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星斋已经许久没这么热闹了。
哪怕是弘昀出生那日都没见李氏,如今倒是在这天寒地冻的冬日见到了。
正堂烧了旺旺的地龙,众人进来时换了干净的鞋子,将沾了雪水的花盆底放在外头。
盈梓撑着眉心昏昏欲睡,耳边听着宋氏和李氏的争执。
李氏言辞激烈,若不是有丫鬟们拦着,只怕早就扑上去和宋氏拼命了。
反观宋氏,只默默垂泪,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宋画浓!你做了那么多丧心病狂的腌臜事,你凭什么还能活着?你就该下十八层地狱,等着被阎王下令扒了舌头,永生永世不得超生。”李氏眼眶通红,恨恨的瞪着宋氏,“别装出什么委屈的模样,你那都是我玩剩下的!你看清楚了,如今上头坐着的是侧福晋,她是个女的。你哭的梨花带雨给谁看啊?你还真当你这副模样能骗得了谁?”
盈梓秀眉一挑,堪堪睁开乌黑发亮的眸子。
乌雅氏许是被李氏的话逗着了,下意识弯了唇角,发现场景不对又立刻端了茶掩住。
“丧心病狂的腌臜事?有多少?”盈梓慢悠悠的问。
李氏觉得找到了同谋:“弘昐是她害死的,还有之前陷害你的秘药一事也是她去做的。包括弘昐身边的奶娘,也早就被宋氏收买了!”
“妹妹没有证据,怎能随意污蔑人?”宋氏掩着帕子抹泪。
李氏愤愤道:“我要是能拿出证据,还轮得到你在这里装模作样?”
乌雅氏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脸上的惊讶都没来得及收回去:“……”
盈梓默默扶额,她高看李氏了:“……”
满屋子的人的脸色都相当的一言难尽。
宋氏哭泣声渐渐变大:“妹妹好没道理,你都没证据,那凭什么说是我做的?”
“因为你跟福晋进言说要处死金氏!福晋都软禁金氏了,为什么非得让她死?这人必定是真正的幕后凶手!”李氏咬唇,弘昐死后,她一直都没出门。
福晋感念她心痛,便免了李氏的早晚请安。
盈梓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
这么长时间不见,李氏的面相都变了。
双颊消瘦不少,身子也瘦了好多,手腕上的青筋极其明显。
再好的美人,一旦瘦的没个人形也终究是失了那份气韵。
宋氏委屈叹气,怜悯的看着李氏:“二阿哥出了意外,妹妹为此夜不能寐,听院中的人说妹妹每日的膳食都用不上多少。我知妹妹伤心多思,可你再伤心也不能平白冤枉旁人。金氏的死是她自作自受,二阿哥一条命都没了,自然得一命换一命了。”
“你!”李氏惨白的唇色被咬出鲜红的牙印。
盈梓眸色深深,勾着眼尾似笑非笑的看着宋氏。
一旁,一直喝茶的富察氏也撑着下巴看好戏:“宋姐姐这话说错了吧?金氏犯下的是奶娘一事和秘药一事,可二阿哥是怎么没的,这没说和金氏有关啊!二阿哥出事那日,金氏早就事发被福晋关了起来,那又是如何暗害了二阿哥?”
盈梓勾着一缕发丝缠在指尖打转:“想来是宋妹妹记岔了。金氏犯下的事太多,宋妹妹也记不清楚到底哪些是她做下的了。”
宋氏叹气:“您说得对。后院本是平平静静的,就是从金氏进府后变得不安宁。”
盈梓继续看着她,语调慢悠悠的,尾字声线拖得长长的,显得她漫不经心:“听说你最喜欢的是桃花?你屋门口两株白梅也有些年头了,既然喜欢桃花便将白梅挪到其他地方,再移栽了桃树过来便是。到时候,你就可以在每年的春日都瞧见满树的……粉色桃花啦。”
若还察觉不出氛围紧张,那宋氏也白在后院待那么长时间。
她咬死了之前的事儿都是金氏做的:“侧福晋,您还在月子中,又生下三阿哥没多久,怎能如此劳心费神?这次爷和福晋去大爷府上帮着处理大福晋的丧事,阖府上下的事本该由你来管着,可爷选了庶福晋去管,无非是担心您的身子,怕您受累。其实婢妾今儿并不想来,也根本不想和李妹妹吵。大家都是一府的姐妹,吵吵闹闹的传到府外,难免被人听了去笑话。金氏做的那些事有人证物证,而她也已经暴毙,事情都过去了。”
“过不去!”李氏怒瞪着宋氏,“弘昐的死一日不查清,以前的事情就过不去!瓜尔佳氏!”
“放肆!”星灿冷着脸,“李主儿再有怒意也和咱们主儿无关,还望李主儿不要失了分寸。”
李氏闭上眼深呼吸:“是,侧福晋,方才是婢妾着急唐突了。宋氏的话明明都是漏洞,您怎能不管不顾的就信了她?她说是记错了,您也这么认为?”
盈梓挑眉,“记岔了是我帮她想的借口。”
云梅悄悄戳了戳李氏,语气恳求:“主儿,您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之后的事儿就听侧福晋和庶福晋怎么解决。”
“我……”李氏又想分辨。
云梅忙打断道:“主儿,您不如歇息片刻,待会儿还得回去照顾大格格起床呢。既然来了敛星斋,那您就相信侧福晋一定会公平对待的。”
“云梅说的不错。”盈梓抬了抬手,“明福,让小厨房上些暖身的姜汤。”
明福在门外弯了弯腰,领命往小厨房跑。
“明福来了。”秦三儿乐呵呵的摸着光滑的脑门,“今儿院门开得早,比往常早了快一个半时辰。”
明福哈着气取暖,说话时周身全冒着白蒙蒙的雾气:“谁能想福晋和主子爷离府第一日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我瞧主儿眼下还有淡淡乌青,肯定没睡好。”
秦三儿手上动作不停,加了调味料放入补气养生的红枣燕窝粥中:“粥快炖好了,这是红枣燕窝粥,给主儿补身子用的。”
“你再让人炖个姜汤,主儿说给其他主儿暖暖身子。”明福躲进小厨房避开瑟瑟冷风。
秦三儿谴责的瞪着他:“主儿的吩咐你到现在才说?方才一进来怎么不说!”
话虽埋怨,但他还是让人生了火煮姜汤。
明福被说了几句也不恼怒,他指着红枣燕窝粥道:“这事一时半会人结束不了,主儿的粥先煨着,等前头战况差不多了我再来端。”
“行。”秦三儿点点头。
*
“众位妹妹也都喝了姜汤了,身子可还冷?外头冰天雪地又东北风瑟瑟发冷,我瞧你们穿的不够厚。以后出门不管多着急,该加的衣服还是得加上。”盈梓等几人喝完了姜汤才开口说话。
乌雅氏浅笑:“姐姐考虑的周到,这姜汤一落了肚,浑身上下都暖呼呼的。”
“是啊。”富察氏打了个哈欠,“要是此时能在被窝里躺下睡着,那就更好了。乌雅姐姐,你说是不是?”
乌雅氏掩唇直笑,遥遥点了点富察氏:“富察妹妹说的有理,大冬天的就应该和被子长在一起。”
盈梓压了压眼皮,她也犯困,而且是很困很困。
趁着众人不备,她话风一转,转的十分突然:“宋妹妹不喜欢桃花吗?”
“喜……不喜欢。”宋氏咬着舌尖,强迫自己清醒。
“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盈梓悠悠然问道。
宋氏捏着帕子:“不瞒您说,婢妾刚伺候爷时的确喜欢粉色的物件,那时到了春日一定要在瓷瓶中插了新鲜的桃花。可从爷出宫建府开始,妾身就不喜欢粉色了。后头入府的人都比婢妾年轻,婢妾再喜欢粉色也比不过年轻的妹妹们。”
盈梓恍然大悟:“那就是喜欢咯?”
宋氏动了动唇角:“……世上的花儿都好看,哪有女子不爱花的呀。”
“那就请宋妹妹留在敛星斋,其余妹妹都回去吧。”盈梓搭着星灿的手起身,笑着的唇角陡然一压,唇线抿成一条直线,她眯着眼吩咐明福:“去宋氏屋里好好搜一搜!”
云兰手一颤,端着的茶杯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宋氏镇定多了,她只表达自己的委屈:“您怎能无缘无故搜妾身住的地儿?就算要搜,也得有爷和福晋的命令!侧福晋,您这是越俎代庖……”
“那你们今日天还没亮把我从被窝里挖出来是为了什么?不是让我主持公道吗?”盈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稍稍提高声音:“明福,现在就去!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乌雅氏和富察氏先后起身。
富察氏肯定是支持盈梓的,只没料到这次乌雅氏也赞同:“不如将李氏的屋子也搜一遍,免得到时候说侧福晋不公平。”
李氏心里早乐开了花,“婢妾愿意!婢妾没做过算计人的事儿,屋子想怎么搜就怎么搜。”
乌雅氏和富察氏相携离开敛星斋。
比起富察氏的淡定,乌雅氏还是有些担心的:“搜查院子除非有福晋和爷的命令,侧福晋这么做……只怕是又给了一个把柄出去。等福晋回来,肯定会说侧福晋的不是,到时候只怕连爷也保不住。”
富察氏轻轻笑了一会儿:“莫要担心,姐姐每次做事都有把握。如果宋氏屋中什么都没搜出来,那自然是姐姐的错,可若是真搜出什么来了,这就和姐姐无关了。”
乌雅氏若有所思,“妹妹缘何如此肯定?”
二人站在岔路口,一向左,一向右。
富察氏浅浅望着远方,“因为她是瓜尔佳氏,是府上侧福晋,是为爷生下三阿哥又独得爷恩宠的瓜尔佳·盈梓。”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可乌雅氏还是听了进去,看着富察氏的眼神不停变换。
此时的敛云斋,一直没掺和此事的钮祜禄氏被外头动静惊醒,一眼瞧见宋氏和李氏的屋子进了不少人,她吓了一跳立刻往屋内躲。
星灿瞧见她,快步过来站在屋外道:“叨扰主儿好睡了。”
钮祜禄氏压着窗框,“星灿姑娘,这是出了什么事?”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主儿莫要再问了。我们主儿规矩严,这些事不让咱们多说的。”星灿回答的滴水不漏,丝毫消息都不往外透露。
钮祜禄氏靠在门板上,“……那我无事了。”
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钮祜禄氏抚着胸口,倏地拽住丫鬟的手:“我昨晚是不是睡太早,睡太深了?”
“主儿?”
钮祜禄氏冲着外面抬了抬下巴:“那一看就是大事,我活生生错过了一场好戏!你也是的,明知我一碰枕头就睡得很熟,你这听到外头动静还不把我叫醒。”
丫鬟咬了咬唇,委屈道:“主儿,奴婢随了您的呀。您之前还说奴婢这点和您最像,一睡熟便是天打雷劈都吵不醒的。”
钮祜禄氏:“……”
来啦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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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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