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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荣寿堂出来,我就拉着薛婳脚底生风地穿过花圃,沿着曲折回转的青石甬道往书斋赶,照例去上学,一刻也不得闲。
慕荷早已备好笔墨纸砚与书本在那里等候,我和教书的女先生打个招呼,便伏到案头练起字来。我自知末学肤受,只能加倍用功,直写得头晕目乏,甩着手腕将狼毫笔放下,门外才出现一抹粉红的身影。
薛姮在窗下矮凳处坐了,见了我便甜甜一笑,叫丫鬟可人取出两块玫瑰乳酥给我和薛婳,轻声唤:“二姐和四妹走的好生着急,我都没赶上你们呢。”
这乳酥用新鲜的玫瑰花瓣做成,我接过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问:“三妹呀,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晚?”
“昨夜睡的迟了些。”薛姮垂首,不知为何眉目间竟带了一丝羞怯。
我盯着她慢慢爬上红晕的耳尖,突然凑过去仔细端详,薛姮被盯得害臊,只管胡乱躲着眼神转身不让我瞧。
“哈哈,你脸红什么?不会是做了什么春闺梦吧?”
“才没有,二姐就会胡说。”薛姮羞窘万分地捂住面颊,果然浮起一片绯红。
我看的分明,暗自窃喜自己之前的猜测果然没错,这讨厌的庶妹果然对之前那赫舍里家的少爷动了春心。
薛姮是李姨娘唯一的孩子,向来视她为掌上明珠,教养极为用心,虽身为庶女却生的国色天香,更兼心思玲珑剔透,技压群芳,便生出些不可说的傲骨与尊贵骄矜来。
相比于长姐薛昭和四妹薛婳,薛姮明显更亲近我,许是我的相貌不惹眼,性格又随性,不爱争强斗胜,凡事都愿意谦让,因而很容易令人忽略。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对我就没有芥蒂,即使我身上除了嫡女的身份,压根就没有什么值得嫉妒的地方。
我隐约能察觉到李姨娘母女流露出若有若无的敌意,不过自然不会傻到去揭破,秉持不理会任由它发酵的态度,让她们觉得我实在构不成威胁,也逐渐放心下来,反倒渐渐露出些鄙夷的态度。
父亲在朝中地位不高,薛姮又是庶女,若想要嫁个门庭煊赫的世家大族,至少要等到薛昭和我都嫁出去以后才能考虑。
薛姮心里明白婚姻大事绝不能完全寄托在父亲身上,不甘心一辈子屈居人下,所以总想着靠才貌俘获一个能让自己摆脱命运的良婿。
听说赫舍里.合泰就很“倒霉”的成了她的首选对象,当然,“倒霉”一词是我自己加的,但薛姮也确实抓住了机遇,与他暗生情愫,这事还是我从薛姮的大喇叭丫鬟袭人那儿偷听到的。
这种私相授受的事在勋爵世家常见,薛姮的做法虽算不得光彩,却也不失为投其所好,况且赫舍里对她也颇为倾心。
思及此处,我模棱两可地拿话问她:“你既心仪赫舍里少爷,趁早跟爹爹说了才是,剩的夜长梦多。”
“二姐总拿我寻乐子!”
“姑娘们闲话这么多,干脆去廊下站着说去。”眼看薛姮红着脸颊就要闹起来,绷着严肃面孔的女先生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我们。
我赶忙收敛心思,拿起书本正襟危坐起来,不敢再嬉皮笑脸。我心中叹息,原本该是活泼玩耍的年纪,自己却要受诗书礼乐的磋磨,实在可怜,不过我也深知既然享受了家族红利,就必须承担相应代价的道理。
官家子女生来就是属于家族的符号,可难道寻常百姓就能自私地做自己吗?若不是为了柴米油盐、衣食裹腹,谁又愿意放着那湖心亭看雪的文艺生活不过,偏在鱼龙市井里为生计奔波呢?
我可不会傻到为此去怨天尤人,没有谁能真正自私地做自己,自己也没有资格去埋怨命运的不公。
正默到“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岂其取之易守之难乎”时,厚棉门帘被两个丫鬟依次挑起,信步进来一位身穿靛蓝松鹤纹锦袍的女子,约莫十六岁的模样,举手投足间透着从容。
但见其面色冷峻,眼神似古井,脸上的淡漠叫人望而止步,不施粉黛,更难得的是那股沉稳内敛的气质,不像闺阁小姐,倒像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薛昭向先生问安后径直走到桌案前,两个丫鬟忙活着铺纸磨墨。
她随意扫了眼桌案上堆满的纸张书册,刚要习惯性伸手抽出本《金石录》,忽然目光一顿,落在一本崭新的编皮书上,拿起来翻开扉页看了看,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一旁的女先生意味深长地解释道:“这本《宗镜录》是府上新得的好书,也是雍亲王闲来爱翻阅的挚爱之物,老爷特意嘱咐大姑娘务必将文章背熟。”
我顺手将薛昭桌上的茶杯捋走喝了一口,被热茶烫的直咂嘴:“先生有所不知,我长姐自幼饱读经史子集,别说《宗镜录》了,就是背《史记》也绰绰有余。”
薛昭将眼一瞪:“薛羲和,我今天心情好不想揍你,数三个数把杯子放下来,三,二。”
我“哼”了一声,讪讪把茶杯放下。
女先生不置可否,微微点头道:“背书在于有用与否,若是毫无用处,背出来又如何,岂不是枉费时日浪费精力?”
薛昭听罢,轻描淡写地哼道:“多谢先生,我自会尽力而为。”
“如此甚好,你今日先将它背下,明日我再单独与你逐卷讲授,不要忘记你的重任,这段时间勤勉些,来日才能少吃点苦头。”
薛姮同样给薛昭递来一块玫瑰乳酥,玫瑰乳酥入口化渣,十分对她的胃口。薛昭小时候常在乌雅家吃到,特别喜欢,别的地方总觉得滋味不对,已经有好久未曾吃到了。
对了!薛昭心中微动,这玫瑰乳酥是一个丫鬟所做,她突然就想到了宝螺,宝螺在乌雅家时,常给年幼的自己做玫瑰乳酥,味道与这个一模一样。
宝螺是从薛昭从乌雅府上带回来的丫鬟,她每年都去乌雅家避暑,回去时外祖母放心不过,亲自在服侍她的人中帮她挑了性情好、聪明沉稳的丫鬟,也就是宝螺,陪她回薛家。
薛昭本来也待宝螺很好的,只是宝螺不如别的丫鬟会讨巧买乖,为人又沉默寡言,薛昭难免觉得她性子沉闷而不喜欢她。何况在从小到大的事上,她向来执拗,别人都怕她,都往好的方向说,偏偏宝螺三番四次劝阻别做错事。
薛昭实在不喜欢她了,索性就烦了扔去外院的厨房,再也不想见她。
想到宝螺,薛昭轻叹一声:“这玫瑰乳酥也不知是谁的手艺,你每日三次的做了给我送来岂不是麻烦,倒不如直接把做酥的丫鬟给我,省得我每日想着。”
做玫瑰乳酥的丫鬟就是宝螺!薛姮心中一惊,薛昭不是不喜欢宝螺吗,怎么又突然想把她要回去?她当初把宝螺要来,肯定是有私心的,又怎么能再还给薛昭?她是怕这丫鬟瞅着机会又被薛昭用了。
薛昭见她不语,把剩下的半块酥扔到一边,冷笑道:“怎么,难不成那人三妹喜欢得紧,既然放在厨房里,应该也不是贴身服侍你的吧?三妹要是觉得放走人不甘心,等下我让麦冬给你拿那对草莓晶璎珞来,你不是很喜欢草莓晶吗?”
薛姮的脸色不好看起来,却很犹豫地说:“那丫鬟叫宝螺,我看她做点心手艺不错才带回来,要是长姐要回去,又惹长姐生气可怎么办?”
薛昭心道果然是宝螺,也就直接向薛姮开口要人了:“我要回去不放在眼前就好,不知此人现在在何处?”
薛昭贵为嫡长女,直接开口要人,薛姮也没有拒绝的道理,既然有这个身份,自然就要好好利用。
薛姮平时都把自己当成薛家的嫡女看,在外人面前也总要端嫡女的架子,薛昭这样直接向她要丫鬟,却如打了她的脸一样难受,一时间脸色难看恢复不过来。
薛昭自然了解薛姮,她最是好强,平时什么都不肯落后自己半分,但是薛昭才是薛家的嫡长女,不是她薛姮。
薛暮心气懦弱,活像坨任人揉搓的面团儿,对最下等的长工都是和颜悦色,从不敢发火示威,更别提管束庶妹了。
薛昭更担忧起日后自己嫁出去的日子,母亲和妹妹该怎么办,于是就只能由自己立威了,管薛姮要人也是想借此打压一下她和李姨娘日益嚣张的气焰。
薛昭好似自己根本没有以势压人,笑眯眯地说:“果然和三妹在一起心情就好许多,你等会就让宝螺到噙藻堂吧。”
又对麦冬说:“你去看宝螺可有什么要帮忙的,我同苍术回去就可。”说罢便开始专心习字,对薛姮的支吾充耳不闻。
女先生兼顾教导府里的四位姑娘,时常喟叹于四人之间天壤之别的差距,就像大姑娘已熟读诸子百家,如今只消捡些偏史看;二姑娘学得繁杂,天文地理、古今历史、诗经楚辞、数理算术、政治兵法,也不知是真心喜欢还是磨洋工;三姑娘早就读完四书五经,最喜作风流词曲;四姑娘启蒙完,刚结束练字。
父亲因膝下无子,便把女儿们当男儿教养,专门请女先生来教导女儿们诗书女红,即使栽培不出大家闺秀,也得长成四个落落出众的小家碧玉。
从书斋出来时已日薄西山,冬日夕阳斜挂在西边,并不十分温暖的阳光洒下一片金黄色的光辉,照在院里打霜的老松上,对侧的秋海棠开的正艳,清风吹过时,枝头花簌簌作响,映着金红色的霞光仿佛染上一层胭脂。
我们便各自回院,薛家花钱聘请名师,教导四人歌技舞艺管弦。
噙藻堂。
麦冬领宝螺回来了,宝螺梳着简单的丫髻,什么首饰都没有佩戴,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青色夹袄,褐色的综裙,身量很长,比麦冬高了两寸的样子,低眉顺眼,面容清秀。她比年前瘦了许多,脸颊都有点凹进去了。
看她没有首饰戴,麦冬拨了自己的鎏金镯子送她,宝螺连忙推拒,她笑着说:“你穿得寒酸,别人还以为我们姑娘也过得不好呢。”
宝螺脸一红,才收下东西。
麦冬却有些感概,她当年刚来噙藻堂的时候,宝螺还是大丫鬟,如今却轮到她了。
薛昭穿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靠着大迎枕,身下是掺金丝绣云鹤纹的软垫,过一会儿便听到轻盈的脚步声。
她抬起头,只见到地上匍匐着一个黑黑的头,梳着丫髻,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饰物。
宝螺的声音很平稳清亮:“奴婢宝螺拜见大姑娘。”
宝螺今年应该有十八岁了,早过了适宜婚配的年龄。
薛昭下了炕,弯腰把她扶起来。宝螺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但是瘦了不少,脸也没有以前好看,皮肤蜡黄。她拉住宝螺的手,宝螺有些惊住了,主子与仆人尊卑有别,姑娘怎么会拉她的手!
薛昭却不要她抽回去,而是看着她掌心纵横交错的纹路,问她:“这是怎么弄的?”
宝螺颤抖了一下,低声说:“奴婢在小厨房里劈柴弄的,小伤而已。”
薛昭皱了皱眉,她不是没见过人劈柴,如果只是劈柴,怎么会弄成这样!
她目光直看着宝螺的脸问她:“薛姮是否恶待了你?”
宝螺回答说:“算不上,她要奴婢用手劈柴,不用斧头而已,奴婢还是干得来的,姑娘千金之躯,奴婢的手粗糙,可不要伤了姑娘。”
薛昭却想起当年在乌雅家的时候,宝螺还爬上树给她捉小鸟,后来被被别的丫鬟发现告了状,外祖母就责罚她跪在门外头,足足两天时间。薛昭就把自己吃的金丝肉松饼、绿豆糕什么的揣在怀里给她拿去,宝螺就着她的手掌心吃得狼吞虎咽的,一点糕点屑都要舔干净。
她心里突然觉得一痛,声音也弱了些:“你是不是怪我发落了你?”
宝螺笑着摇摇头:“当年姑娘救奴婢的命,奴婢这条命就是姑娘的了,姑娘要奴婢做什么,奴婢便会做,又怎么会怪您呢。”
薛昭听到这句话却并没有放松,宝螺虽然还是那个宝螺,但是两人毕竟没有从前亲密了。也是,怎么可能会不记恨呢,她只希望宝螺能记恨她少一些,她好慢慢补偿。
薛昭想了一会儿,才说:“以后你还是回来贴身伺候我,月例按照二等丫鬟来,别的都比照一等丫鬟,你可愿意?”
宝螺跪下来磕了头,说:“奴婢能回来伺候姑娘,自然高兴!”
她爹当年是乌雅家的一个花匠,娘早亡,爹爱喝酒,常常喝得醉醺醺的,寻着由头就对她打骂不止。有一次宝螺差点被打死,浑身都被打得青紫了。就是那次,年幼的薛昭救下她,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从此她就一直忠心耿耿守在她身边。
宝螺面色微动,犹豫了一下,她突然低声说:“姑娘,奴婢在海棠轩呆了一年,有些事还是看得明白……您可要小心提防三姑娘。”
薛昭看她脸色严肃,却笑说:“我知道,你才来不久,还是先下去休息吧。”
不管怎么说,宝螺待她还是真心的忠诚。
等宝螺离开后,薛昭就静坐在大炕上想自己身边的丫鬟,攘外必先安内,如果连她身边的丫鬟都对她不是忠心的,那她后面的路必然难走。
我回到西山月,慢吞吞沿着湖岸往前走,不久便看到在那里等候多时的佟铱。
他穿的鸦青瑞兽纹狐裘大氅,身形修长挺拔,眉目清隽俊雅,脚下踏着木冰鞋,即使只静静站在院门处不言不语,却也引得来往的丫鬟婆子们频频注目。
“二表哥久等了。”我飞快行了个礼,带他进院,丫鬟们早把香案等屋摆在抱厦。
因近几年民间香道盛兴,佟铱原本作为制香师被选入宫中,后因乌雅家内部执意反对而请辞,回家接手经商。
“不急,我把材料带来了,今日我们继续识香。这里有一叠纸条,将你认出的香料的名字写在纸条上,盖住,放在香料的旁边,给你一柱香的时间。”他将纸条交到我手中。
“表哥,你在开玩笑吧?”我看见偌大一张桌子上摆满了香料,大致看去,应该有一百多种,不可置信的望向佟铱。
佟铱看了看苦闷的我,不由得笑道:“对了,这还是第一批,下面还有几批,表妹要加油了。”
“这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啊。”我绝望地哀嚎道,拿起一块香料闻了起来。
“嗯,这个是白芷,这个是迷迭香,这个是杜衡、这个是桂花、这个是茉莉、这个是白蛤,嗯……不管了先跳过,回头再看先看这个,这是丁香,这个是冰片,这是苏枝。”就这样,我闻闻停停,一柱香过后已是汗流浃背。
佟铱这时才从一旁的凉阴处出来,对不甘心的我说:“停下吧。”
我用鲛帕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表哥,这根本就不可能完成,”
“迷迭、杜衡、兰芝。”佟铱每说出一种香料,就会翻开我的一张纸条,当发现我识错后,就在纸条一旁写下自己的正确答案,“熟,就这一个字,看一眼我就能大致判断出来它是什么,如果不行,我会再摸摸它的质感,如果还不行的话,我再去闻。”
我看到第二批香料的时候,也发现出了些规律。第一批的香料主要是植物性香料中的草类,包括花、叶、根、皮。而第二批主要是木类,包括它们的木材,树胶、树脂,以及少量的草类种子。所以第三批我猜测应该是动物类的香料。
按理说,我学香道五年了,已经十分熟悉香料,可是这样每天过去,我还没有通过考验,反而错误越来越多。我这才慌了神,感觉每种香料都认识,但却都说不上来香料的名字,鼻子好像坏了。
我只能慌张地找到佟铱询问:“我的鼻子是不是坏了,怎么分辨不出来香料了?”
佟铱笑道:“你这是闻的香太多了,脑子一时半刻反应不过来,多休息几天,不要再闻刺激性的气味就可以了。”
说起我为什么偏挑了香道学,还要说起我的童年。
父亲对佛学和道学十分信服,家中常有僧人道士往来。我刚出生时,一日家中忽有道人前来,父亲尊重地请那道人相看,道人却说我的“火”命与母亲相撞,若是在八岁前将我养在身边,恐怕相生相克,又得滞碍,会对母亲的身体有影响。
父亲信以为真,与母亲商量后,将我送到外祖家寄养,到八岁才接回来。所以我八岁前的时光,全是在乌雅家度过的。
我还记得刚去乌雅家时,上午学礼仪规矩,下午诵经念佛,一板一眼坐的笔直,每天背的是女诫女训。那种沉甸甸的责任令我感到害怕,没几个月竟日日消瘦下去,变得沉默寡言了。
外祖父看不下去,就不再让我念书,让年龄相仿的佟铱陪我玩耍,佟铱喜欢香道,每年都会教我闻香制香,两个孩子玩的不亦乐乎。
我想要树上的小鸟蛋、想要一串好看的桐花了,都是佟铱三两下爬上树去帮我摘,他话不多,人也算不上顶顶机灵,但是对我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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