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高买低卖,不信不败

广陵。

晟朝漕运和盐运的咽喉,每年数以百万计的船只在此中转,各地商人络绎不绝。

以往,粮商在此将江南粮食转运或暂存,再经运河北上。

今年反过来了。

粮商从北方经运河南下,在广陵换船或休整,再转入江南各处。

沈宝珍一行人,等靠岸上岸,就耗费了小半个时辰。

待双脚落地,已经没了玩乐的兴致,只想快些洗洗睡觉。

次日,瘦西湖别院内。

“爹爹娘亲,我们今儿先去琼花观祭花神可好?”

“好。”“依你。”

半个时辰后,琼花观。

见不少妇人鬓边簪着琼花,沈宝珍递给亲爹一个眼神。

会意的沈福达失笑,叫停岑内琇,将观主剪枝赠予的一枝琼花,簪在她的鬓边。

“琼花如妻,春光共惜。”

“浑说什么,乖宝还在。”岑内琇颊飞红霞。

“咳,前方摊上似是琼花膏、琼花笺。”沈宝珍足尖转向扬声,知春等人紧随其后。

沈福达和岑内琇相视一笑,并肩赏花。

行至摊前的沈宝珍,阔气包圆,摊主笑得见牙不见眼,帮着送上马车。

马车停在琼花树旁,风吹花落,洁白如雪。

摊主离开前,咧嘴祝愿:“花落沾肩,三日内有财喜。”

知春等人听后,隐有期盼。

霎时,风停,花歇。

一众丫鬟,失望溢于言表。

沈宝珍见状,噗呲乐了。

“小姐。”抚秋面薄。

“今儿买的琼花膏,除了娘亲和我那两份,剩下都是你们的,自个看着分。”

“谢小姐。”齐声应答,笑逐颜开。

傍晚,临河夜宴。

画舫穿梭而行,丝竹随波荡漾,坐品珍馐美馔的同时,沈宝珍还能听到各式各样的见闻。

【天下文士,半集维扬。盐商好附庸风雅,重金延聘名士,且得去试试座上宾的滋味。】

【十里长街市井连,广陵不愧是天下大都会,俗喜商贾,不事农业。】

【盐商一顿饭,渔户十年汗,金银堆北斗,造孽满乾坤,可悲可叹。】

【舳舻蔽日,帆樯如林,商船十之**,同行的粮商不少,尽快将这批货脱手,春粮下来前,抓紧再跑一趟,肯定还有得赚。】

【听闻明月楼来了位京城贵女,待酒足饭饱,携友前往一睹芳容。】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广陵看着比金陵热闹多了。”岑内琇感叹。

“两淮盐税占天下赋税之半,盐商巨富家产千万贯,百万谓之小商。”沈福达接话。

丫鬟们都快惊掉下巴,富成这样,不得吃一顿倒一顿?

“盐商竟如此……”

沈宝珍的话戛然而止。

【贩盐是门好生意,但易赚大钱难长命享。每逢三年五载,就有被朝廷揪出与官员勾结的盐商,垄断盐引、盐价高涨、私盐泛滥……总因各种各样的由头被料理。】

沈福达兀自感慨。【还是贩粮好。】

【广陵大户多的是,怎么就非跑金陵追着我们不放?打住,不能想。】岑内琇思维发散了一会,理智回笼。

沈宝珍敏锐地意识到,娘亲这是有秘密了,不想让她知道的那种。

“娘亲——”

有问题,当场问。

“嗯?”岑内琇有一丢丢心虚,但很快镇定下来。

【我是当娘的,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唉!】

想到这句闺女也听得见,岑内琇扶额。

这才第二天呐。

沈福达看着打哑迷的娘俩。

【都不说话,怎么了这是?有什么是我这个当爹、当丈夫的不能听的?】

“爹爹,你和娘亲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沈宝珍转移目标。

“没有。”沈福达下意识回。

“真的?”

“千真万确。”

“娘亲,是这样嘛?”沈宝珍狡黠地眨眨眼。

岑内琇绷不住了,被自己拙劣的遮掩惹得耳根发烫。“乖宝不是都听到了?”

沈宝珍撅着嘴哼哼唧唧。

“哈哈哈,行了,爹爹同你讲。”沈福达顿悟,仰首哂之。

岑内琇嗔了他一眼。

“说瞒着的是你,先坦白的还是你。”

沈福达两手一摊。“没办法,谁让我们乖宝聪慧过人呢。”

“嗯,也对。”岑内琇嫣然抚髻。

这下,轮到沈宝珍不好意思了。

“爹爹——”

“好好好,说正事。”沈福达拊掌。

随即通过心声传递巡抚大人或来金陵沈家借粮一事。

沈宝珍凝眉思索片刻后,沉声道:“爹爹娘亲,我们不借。”

留意她反应,都做好妥协准备的沈福达和岑内琇:欸?

“乖宝你认真的?”

“嗯!”沈宝珍又道:“爹爹娘亲,我们直接送,再偷偷买粮囤粮。”

有借有还,周巡抚又是个会帮人扬名的主,到时候金陵,甚至整个江南都会知道沈家有粮食,多到能借给官署,太危险了。

嘶——

如此,送粮,亦不保险。

沈宝珍陷入纠结。

沈福达和岑内琇:???还不如借出去。

送是不可能送的。

至于买粮囤粮。

春粮下来,粮价必跌,现在买粮囤粮,指定血亏。

乖宝果然没有经商天赋,还是要多攒点家底。

得攒到闭眼挥霍也花不完,才行。

沈宝珍咯噔了一下:!!!早知道不说了,光做就好了。

她挣扎道:“爹爹娘亲,这粮是为明年囤的。”

眼下粮食稀缺,才有外地粮商蜂拥,待春秋粮下来后,就变成江南的粮运往晟朝各处。

到那时再囤,是便宜,但也更引人注目。

明年若发大水导致粮荒,流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沈家。

在各府悄悄囤,届时献粮,应该能换取官府庇护沈家家宅。

至于她们的人,当然是有多远跑多远。

【自家田庄一季粮产,能填满四大官仓,无需现囤。】

【若非如此,周巡抚也不会认定沈家不缺粮,厚着脸皮上门讨要。】

【明年,我们一家,肯定能平安度过,乖宝放心。】

【我和你爹合计好了,若你此行无舟眩苦船,年底我们一家随船北上,无论来年开春江南发生什么,都能安然无恙。】

沈宝珍抿唇。

她在思考,如何更妥当些。

见其垂首不语,沈家夫妇当即抛却生意经,一改话头。

“哎,方才没想起来,北方来的粮食,和江南的口感不一样,物以稀为贵,纵使高价买下,沈家也不会亏。”

“没错!再不济,效仿外地粮商,趁北方粟麦青黄不接时,更高价卖回去。”

沈宝珍:???

高买更高卖,还能赚?

不行,坚决不行。

沈宝珍决定,不囤粮了。

先买,高买,再卖,低卖。

哪怕是爹爹娘亲,都不能阻挡她败家的脚步。

翌日,牌匾烙有元宝印记的明月楼。

“小姐,奴婢愚钝,这差使……”崔芙捧茶试探。

米价腾贵,民不聊生。

高买低卖,以一己之力,平抑江南粮价,这等功德,可立碑铸祠。

她,受之有愧。

“很难?”沈宝珍接过茶水,呷了一口。

“不难。”

【再容易不过。只是,良心难安。】

【我要怎么跟小姐坦言,自己就是她效仿千金买骨之策,力求正名且扬名的崔氏女。】

【当时讲述那故事,并非毫无私心杂念。如今占尽了便宜,仍旧没句实话。若小姐知晓真相,定会厌恶这般卑劣的我。】

“那就照办。”沈宝珍起身,递出两块牌子。

要是被知道自己能探听心声,谁厌恶谁还不一定呢。

就当,扯平了。

沈宝珍单方面下了定论。

“是。”

待沈宝珍离开,崔芙静静摩挲着代表身份的令牌和钱庄取银对牌。

心起波澜,经夜未歇。

*

半月后,苏州巡抚衙门。

“善,大善!”愁眉苦脸月余的周弘言,抚案长笑,如释千钧,眉间川字纹尽消。

“大人连日劳神,今民饥可解,不妨暂歇,养精蓄锐。”堂下属官亦是开怀。

“对,是得养足精神。”周弘言正了正官帽。“粮船已抵,明日务必让苏州百姓也吃上平价粮。”

“下官领命。”

……

掌灯时分,周弘言回到后院。

“父亲展颜,可是有什么好消息?”周兰溪近前。

周弘言不答反笑,一扫从金陵无功而返的颓然。“是极是极。”

“有法子缓苏州民饥之苦了?”李氏猜出大概。

“对!昔年曾有耳闻,平北将军骁勇善战,安定家国,是以得陛下追封爵位——安国亭侯,显赫身后。可惜无子袭爵,只得见史载其勇。没想到,其孙女不堕先祖荣光,善怀有行,仁浆义粟,救民于饥馑。”周弘言不吝赞誉。

“倾家助国,泽被乡里,脂粉英雄!”

斥资购高价粮,交由官署平价售予百姓。

消息自广陵传遍江南,粮价,随之大起大落。

不计个人得失,一心解民生困顿。

如此仁义之举,令人自愧不如。

周弘言已然决定上书陛下,为其请功。

不过月余,刨去各府固堤所需,预计能剩五十万两计的两江总督,也在考虑将“善款余银”献于皇帝上表庆贺时,提及崔氏女名号。

毕竟,她给的实在太多了。

……

江南否极泰来,边关兴尽悲生。

素闻恶月不征,以防兵疲气泄,为敌所乘。

晟朝北境破虏关将士们,却在这个五月,打得敌军溃败,狼狈逃窜。

烽火暂熄,军中欢腾。

怎料,乍暖还寒,郁蒸难消,戍卒伤病难愈,疮痍者众,脓血交流,哀嚎阵阵……

“将、将军。”

“躺着,别动。”胳膊同样被包扎着的平虏将军,按住试图起身的兵卒。

“是。”

走出伤兵营,风吹日晒黑黢黢的平虏将军,脸黑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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