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环伺

夜深了。

今晚无月,夜色如墨染般暗得透彻。

特别是在这山林里,有些看不清前路了。

宋昔浅探出头来,叫人把所有灯笼都点上。

能照亮周围,却也在黑暗里格外显眼。

悬挂的灯笼一晃一晃,周围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众人赶路的脚步声。

太安静了。

危机环伺却迟迟不发。

宁悠清身体紧贴在厢门上,警惕四周。

这辆马车上只有他和宋昔浅二人,如果遇到突发情况,其他人他不会管,只保住宋昔浅就好。

此时,宁悠清感觉,车厢里,宋昔浅也靠过来,开始小声地讲话,似乎是在讲给他听。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怕黑暗里的灯笼,因为我幼时住在偏院,常听娘亲讲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宁悠清也知道。

十四岁时在宋府,他听宋昔浅讲过一次。

现在是第二次。

「有一个人孤独地住在荒山上,在这片山上他孤立无援,只有他一个人。

这座山从山顶到山底要走四个时辰,而他住在山顶。

他的职责是替贵人看守这座山,每日必须做的事是巡山。

清晨出发,回程时已至深夜。

一日,他巡山结束,提着灯笼往回走,天很黑,厚重的云把月亮遮得严严实实。

他手里的灯笼暗沉沉的,无法照亮周围,像个萤火虫般。

那一次,他感觉回去的路变得好漫长。

这段路,他已经走了无数次,即使是闭着眼也能走回去,更何况只是天很黑,能见度低了点。

有什么不对劲,但他不能停留。

这座山里野兽众多,夜晚长时间待在外面很不安全。

而且他需要休息,明日一早还需继续巡山。

但他又往上走了许久,一直不到顶部,反而越来越暗,周围鸟兽虫鸣声渐渐远去。

越来越往上,反而有种直上天际的错觉。

若不是脚下依旧是泥路,周围依旧是树桩,他真会以为自己已不在人间。

突然,前方有亮光。

是两只火红透亮的大灯笼,他常挂在自家门前,每次回去时一眼就能瞧见。

这是到了?

他快步朝那个方向奔去,这段黑暗里延长的路让他心中莫名恐惧。

无关于神鬼传说,他只是怕在这无边黑暗里潜藏的危机不知何时会突然爆发。

而熟悉的地方会给人安全感。

他奔跑的速度很快,常年巡山的人体力很好。

但当他奔到那灯笼下时,他宁愿自己没有那么快。

那是一支搜寻队,提着两只大灯笼,就是为了找到他!

而他却还把这两只大灯笼视作希望,着急忙慌地奔来,以为是归家,实际上是羊入虎穴!

潜藏在黑暗中的危险并未逼近,而他若是不趋光而行,兴许可以逃离。」

“以前,我和母亲一起住在偏院里,就我们二人,她常给我讲这个故事,从小到大,我都十分惧怕火红透亮的灯笼,就像这个。”

宋昔浅声音幽幽从身后传来,如同在讲述一个鬼故事。

就像孩子小时候,长辈为了不让孩子夜里乱跑,给他们讲一个恐怖故事。

但这时候提起这个故事做什么,他们正挂着大灯笼在荒无一人的山里夜行。

周围漆黑一片,危机暗藏。

“宋小姐给我讲这个故事,是想说什么呢?我们正提着灯笼奔向危险,还是作为危险本身引诱他人前来?”

“不,”宋昔浅的声音依旧低沉,“我常常想,故事里的主人公他既然能独自一人守一座山,那么他一定很强大,当他遇到那些人时,是谁陷入危险,也不一定。”

“是,他对地形熟悉,又是孤身一人,在黑暗里很好躲藏。”宁悠清挥一下长鞭,“啪”一声,在愈发寂静的环境中炸响。

“而我们这三种情况都不是。”宋昔浅撩开帘子,望向外面。

她的马车被护在中间。

前方一辆四角挂着灯笼,后方的马车更是一片红。

黑暗里,人谁来都能一眼瞧见这片红光。

“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很像靶子吗?而且是亮眼的靶子。”

宁静黑夜中,山雨欲来,他们看不见潜藏的危机,却知道它就在周围即将到来。

“怕什么?你不会死在这里。”

“不只是这里,域主,在任何时候我们都被群狼环伺!”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射掉一只灯笼,摔在地上泛起一阵火花。

开始了!

宁悠清挡开随之而来的箭,对宋昔浅道:“坐好!”

他一扬鞭,马骤然加快了速度,带着这辆马车冲到了前面。

第一支箭是射向他们的。

袭击的人目标明确,似乎知道宋昔浅在那一辆马车上。

不可能有人能在宁悠清眼皮底下靠近窥探,只能说明有内应。

无所谓,不管是否有内应,他早做好了抛弃他们的准备。

宁悠清翻身上马车顶部,手中银丝针飞射而出,顷刻间,所有灯笼都灭了。

车内宋昔浅也持长杆挑灯,灯笼全部摔落在地上。

如此,在茫茫黑夜里便不再那般显眼。

“宋小姐,那些人,有谁需要留下吗?”

宋昔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听出了言外之意:“你要去杀他们,我怎么办?”

在入山前,宁悠清便做了安排,这架马车上只有他们二人,宁悠清一走,她一个人在这狂奔的马车上,面对危机四伏,该怎么办?

她知道宁悠清要舍弃他们,但她没有料到他会这般大胆,在敌人进攻的时候进去插一手,一网打尽!

“放心吧,宋小姐,你不会有事的。”

山路颠簸,但宋昔浅还是感受到了马车轻微一抖,也许是她的错觉,但她就是知道宁悠清走了。

此时此刻,在这架马车上只剩下她一人。

此时的她就好比那个故事中的守山人,但她与他不同的是,她没有实力也不熟知地形,一旦被抓住就是死!

她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本。

陛下的命令来得突然,她根本毫无准备,但也让她更加深刻地懂得,不能将希望放在他人身上。

灯笼要抓在自己手中!

没有人追上来,宁悠清的武力留下了所有追杀者。

但马车穿梭的动静太大,山上若再有伏击者,很容易就能发现她并追上来。

不能再依赖这架马车。

宋昔浅挥鞭激马,马车的速度更快了,也更加颠簸。

她借着这股劲跳了车,就地一滚,落到一旁的藤木丛中。

虽然尽量小心了,但宋昔浅毕竟没有过跳车的经验,她扭伤了手臂但不敢呼痛,只能捂着伤处,小心翼翼地在丛林中穿梭。

宁悠清说,孤身一人,在黑暗里很好躲藏。

她只需要小心一点,藏住就好。

宁悠清踩住一人手臂,蹲下,揭开他的面纱,手上一枚火柴逼近,照亮二人面容一瞬。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被制伏的人双腿折断,又被踩住手臂,保持着一个扭曲的姿势,侧脸紧紧贴着地面。

他呻吟一声,微微抬起头,正面向宁悠清,张嘴。

吐出的却不是话语,而是一根银针。

宁悠清偏头轻松躲过,再去看时,却见那人已经吞毒自尽。

这一波来追杀的人竟是口中含毒的死士!

死士极难培养,让他们听话令行禁止便极难做到,而培养一批死士所要耗费的资源更是恐怖。

如此大手笔,看开秦王是非抓住这个机会不可了。

宋昔浅此行,兴许也是秦王通过他母妃在皇帝耳边旁敲侧击出的主意。

宁悠清扔下断剑,几个起落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追去。

山中埋伏很多,这是他早想到的,但如今看来,也许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

但他单独说与宋昔浅的路线,应该能帮他们避开不少埋伏。

对方不会想到他们会绕开走,也不会浪费那么多人力,守住每一条山路。

此时云开月明,宁悠清一脚踏过一个车辙印,腾空而起。

宋昔浅躲在草丛里慢慢挪动着,山中草叶尖利,在她裸露的皮肤上留下不少划痕。

她没有在山上漫无目的地乱跑,而是沿着山路的方向,她一直记得宁悠清所说的路线。

马车也是朝着这个方向飞奔而去,她就矮身躲在山路不远处的草丛里,时刻注意着周围。

此时月光照耀,勉强能看清周围的事物,只要在宁悠清回来时,叫住他就好。

还好,周围寂静无声,暂时是安全的。

宋昔浅扒开草丛再往前。

长裙面料润滑,却防不住尖利的草叶,在山林里行走经常挂扯,十分不便。

就这一步,又被扯住,她回身去拉扯裙摆。

突然听见前方有细微的声音,就像有一只脚踩断树枝。

她趁势轻轻地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周围都是茂盛的草丛灌木,她只能透过一点点缝隙看见外面。

什么人也没有,但她不敢抬头,因为她不能保证对方能不能看见她。

宁悠清轻盈落在树枝上,他早已发现这里埋伏的杀手。

他们架着弓箭,对准不远处高速行驶的马车。

马儿似乎受惊,偏着头,擦着树干狂奔,车厢接连受撞,已经摇摇欲坠。

在利箭的破空声响起前,先来的是细如发丝的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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