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再遇

距离帝君回去天庭已经有一段时日了,简青梧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才恨了没几天,转眼又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了。

帝君离开的第七七四十九天,想他。

坐在灵台上修炼告一段落的魔尊睁开双目,伸了个懒腰,「要不再去次天上吧!」

说干就干,简青梧立马梳洗打扮了番,换了身浅色霓裳,摇身一闪,便离开了台隍夷夏,等到青雀端着饭菜过来,才发现她又溜之大吉。

「气死我了!关个禁闭也不老实。回头看姥姥怎么治你,哼!」

九重天今日一贯的平静祥和,简青梧步伐轻盈的闲逛着。

好巧不巧遇着之前的那名星君,简青梧想要打招呼却不知如何开口,反倒是司命率先想起,「嗯!是你,我记得,就那天拉着帝君的那位勇士!」

简青梧歪了歪脑袋,「……哦,我叫青梧。」

「青梧仙子好,我乃司命星君。」

「见过司命星君,我想问下帝君的神殿在哪儿呀?」

真的勇士,敢于数次直面冷傲的帝君,司命打心底里佩服,「来来来,我带仙子去!」

天宫的人竟是这般热情好客,简青梧不禁对这儿有所改观,「多谢星君,星君真是个好人!」

司命星君,只想看个热闹。

跃跃欲试的司命星君三下五除二就将简青梧带至中枢神殿外,但看她想也没想就要往里去,司命赶紧拉住,「这个……仙子可有玉令?没玉令进不去啊。」

「我没有你有吗?」

司命抿唇,「……你等等,帝君应该很快就会从毗沙宫那儿回来。」

「不可以偷偷进去吗?」她不仅对帝君好奇,对他的神殿也是好奇的不得了。

「偷偷?你不要命了?」

简青梧不解,「为何要我命?我又不偷东西。」

这回她可是想光明正大的看一眼帝君的,都走到了这里,就权当进去拜访一下。

司命连忙拉住,怀疑这位仙子是否脑子有问题,怎么帝君的威仪还震慑不了她。

正推推嚷嚷着,不远忽闻天兵天将的恭迎,「帝君!」

简青梧转过身来,帝君也随之侧颈,眯起视线。

这眼神当真精彩,司命看得一愣一愣,「……见过帝君。」

简青梧也反应过来,微微颔首,「见过、帝君。」

帝君愠怒中又带着点无奈,「我南天门的看守果真是摆设么。」

中枢神殿巍峨高耸,帝君还站在帝位高台之上,更显威风八面。

简青梧在两边侍卫的打量下站在大殿中央,仰头看着帝君,帝君来回踱了几步,但看她有从侧面台阶走上来的趋势,吸一口气,「站在原地,谁允许你上来。」

简青梧缩回,退了几步,退到帝君的正下方,「帝君……」

帝轲似有千言万语要讲,讲之前还是屏退了两边的护卫,「你们先下去罢。」

「是,帝君!」

这些人才走,帝君便呵斥开,「你身为下界魔尊,三番两次闯我天庭,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

简青梧也料到这位帝君并不欢迎她的到来,但看他真的动怒也不再顽皮,「你别生气,我这就离开好了。」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偷偷看一下也行的!」

「放肆!」帝轲这一声斥责,着实将简青梧吓得一战栗,不再敢多说一句,只是心虚的望着他。

帝轲脑海中再次回忆了下与之上百年前的初遇,那幼子天真无邪的眼睛与现在也并无两异,但人不可貌相,这简青梧内心的确是个大逆不道的混账。

用最纯最美的一张脸,做最为人不齿的一个梦。

中天紫微大帝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气得这样脑壳疼了,毕竟在这九重天上,诸仙也是对他毕恭毕敬的,就连天帝也不会直呼他的名讳,储君更是见他绕道走,只有这个魔尊,一再试探他的底线。

看帝轲没了下一句,简青梧又四处看看,这中枢神殿空旷无比,加上一个庄严神圣的帝君,更添一片肃杀气氛。

蜷起手指的帝君没有松懈,反倒是台下的简青梧率先轻叹了一下,偌大的宫殿清晰可闻。

「怎么,你还委屈了?」

「不委屈,是帝君委屈。」

「你——」

帝君很是委屈,好端端的被一个流氓缠上了就训斥了一下她,她倒像个受害者了,这让他去哪里说理,真是有苦说不出。

「我来是想跟帝君成亲的,如果帝君您还没有家室的话,」她突然振作起来,「不是来捣乱的,也不是要顶撞你。」

面对魔尊的直白,帝君的瞳孔里全是不可置信,「……?」

上苍一定是派这个魔头来气死他的,「不可能,别妄想!」

「真的不可能吗?」

「不、可、能。」这三个字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在告诉她。

简青梧又乞求卑微的看了他两眼,只看到了怒意,「好吧,那我以后不来打扰你了。」

简青梧就要沮丧离开,反倒是帝轲喊住了她,「就这么想走了?」

简青梧不知所谓,「还有何事,帝君?」

帝君伸着手指又要指责,但看她一副毫不知错的模样,挥下衣袖,将手背到身后,「罢了!你走。」

简青梧突然冒出一个惊人的猜测,「帝君……我可以等等的,您不急着拒绝我!没关系我可以——」

「滚。」

司命星君候在殿外,原本见侍卫出来已经是心惊胆战的了,现在看青梧仙子一脸落寞的走出来,更是惴惴不安,追问上去,「怎么了?帝君发火了?」

简青梧若有所思的点头,「……他脾气好差啊,你们天界的人是不是都惯着他。」

司命才要反驳,转眼却瞧见帝君走了出来,连连弯腰,「恭送帝君恭送帝君!」

待得帝君走后,司命也拉着简青梧离开这清冷庄严之地,去了游廊观景处。

他看得出这位青梧仙子定是遭受了帝君的苛责,但又不知她犯了何事,为何帝君却一点实质性的惩罚措施也没下达下来。

「倒不知仙子跟帝君他……究竟是何种关系啊?」

简青梧抿唇,「也……没什么关系,以后就没关系了……」

她分外沮丧,司命也不忍戳她痛处,只能拍拍她肩,「我懂我懂,帝君的确不近人情。」

告白没成功,还把心上人给惹毛了,回去台隍夷夏还得再挨姥姥的骂,简青梧不禁眼前一黑,「……真惨。」

「倒不知青梧仙子是哪个殿里的,我觉得跟你特别投缘,以后也好找你去叙叙。」

简青梧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玉蟾宫。」

「原来是储君殿下宫内的,那感情好,离我司命殿也不远,方便走动。」

简青梧陪了个笑,又陷入漫漫人生的思考中。

无巧不成书,司命还在琢磨着将来以何种理由来邀请简青梧去做客,这会儿玉蟾宫的主人正巧路过了,「咦,那不是储君殿下?」

简青梧一愣拉他不及,想要逃走也没有空隙,就眼睁睁的看着那青年男子越走越近。

远远的看着就有些熟悉,储君这才偏转了路线想靠近瞧瞧,结果一看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储君可以肯定这便是在下界救过他的恩人,但简青梧却一时间拿不定注意,毕竟这人以前相识一场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呃……」

「司命星君。」

「见过殿下,殿下这是去哪里?」感觉到储君的目光全落在身旁这位,司命不禁反应过来,「哦哦,这位青梧仙子,是您玉蟾宫的人吧?方才见她有趣,就多聊了两句。」

储君挑眉。

简青梧清了下嗓子,故作轻柔,「殿下好,我是新来的,您可能……可能还不太熟悉。」

看这两位的眼神交流,司命就知道有鬼,但也不好深究,反正将来有时间长谈,便做了个揖,「突然想起司命殿还有要事处理,这便先行告辞了。」

简青梧见他要走,自己也想溜,谁知一下就被拉住,「喂,说好是我玉蟾宫的呢?」

简青梧这下算是全部回忆起来了,只得仰天长叹认命道,「好……该轮到你收留我了!」

枉她曾经还在战后特地找了好久,没想到这个莫名消失的少年居然是这九重天的储君,早就回到天宫享乐来了。

储君让随行仙娥退后一些,与简青梧相伴走着,小声交流,「我听闻你如今是下界的魔尊?」

简青梧瞧他一眼,「怎么了,允你是储君,不许我做魔尊了?」

储君感慨一声,「看来你运气是真的好。」

「什么叫运气好?信不信我打你?你以前还叫我姐姐呢!」

「那是以前,现在你得叫我殿下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简青梧忍下一口气,为了能多看看帝君,这点委屈可以受!

「话说你怎么来天庭了,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啊,就不怕有人识破你的身份,奏你个密谋造反?」

「我两手空空而来,如何造反?」简青梧破罐子破摔,「再说三界都小瞧我这个魔尊,我配造反吗?我连那么屈辱的条约都签了!」

说到这就来气,她真是气得很,更气自己还挂念那个逼自己签条约的罪魁祸首。

引狼入室,后果不堪设想。

简青梧抱胸往前走快了几步,「气得我胸闷。」

储君是觉得她既可怜又可笑,「你好大的本事,还惹上了帝君,你是怎么认识帝君的?我都想不通,帝君怎么会亲自下凡去跟你签条约。」

「不提也罢,你们天界的人就是爱欺负别人。」

储君不置可否。

玉蟾宫虽奢华贵气,但睡着总不及台隍夷夏来得舒适,简青梧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肚子还在咕咕叫。

她也感觉不到饿,只觉得一股气儿呛在喉咙里就是下不去,因此仙娥特地准备的晚饭也没吃。

但转眼一想,帝君也身在这九重天,现在不知在干什么,简青梧突然就来了力气,一下坐起身来——夜袭?不好吧。

可能会被打死,算了。

她又嘭得倒回床上,打消这些可怕的念头。

次日天宫又是一片祥和的景致,美丽的仙娥们鱼贯而入伺候她梳洗,简青梧撩起这个仙子的衣裳又牵起那个仙子的手,感慨万分,想她魔界至尊,左拥右抱也不为过吧?

但是脑海中突然回响起一声严厉的「放肆」,简青梧条件反射松开了手,像被烫着一般。

「仙子怎么了?殿下尚在外等着您一起去逛花园呢!」

简青梧无限鄙夷,「花园?」

她身为木之一族天生就是打造花园的一把好手,这天宫别院的花园未必比得上台隍夷夏,毕竟当初帝君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呢。

储君见她出来之后也心不在焉,提醒她道,「你眼神飘来飘去的在看什么?」

「我终于知道你当初在筑云城为何屡屡闹脾气了,毕竟当时伺候你的都是些姑姑嬷嬷,还有个跟你一样臭脾气的孔昭。」

储君内心翻了个大白眼,「孔昭……还在魔宫吧?」

「嗯,反正现在下界天下太平,我就出来四处转转。」

「他成亲了没?」

简青梧随口答复,「哦成亲了,怎么了?你要补份子钱吗?」

「我才不给他,他当时总趁你不在揍我!」

简青梧心想,这两人脾气差不多,只不过一个话痨一个话少,谁也别嫌弃谁吧。

「你呢,你成亲了吗?」

「还没,我要成亲的话,估计早就通知你们下界各族来观礼了。」

「说的也是,毕竟是九重天的太子爷。」

「而且我成不成亲和谁成亲那都是父帝跟众神决议,我只有参与的份。」他说得好生委屈,但简青梧根本不在意,在她看来能被那么多貌美如花的仙娥们伺候已经是人上人的生活了,想她在台隍夷夏,有时肚子饿了还得自己去煮饭。

「那……帝君的话,他成亲谁安排啊?」

储君一愣,「谁……?」

「就是那个中天……紫微大帝帝轲!」

储君横目,「他?你问他做什么?」

「好奇,问问,」简青梧知晓这个帝君在天宫的威望,也不为难朋友,「算了算了,当我没问吧,知道你们都怕他。」

储君跟上前,自言自语,「我也不是真怕他……」

简青梧轻快的走在争妍斗艳的花园中,转了一圈也没什么意外的,「都是些花花草草,你们天宫不种梧桐吗?」

「梧桐?梧桐也不漂亮啊。」

储君无意吐槽,简青梧也没放在心上,「也是,比起这些五颜六色的,确实黯淡了点儿。」

「对了,你一般在天上做什么来着?也是不停修炼修炼吗?」

「这倒不是,虽不如在凡间自由,但也能随处走动。」

「那还是我比较惨,每天被两个大魔头跟一个小丫鬟逼得在台隍夷夏闭关练功。」

储君窃笑,「他们是希望你能早一点摘掉草包的头衔。」

「我哪里草包了?我只是运气好了点,捡了次便宜而已。」

「这世上还有第二个捡便宜捡上魔尊宝座的吗?你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好吧,我运气是好,要不当初怎么就能救下这九重天的储君殿下呢?」简青梧庆幸道,「不过总是储君储君的叫你也不方便,你叫什么名字?在下界打死你也不说,现在总能告诉我了吧。」

「我叫沉璧。静影沉璧的沉璧。」

「好名字,要不我也换个名儿吧,青梧可真是一点儿也不霸气,搞得现在下界魔族十个里面八个没记住我堂堂魔尊的名字的。」

储君添上一句,「不仅是名字,估计样貌也不甚了解。」

简青梧转身瞪了他一眼,转而却换了口吻,「不知道才好,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人管得到我!」

「那你这回肯定是偷偷出来的,你来天宫干什么?孔昭跟你姥姥会担心吧!」

「放心,我过些日子在下界还有决斗呢,会回去的,也就在这儿过两天逍遥日子罢了。」简青梧在花树下转了一圈,挥挥衣袖扇动在空中盘旋的花叶,「天宫好就好在这儿的姑娘都特别温柔,还漂亮。」

储君从鼻子里哼出两声,「还好你不是个男人,不然休想祸害我天庭女子。」

正聊着,前面刚巧走来三五个巧笑倩兮的女仙,个个衣袖飘飘的看得魔尊心神荡漾,「她们是谁呀!」

储君眺望一眼,「哦,瑶华宫的仙女,是西王母身边的。」

「西王母宫殿离这儿很远吧,怎么特地走这儿来了,肯定有目的,」简青梧就要上前去问候,储君却将她拉住,「你作甚?不是说了少招惹别人吗?」

简青梧走也不是,退也不得,反倒是仙女们轻盈的迎了上来,个个婉约可爱,嗓音甜美,「见过储君殿下。」

简青梧瞥了两边,一看这个储君就是没有跟女子打交道的经验,居然微微垂视着脸红了,「嗯。」

而这边的仙女却很自来熟,「殿下,这位仙子未曾见过呢!」

「是呀是呀,这是哪位姐姐?」

简青梧刚要自我介绍,储君即刻拉住她的衣襟,「青梧姐姐是本宫的朋友,原是……帝君身边的,这几日来我玉蟾宫作客罢了。」

「竟是帝君座下的,怪不得没见过呢!」

见是此种身份,瑶华宫仙女们也不再多问,「姐姐陪殿下好好赏花吧,我等先告辞了。」

简青梧目送这些莺莺燕燕的背影,「你为何要说我是中枢神殿的人」

「保险一点,毕竟……没人去深究帝君座下的人。」

简青梧若有所思,「这事儿以后要是被捅破了,我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毕竟她可是见过中天紫微大帝的神威的。

储君伸手拍了下她脑袋,「放心,我会罩着你。」

简青梧拿开他的手,「拍我脑袋干嘛,我可是你姐姐!」

「顺手的!」

花园也没什么好看的,更别说储君在这儿都看来百十来年了,也只有简青梧才会耐下性子细细观察,「这花我在下界还没见过,回头你给我弄些种子,我种去台隍夷夏试试。」

「好。」

「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花花树树,我下次也可以给你捎点过来,毕竟耕种乃是我木之一族最擅长的。」

「最擅长耕作的是农夫吧?我觉得你这个木之一族捣蛋是挺厉害的!」

「要不要?不要滚。」

「那就……带点梧桐树种吧。」

储君对这些也没兴趣,想起先前的对话便随口一说,简青梧眸中神色突亮,「……有眼光!」

回去的一路虽说畅通无阻,但总觉得周身这些女仙的目光有些肆意了,简青梧自觉应该不是她的原因,「她们怎么总是在偷偷看你啊?」

储君憋着一口气,没回答。

「她们莫不是喜欢你吧?」简青梧比储君本人还开心,「看不出你这么受欢迎,是不是因为比以前长高长俊了?」说罢她还回头仔细端详一番,「还行,比以前在筑云城耍无赖的那个臭小子要顺眼多了。」

「她们只是在看戏……」

「看戏?」

储君极不情愿的解释道,「这些年我修炼也到达一个瓶颈了,是应当去下界历劫了。」

「历劫?人间的历劫她们又看不到。」

「只要这天宫的一个人能看到,她们就全都知道了!而且——而且——」

简青梧等着下一句,储君却迟迟说不出口,「我……要历的还是情劫。」

简青梧也差点没风度的大笑起来,「原来……原来你没成亲是因为还没历劫,所以——」

「历劫之后,我琢磨着父帝就要给我张罗婚事了,」储君越说越没力气,「我一个人也挺好,干嘛非要安排另一个人在我身边呢?」

简青梧此刻早已思绪万千,「哦……历劫之后就得成亲建业了,你怕不是不想承担责任吧。」

储君抬眉看了她一眼,苦笑,「我只是……不想被安排得这么刻意。」

「还是待在下界好,也没人管我。」

「下界也是有人管的,你看我,我也很不容易的。」

「那是你太弱了。」

「再弱也比你强好吗?」

「我是储君,又不是战神,不需要出征决斗。可你要是弱了点,恐有性命之忧吧!」

这话说得太在理了,简青梧深吸一口气,「……那还是我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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