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来到武当,连沿途山路的银杏树都开始掉叶子了。
陈怀音这是第二回来武当,不仅是武当十三剑全体出来迎接,连那满头银发的掌门师父也乐呵呵的站在前殿,「允容可终于回来了,还带着孔雀山庄的怀音是吧?」
师兄弟们集体作揖,欢欣道,「大师兄回来啦!」
他们看赵允容是假,主要是在白鹄的怂恿下去看那传说中倾国倾城的陈怀音。
「哇……她就是陈怀音啊!真好看……确实好看。」
彼时陈怀音正掀开一路跋涉用来挡风的披风兜帽,慢慢走上台阶,她面容纯而眼尾艳,低眉顺目,唇红齿白看着十分动人。尤其是在身边赵允容的相互映衬之下,仿佛生着光辉一般引人注目。
「……听说大师兄喜欢她?」
「她比尹姑娘还漂亮啊……难怪连大师兄也动心了。」
尹皓月一般穿着鹅黄束衣,长发及腰,七分长相,三分打扮,再加上一些清心寡欲的脸色,看起来已是十分美貌。因她深谙剑道,心性上需戒持欲想,气焰上便让人不敢靠近。但陈怀音的美貌更像是天然无瑕,眼里眸色虽不及尹皓月孤高自傲,但闪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芒。
而且她还没武功,这更能激起他人的保护欲,但也只有赵允容清楚,她自保的时候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的,甚至还让两个采花贼为她打得头破血流。
赵允容咳嗽了声,所有师兄弟才收回落在陈怀音身上的目光,「师父……我回来了。」
面对这么多陌生目光的洗礼,陈怀音恨自己手中没有把扇子给她缓解一下,只能故作淡定,寡言少语,管他赵允容跟武当掌门说什么,点头答应就行。
对比武当十三剑男弟子们的欣喜,她的心情反而跌落谷底,毕竟从明天开始就要早睡早起好好练剑了。
为了追到赵允容,她真是得吃够了苦才行。
比她更痛苦的莫过于吃货青雀,等到了房里看到送上的饭菜无外乎青菜豆腐鸡蛋一类的,她都快委屈哭了,一边哭一边吃,「都怪你,非要拉我过来,我又不需要练武……」
陈怀音道,「你我可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怎么我过来吃苦,你还在孔雀山庄享清福?不允许。」
「这惨无人道的日子居然要过大半年,我不得瘦成一只麻雀吗?」
「你声音小点,师兄的房间就跟我隔着一条连廊,散个步都能来看我。」
青雀仰天长叹,「那不是连偷懒都很难?」
陈怀音也不想的,她本就是个俗人,比起武当的钟灵毓秀,还是更喜欢外头的花花世界,「……忍着点吧,总不能一开始就破坏规矩,孔雀山庄那里也不好交代。」
外头的门敲了两下,来人是赵允容,「师妹。」
陈怀音示意青雀继续吃饭,她去开门,「怎么了师兄?」
赵允容手中拿着一些换洗的衣物,「你既入我武当修习,从明日起就跟青雀一起换上武当的衣袍,记得准时来广场练剑。」
陈怀音苦笑接下,「明白了,师兄。」
她还要关门,赵允容安慰她道,「一切习惯就好,没你想得那样难过。」
陈怀音不知道他心中的难过标准是否跟她相差得十万八千里,但在这里清修除了辛苦朴素点儿外,应该也没什么其他可忧心的,「嗯。」
陈怀音虽然爱睡懒觉,但遇事也比较果断,既然说了要练武强身,那她就不会迟到早退。一大清早她也不叫醒青雀,就自己起来洗漱更衣,喝了口甘露茶便出门了,正巧赵允容也从对面走来,「……很及时。」
陈怀音颔首不语,赵允容跟她身后略微打量她这一身白色衣装,看着比以前的柔弱气质多了分清冷侠气,显得更有气场和力量。
她的长发也收到一侧扎成了粗厚的麻花辫,垂至胸下,头上少了花胜金钗,只中分到头顶然后扎了圈辫子最后束到一起,仅有的一点装饰便是头顶那一指长的白色蝴蝶结,为她清冷的气质又添上一抹天真俏丽。
这个淡雅的白色蝴蝶结中间是一颗浑圆的珍珠,随着清晨阳光的照耀,反射着一路光线,落入赵允容眼中。
这个蝴蝶结是他昨天送衣服的时候一起给的,没想到她今日就卸下了所有的珠钗首饰,只戴了这一个。
今日的武当山依旧广场辽阔,苍穹无边,数百名弟子挥剑成风,整齐划一,口号嘹亮,震破云霄。
一身白衣胜雪的赵允容从正殿徐步踏出,三百弟子收势背剑,齐声参拜,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参见大师兄!」
当他瞥见人群中抬头看他的陈怀音更是心情大好,有如天上太阳,徐徐步入中天。
本以为在武当的清修会生不如死,可每日清晨出门便能得见对门的赵允容,陈怀音心中算是有了些许安慰,更别说门口还时不时会出现水果篮子,装满点心瓜果来慰问她。但看怀音师妹喜上眉梢的搬了进去,偷偷送来暗恋她的弟子也是心满意足。
逐渐的,连赵允容也发现这院子进出的外门弟子越发频繁,有的甚至为了一睹陈怀音的美貌不惜冒着被责骂的风险也要来看她一眼。
早练的人群中,她似是还未睡醒,动作慢上半拍也就罢了,连眼神都在虚晃,赵允容稍不注意她差点跌倒,幸好身旁的人扶住了她,「陈师妹没事吧?」
后脑勺遭到赵允容一瞥,陈怀音马上站直拿稳,摇摇头继续跟上大家的进度。
等早练结束,赵允容果然留下了她,「跟我来。」
围观的三两个弟子窃窃私语,赵允容道,「还不去用餐,等着喝西北风吗?」
弟子们马上疾步消失,不再关注陈怀音。
老实说她起了个大早练了大半时辰的剑这会儿也饿得很,跟在赵允容身后不安道,「师兄,我也想去用早膳。」
赵允容回头道,「稍后会送来,不会饿着你。」
陈怀音马上小碎步跟上,「那我们去哪儿?」
「去玉虚观打坐。」
玉虚观修建在一处山岭之上,走过去还需片刻,山路高低不平,尤其是一处落差过大,陈怀音眼见着赵允容轻轻松松跨步踏上,她却顿在了原地。
好在赵允容及时发现她的难处,回头伸手道,「拉住。」
陈怀音一手握住他,另一手抓住膝盖衣襟,用力往上一蹬,总算上去了,赵允容却皱眉道,「手怎么这么凉?」
陈怀音缩回袖中解释道,「我一到冬天手就很冰,不过没关系,不影响我做事。」
她手虽冰凉,但也纤细无痕,看来不是被冻的,否则早该生出创伤来了。
赵允容进入观内又多添置了些炭火,整个玉清天尊的神殿都被暖气覆盖,坐下打坐的陈怀音差点儿倒头就睡。
好在赵允容提醒了她,「先用早膳。」
吃饱了更容易打瞌睡,陈怀音这才坐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听着忽远忽近的读书声很快便支撑不住,侧头撞上赵允容的肩膀,错愕睁眼,「……?」
赵允容睁眼扶住她一侧肩膀,「怎么,昨晚没睡好?」
陈怀音晃晃脑袋坐直身体,「……还好,就是有些认床,再过几日就习惯了。」
她刚说完说,又要合上眼睛进入太虚梦境,赵允容也不勉强,「实在想睡便回房吧,在这儿睡着会着凉。」
陈怀音不懂该不该走,「师兄走吗?」
「我到了午膳时间再走。」
陈怀音本想离去,可突然想到那不太友好的台阶,还是作罢,「那我陪着师兄吧。」
「随你。」
但看赵允容又闭眼运功,陈怀音好奇偷看了两眼,直觉他身侧越发暖和,便悄悄挪了下垫子,朝他那边靠近。
赵允容正平心静气的修炼内力,也察觉到陈怀音的亲近,睁眼问道,「想学吗?」
陈怀音连连点头。
「那就先坐直坐正。」
陈怀音照做不误,听他悉心教导。
可折腾了一整个上午,她也感知不到全身经脉的气流,倒是这殿内的暖炉越烧越旺了,「……手暖了吗?」
陈怀音双手贴上面颊,开心道,「嗯,不冷了。」
赵允容也是无奈笑起。
午膳时间快到了,赵允容又带她重回前殿,路过那段颇不好走的路时,他率先抱起陈怀音,轻而易举的就将她送至台阶下,并嘱咐道,「以后来玉虚观的话,就来找我。」
陈怀音答应,「嗯,这里师兄的武功最好,那我就跟师兄学。」
赵允容但笑不语。
「下午我要学什么?」
「下午我要打理武当大小事务,你就先去前殿听白鹄师弟的授课,再去藏书阁看书,到了晚膳时间我来找你。」
陈怀音一切都听从赵允容的吩咐,「好,那我等着师兄。」
这世上若有什么能跟活泼灵动的陈怀音比拟,那便是眼前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师妹了。
下午的课上突然来了位女弟子,原本打瞌睡的大伙儿突然都神采奕奕,连白鹄也看得目瞪口呆,「今日诸位的精气神都很好啊!」
他算是明白陈怀音的作用所在了,「那就希望接下来的课堂提问大家都能踊跃发言了。」
陈怀音万万没想到这上课还得回答问题,本想浑水摸鱼的她只得认真听讲,生怕待会儿当众出丑。
而白鹄也看出她的拘谨,比起为难她,他更对自己门下如孔雀开屏的弟子感兴趣,便一个个揪着提问作答,令在座诸位都措手不及,惹得陈怀音眉开眼笑。
课堂结束之后,陈怀音独自一人朝藏书阁走去,白鹄见有弟子想跟上便及时阻止道,「怎么?前些日子去小师妹院子偷看她没被罚够,还想遭大师兄责骂?」
原本想要追随的弟子们一听大师兄吓得连忙四散开去。
赵允容只吩咐她去藏书阁看书,也没叮嘱她要看什么,但藏书阁的弟子像是早有准备,将她领到一排崭新的书架前,「这里的书籍皆是大师兄的手抄本,没多少人碰过,小师妹可尽情阅览。」
陈怀音没有推脱,随手抽了本《淮南子》坐到阳光底下安静的阅读。
这书若不带思索看起来很快,陈怀音出生名门,自小也算是博览群书,所以这书上内容并没有什么可吸引她的,反倒是赵允容的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要来笔墨,闲来无聊便临摹起他的字迹,口中默念,「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柝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包裹天地,禀授无形;原流泉浡,冲而徐盈;混混滑滑,浊而徐清。」
一页纸下来,陈怀音自觉模仿得还不错,她字迹原本就飘逸,所以跟赵允容那洋洋洒洒的风格很容易结合,就连路过弟子也不免赞叹,「没想到小师妹竟是狂狷派的,跟大师兄如出一辙啊!」
陈怀音得意道,「其实我也能写得隽秀,就是比较刻意。」
等弟子们交头称赞离开后,陈怀音最后署上姓名,却意外抄成了「赵允容」三个字。
此刻申时钟声敲响,天快黑了,也到了晚膳时间了。
她往外头瞧了两眼,没见着赵允容的身影,谁知赵允容已来到她身侧,「在等我吗?」
陈怀音欣喜道,「嗯……对了!」她举起自己的临摹字帖,像是征求表扬一般问道,「师兄你看我写得好吗?」
赵允容一愣,细细看了几行字,最后落目在她的署名上,温柔莞尔,「不错,去我房里用膳吧。你若想学我的字迹,饭后我也可以亲自教你。」
陈怀音马上卷起字帖,揣上本书就要走,赵允容道,「有我在就不用书了。」
陈怀音这才反应过来,「哦哦,那我收拾一下。」
「对了,我去师兄房里用餐,青雀那里呢?」
赵允容在前面领路,回头道,「她的话,饭还没熟就蹲守在厨房了。」
陈怀音忍俊不禁,「……好吧,是我多虑了。」
目送这一对璧人离开的弟子们皆是一脸欣羡,啧啧赞叹道,「一时间不知该羡慕大师兄还是小师妹了。」
收拾完碗筷,赵允容先去书案边铺纸磨墨,他一手撩起另一侧衣袖低眉压纸的动作都能让陈怀音呆看许久。
方才用餐时除了聊些未来清修的计划,就只剩大段的沉默与尴尬,若是再这样待下去,恐怕气氛会更加窘迫。
陈怀音站在屏风后看着他,赵允容已准备好一切,「还不过来?不学了吗。」
陈怀音这才莲步走来,窗外夜色已深,她总觉得此刻还待在赵允容房里很是不妥,尤其是提起笔来的时候,赵允容还站她身后指导着,就差手把手教了。
她心下极乱,心思完全不在这张宣纸上,只觉得赵允容的气息近在咫尺扰乱着她的心神。
「怎么了?」一滴墨落在白纸上即刻化开,赵允容提醒她道。
陈怀音眨了两下眼睛,迅速搁下笔来,慌张道,「天、天黑了,我得回房了!」
不等赵允容挽留,她三步并作两步逃命一般夺门而去。
赵允容跟去门口,看她从连廊奔走的身影,很快就到了自己那边直到青雀开门迎她,错愕又大声道,「你脸怎么这么红呀!」
陈怀音回头瞧过,正好对上赵允容杵在门口的身影,吓得慌忙躲进房内,直到青雀把门关上,赵允容这才醒悟过来,「是我吓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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