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昔之当晚收到了李声钧的一条短信。

—不好意思，今天有急事就没打招呼先走了，后面也有很重要的事情，三天后见。

许昔之回了一句：“三天后是月考。”

李声钧没有回他信息。

许昔之是在三天后的早上才见着李声钧的。

当时他正从办公室出来，短短三天没见，他却好似消瘦了许多，精神也很差，眼睛下方青黑，像受了什么打击似的。

看得许昔之没由来的有些心疼。

他走上前问：“你这三天怎么了？你请的事假，我问了陈秋生，他不告诉我是什么事。”

李声钧看了眼时间，离他开考还有半个多小时，于是他指了指自己的办公室说：“进来说吧。”

许昔之听得出他的声音极度沙哑，他犹豫了一会儿，说：“好。”

一进办公室，李声钧就指着转椅让许昔之坐，许昔之又犹豫了，他生理性的抗拒坐别人的椅子，却又在心理上深刻清晰的意识到，李声钧现在很敏感，他的任何一个动作都可能会伤害到他，于是他还是选择了克服不适，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个举动明显让面无表情的李声钧有了一丝动容，他拖了条椅子过来，坐在许昔之对面。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许昔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柔些，“这三天你都没回我消息，我……多少有些担心。”

这话让平时的李声钧听了一定会开心到立刻笑起来，可现在他实在没有心情。

“是我不让陈主任告诉你的，”他低声说，“我婆婆跳楼自杀了，我这几天在处理她的后续。”

许昔之一瞬间惊得没能说出话来。

李声钧省吃俭用，拼尽全力请人照顾的婆婆，他唯一的亲人，居然跳楼自杀了。

许昔之无法想象他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当年他母亲去世的事，他花了大半年才走出来。

现在李声钧呢，他会怎么样，会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从那种铺天盖地的绝望和悲伤当中走出来。

就在许昔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他的时候，李声钧又说开口：“老年痴呆的老太太居然还写了遗书，她说，她现在是个累赘了，所以孙子才不要她了，也不回去看她，她也不想再给任何人添麻烦了，还不如先去找我爸妈，还说她想要人陪。可我明明每周都回去看她，她总是认不出我。”

许昔之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语言竟然会这般的匮乏。

连一句“节哀顺变”都说不出来。

“抑制哀伤，顺应变故，”李声钧拿起办公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小口水，“我知道的。”

“很难做到的，我知道，”许昔之终于艰难的挤出了一句话，他站了起来，走到李声钧面前，他没有犹豫，伸出了手，问，“要抱一下吗？”

如同七年前李声钧的父母去世的那个雨夜一样，哪怕许昔之忘记了，但他还是他，因为他做了一模一样的举动。

李声钧站了起来，他这一瞬间心情突然轻松了许多。

“你不会揍我吗？”

许昔之没有像以往一样用一句“滚”打发他，他很认真的说：“不会。”

“我好喜欢你。”李声钧上前抱住了他。

许昔之身上淡淡的草莓香味和他温暖的怀抱很有效的安抚了李声钧，这和**花月无关，是最纯粹的渴望被温暖的需求。

“谢谢。”李声钧的眼睛抵在许昔之肩头，他低声说，“七年前谢谢你，这一次也谢谢你。”

宁青来敲门的时候，李声钧已经坐着把这三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和许昔之仔细说了一遍。

他说当年婆婆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时候就是正在捡废品的汤鱼儿救了她，所以这一次他并没有和汤鱼儿计较，这种无力回天的事情斗个你死我活也是无法改变结局的，汤鱼儿自己内心的自责和愧疚就够她受了。

他说其实自己比汤鱼儿更加自责，更加后悔，他如果能一直住在家里，一直照顾婆婆，这件事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他说婆婆真的会高兴吗？和爸妈一起住进荃城的墓园，她真的会得到团圆的幸福吗？

“我不能代替他们回答，但我可以说，”许昔之很不熟练的安慰他，“你是我见过的很好的人，你这样的人爱着的人，合该是要得到幸福的。”

李声钧忽然笑了，他叹了口气说：“那你一定会幸福的。”

在这种情况下，能插科打诨了是好事，许昔之松了口气，突然想去洗个手，他刚站起来，打算往洗手台方向走，门就响了。

“这时候会是谁？”许昔之走到了门后，打开了门。

看到宁青时，许昔之多少有些没反应过来，毕竟他虽然和宁青有过几面之缘，但那都是在许胜的公司看到的，私下里，他从来没有和宁青往来过。

这次他来，不会是许胜又有什么幺蛾子了吧？

“你是来找我的吗？”许昔之语气冷淡的问，“是许胜他有什么事儿吗？”

“不是，”宁青倒是笑着的，“初中部一号教学楼三楼，这里是你的办公室吧？”

“不是，”李声钧突然出现在了许昔之身旁，“这是我的办公室，请问你是？”

“宁青，许昔之认识我的，不过这是不是他办公室也没所谓，”宁青毫不掩饰的打量了李声钧一番，总结道，“你不如我好看。”

李声钧：“啊？”

许昔之很不悦：“你来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来还你个东西，”宁青从口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本子，递到许昔之面前，“你会喜欢的。”

许昔之盯着那个原木色的，上面写着自己名字的厚实本子，一时不太想接。

倒没别的，就是洁癖，纯粹嫌弃。

李声钧的反应却截然不同，他在看清了那本日记本之后，立刻接了过来，连声音有些发颤：“这不是七年前许昔之用过的日记本吗？怎么会在你那里？”

许昔之：“啊？我吗？这是我的东西吗？”

“东西我送到就走了，我不负责解答疑惑，你俩有什么不知道就自己想。”宁青说完转身，快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