,钱大把大把地交上去,已经完全忘了从前的正常生活是何模样,尤其是小孩子,对他满是憧憬崇拜。”
“店家如此多怨言,莫非以前也是邑水人?或者还有亲戚在那边?”高云升问道。
景山山边,距离邑水城很近,也就二十里。
“不不,我们一家都住在景山上的村子里,主要是我家娃娃,老去邑水听他的故事,对他很是崇拜。而他在前几年也开始有了动作,想要扩张势力,把景山也囊括进去,我们哪里肯?还好,他死了,死得好!”
店家感叹着。
普通老百姓,最重要的便是地,没了地就没了根。
谢星越这样做,让全邑水城的人都成了他府中的奴隶。
没有奴契还不如有奴契。
收成不好的年份,交了租金饭都吃不起,只能饿死,而一些大地主家的奴隶至少没有饿死的。
店家撵一块茶点放进嘴里,摇着头还在喟叹,突然“咚”一声,头砸在桌子上,晕了过去。
高云升惊讶地伸手去拍他的脸,发现他彻底晕死过去,怎么都叫不醒。
是哪里有问题,茶水还是茶点?
什么药效这么突然,前一刻还在情绪高昂地讲话,立马就陷入昏迷。
高云升转向四周,发现晕倒的还有几人。
这家茶水铺里还清醒着的,除了他就只有那些戴帷帽的人。
但他们依旧静静地坐着,并无动作。
他们在等什么人吗?
是谁?
其中一人转身,直直地面向他。
那人脸上围着黑布,能看见的只有那一双眼睛。
他开口,声音带着些许沧桑,似枯瘦的树枝:“小伙子,你究竟是什么人,听口音不是京城的吧?”
他似乎是这伙人的领头,直接起身走到高云升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其余人都没什么动作,只像最开始偷听那样微侧着头注意着他们这边。
“什么口音?”高云升曾在京城待过一段时间,自以为学得还算不错,怎么几句话就漏了馅,叫人听出来?
“那你听听我的口音,熟不熟悉?”
原来他们也是从京城来的,模仿的口音在正儿八经的京城人面前自然很快便被识破。
“说说吧,你是什么人?到邑水城究竟有什么目的?为什么你喝了茶水却不会被药倒?快说,否则你走不出这家茶水铺!”
他恶狠狠道,把一柄弯刀拍在桌面上。
动静大到震得昏迷的店家脑袋在桌上又一磕,又肿一大包。
高云升仔细观察了他拍在桌上的弯刀,又打量他好几遍。
但他不露脸,紧靠这些,实在分辨不出他们是哪方势力的人。
他们不认识他,他们便不是对藏生花和中心权力抱有目的的人。
他们来自京城,不知又属于哪一派系,在参与什么样的事。
高云升不想多惹事,他该走了,在此处停留的时间够久了。
“各位大侠,在下方才只是与店家闲聊多说几句,便杜撰了一个身份与故事,其实在下只是途经此处,须往福州去罢了。”
高云升起身,抱拳请辞。
“小子,”那人还拦在高云升面前,“谎话张口就来,不知该信你哪一句。那就说说吧,哪里人,到福州去做什么?”
“在下楚梦之,焦客人士,西沙剑派弟子,遂师命外出游历,刚回焦客探了亲,又一路去了湘江,折回途经京城,然后打算顺着邑水、福州这条路向西回西沙剑派去。”
“西沙剑派的弟子?怎么没在西沙见过你?”一伙黑帷帽中,有一人出声询问,他微侧过头来,上下左右扫视着高云升的脸。
高云升淡定地笑笑:“剑派中师兄弟众多,在下不过其中平平无奇一人,自然难以在各位大侠耳边留下姓名。”
“大哥,让他走吧,他是西沙剑派的。”又一人出声。
他未说出口的话是:西沙剑派惹不起,这人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就让他走,别耽误了我们的事。
大哥不慌不忙:“你说你是西沙剑派弟子?”
“是。”高云升点头,一点也不心虚。
那大哥却森然一笑:“你不是,我也是西沙剑派的,我从不知,门中何时有了一个名为楚梦之的弟子!”
他猛然抄起弯刀逼向高云升命门,刀刃争鸣,银光晃眼。
高云升侧身退开一步,拿起剑抵住刀锋。
西沙剑派是有名的弟子遍布天下各处,任何一个持剑客都有可能是西沙剑派的弟子。
正是因此,高云升曾数次借用他们的身份,正好他也会一点西沙剑派有名的招式。
但他从未想过会在这里翻了车。
一个用弯刀的蒙面人,怎么会是西沙剑派之人?
西沙剑派的作风不是仗剑走天下,行事敞亮吗?
高云升还是观察了一番才给自己安排了这个身份的。
反而弄巧成拙。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