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大汉之间,只有严朔完好地站在墙边。
一阵弄堂风掠过,硬生生往脖颈里钻,让地上这伙人不由地打了个寒劲。
陈宗平也坐在角落,但是哈哈大笑:“瞧你们这副模样,到底谁垃圾啊。”
外校老大涨红脸:“你个狐假虎威的东西!”
陈宗平反而嘻了出来:“那我还有老虎可以倚仗呢。”
外校老大眼神闪烁,终于从口袋里摸出包瘪壳的烟,站不起来就坐着仰视地递给严朔:“喏。”
严朔将自己放在角落的书包甩到肩上,斜睥了眼:“不抽。”
外校老大表情抽搐,而陈宗平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捂嘴傻笑。
远处传来望风小弟的惊呼:“来人了——快跑——年级主任——”
陈宗平像是打了鸡血跳了起来:“卧槽,他怎么知道的?”
外校老大立刻改了嘴脸:“你们这些眼镜崽就是这么容易被人治。”
望风小弟第二次惊呼:“怎么还有穿制服的——谁报案了——”
陈宗平:“给你个机会,和眼镜崽一起跑。”
外校老大:“。”
他们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用尽吃奶的力气迈动脚步,巷道里和大象迁徙似的,震起声浪。
没人注意到的角落,一双眼睛聚精会神地从门缝里细数远处的人。
快到巷口时,巷道旁紧闭的大门忽地打开!
急奔的人群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 ”
一道人影被拉了进去,铁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严朔本可以轻易甩掉的。但是当他瞥到那颗毛茸茸的头顶,动作愣是慢了半拍,等回过神已经在门内了。
一门之隔,外面爆发了惊恐的尖叫。
“全都给我老实点!”
“还敢跑?蹲下!”
“他们怎么知道这里的?”
“我冤枉,我是被打的,是他们打我!”
堆满杂物的门洞里,一高一低两双眼睛安静地眨着,什么都没说,但都知道外面的正义审判是怎么一回事了。
二月的林城湿寒刺骨,入夜的冷彻更是急速扫走残温。
这个季节的呼吸都伴随着白气氤氲。少女的鼻息很轻,如柳絮一样薄的白气还是轻轻刮过他的下颚,带着她身上独有的皂味。
有点甜。
严朔此时竟丧失了表情,鼻唇间的白气突然断了呼吸源头。他下意识想去推舒璇,然而手肘却先撞到了身后的铁门上,发出了一身沉闷响声。
门外的嘈杂忽然冷却。
年级主任标志性又哑又尖的声音提问:“刚才什么声音?”
两人顿时一动不敢动,生怕脚步声引起外面人的怀疑,于是一直保持着在铁门前的样子。一人靠着门,一人对着门,四目相对,呼吸若是重了些便能将白气吐到彼此脸上。
时间从未流逝得如此慢过。
严朔的胸膛起伏越来越快,像是有一群蚂蚁在身上爬。他喉结微颤,嘴唇翕动,声音极轻,只有她能听到:“你离我远……”
少女不由分说地捂住他嘴巴,焦急地瞪大眼睛,做口型:别出声!
严朔:“……”
舒璇的手很软,右手中指内侧有一小块被笔磨出的茧,在不经意间轻轻刮蹭着他带伤的唇侧。
如蚂蚁似的不安感开始噬咬脆弱的伤口。
他越挣扎,她捂得越紧。
门外的人没细究,还有那么一大帮人等着处置,于是很快就走了。
舒璇这才松开手退后:“我听到这儿有声响,就去便利店借手机给年级主任打了电话。我听说有的受害者害怕有罪论,所以不愿意告诉老师。你看,我还提前捞了你,这下你可没和他们一起抓,之后要不要和老师坦白全看你自己。他们没怎么伤害你吧?”
严朔却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喉结微动,却说不出话来。
舒璇这才发现严朔的奇怪,以为他是被打懵了。她看向严朔眼角、嘴角擦伤的血痕,伤不算重,应该问题不大;然而当她看到他脸侧和脖颈,脱口而出:“这么红,他们打的吗?”
严朔忽然往旁退了步,一把拉上外套拉链,用竖起来的棉领遮住半张脸,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舒璇双手环抱,满肚子仗义的怒火蹿上头顶:“真过分,活该被捉!”
“谢谢你。”
舒璇眨了下眼睛。那声音太轻了,她甚至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傍晚的阳光偏斜,边墙投下的阴影逐渐拖长,将少年的身形完全吞没。在橙黄与黑暗的交影中,舒璇偶然对上了一双泛着亮光的眼眸,而它们在与舒璇对视的瞬间忽闪着瞥开了。
“谢谢你。”
她终于确信声音的来源。
环抱着双手也散开了。
“不,不用谢。”
满腹憋着的怒火像是被春风拂散,她双手在身后交叠,不由自主地绞了起来。
下意识转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偷瞥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
原来黑色也会这么澄澈。
“舒璇——”遥远的呼唤让她猛然惊醒。
“糟了,现在几点了?”
“五点三十五。”
“完了完了,”舒璇连忙背好包去开铁门,“今天我妈下班早要顺路载我回去,我竟然都忘了,她肯定在找我。”
她一溜烟窜了出去,然而没走出几步却停住了,她回头,盯着严朔脸上的伤口:“回家和爸妈好好说说,让他们帮你仔细包扎吧。”
少年转开头。傍晚的风在巷道里呼呼拂过,将身上校服吹得窸窣作响。
不知道少年的视线有没有乘着这股微风瞥她。
“嗯。”
-
舒璇从餐桌上起身时,客厅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联播。
除了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口播,整间屋子只剩下筷子夹取东西时彼此碰撞的声音。她转身想要将书包拎到房间里,却听到筷子放到碟上的清脆声响,但没有听见椅子挪动的声音。
“对不起。”舒璇直起腰,转身后果然看到母亲将碗筷整齐放好,正襟危坐看着自己,立刻自招,“我今天放学后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舒父仍在安静地夹菜,没有参与到母女之间的对话。母亲带着细框眼镜,头发一丝不苟,声音没有提高也没有急促:“明天是开学考。”
舒璇抿紧嘴唇,给出了母亲想要的答案:“我多罚一张卷子。”
母亲点头起身,开始收拾碗筷。舒璇这才像是被解除了禁锢,弯腰拎起书包,溜进了房间,同时很自觉地没有关上门而是留了一条缝。而随着她进屋,客厅里的电视声戛然而止,就连父母的脚步声都变得更轻了。
直到晚上十一点半,舒璇拿着作业从房间里出来,坐在沙发上的舒父才拿起茶几上塑料袋装的瓜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嗑瓜子声。
舒璇在客厅里整理好书包,走到茶几旁,弯腰要拿自己的手机。
母亲重重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质问今天犯错了怎么还敢碰手机。
舒璇小声:“才分新班,同学需要互相熟悉,班群很活跃,我得搞好人际关系。”
母亲神色缓和,点了头。
“十二点前洗澡上床,手机从房间里拿出来放好。”
“知道了。”
舒璇终于舒服地坐回房间,点开微信,这才发现班群竟然999 ,一整个大炸锅。
[老皮今天竟然和警察一起端了后巷那群傻逼,据说直接抓了打架现行。]
[老皮牛啊。]
[这件事年级里处理不了,老皮上报给校领导了,听说当即就组了人,说要整顿校风校纪。]
[话说老皮是怎么抓到的?]
舒璇一边浏览群聊记录,一边又有私聊消息跳出来。
嫣与:[璇子你今天咋还没拿到手机?]
星:[刚拿到。]
嫣与:[你下午怎么走得那么急?老皮抓人该不会和你有关吧?]
舒璇想了想,还是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和王嫣说了。
嫣与:[卧槽,你胆子比我想得还要大好多!]
嫣与:[这下严朔可欠你大人情了嘿嘿嘿。]
星:[……]
星:[你这话说的。我又不图人情。]
聊天框里“对方正在输入中”蹦跶了好多回,但是都没新消息。终于,一张教室后门偷拍角度的模糊照片蹦了出来,照片角度很微妙,看样子拍照者拥有非常丰富的偷拍帅哥的经验。
黑发乌眸,皮肉轻薄,苍白劲瘦。
舒璇头脑里顿时蹦出下午在小院里那清澈无辜的眼睛。
像小鹿一样。
星:[你什么意思?/怒/怒]
嫣与:[希望你坚持纯洁善良/拳头/拳头]
嫣与:[小颜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