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后,虞芮揉了揉太阳穴,她也是在气头上。
远远地看到玉钏被人欺负,袖子下的手被她捏得‘咯哒’作响。
眼下,虞蓉和虞芷正在下人们的搀扶之下要去找虞庭深告状。
依着她们二人的性子,这次吃了个大亏,必要告个天昏地暗。
“二姑娘,您不必为我出头的。”玉钏脸上充满歉意,捂着敷冰块的半张脸过来。
虞芮心疼地瞧着,心里酥酥麻麻。
这三个侍女,对于她来说,不只是主仆这么简单。
她们都是娘留给她的帮手,若这三人她都护不住,她还能护得住什么?
想伸手摸摸她的脸,手伸到一半,又收回来。
她方才抡两个巴掌,手都还火辣辣的疼,更何况玉钏被打的是脸。
“好好养伤,旁的那些,不干你事。”
虞芮回到自己的院落,焦急等待。
派出去的人并没有打听到任何关于今日她对两人大打出手的消息。
甚至虞庭深那里也没有丝毫风声。
鸳鸯打探消息回来:“二姑娘,三姑娘和四姑娘没去成老爷那里,半路被人拦住。”
拦住?
“谁?”
“方管事。”
闻言,她的手微微抽动一下。
“嘶...”
明珠正在给她手心涂雪颜霜,她这么一动,摩擦得便重些,刺激明显。
明珠因此动作更加轻柔,生怕一不小心就弄破那层嫩皮。
此举多半是大夫人的意思。
她了解大夫人的性格,这件事绝不会这么轻易算了。
忍住一时,是为了后面放大招。
“方管事的事情查的怎么样。”
鸳鸯接着回禀:“那位姑娘姓范,三年前便随宣家老夫皈依佛门,不闻红尘中事。”
与虞芮对视一眼,“佛门正是普陀寺。”
至于范姑娘近况如何,佛门禁地清净,她们便查不上去。
看来,大夫人是步步都走在她前头。
......
旬日,祖母寿诞至。
虞芮挑一身不张扬的秋光色衣装。上衣下裙,面料偏纱却比纱柔软得多。
她左看看右看看,铜镜里的美人巧笑倩兮,发髻配饰相得益彰,衬得她光采奕奕,顾盼神飞。
“玉钏,礼物可备好?”她一边欣赏略略调整细节,一边问向旁边的侍女。
过去十天,玉钏的脸也养得差不多。
闻言应声:“听姑娘的吩咐,杨梅白玉汤刚从冰窖取出,都已用冰块冰下。”
虞芮欣赏完毕自己的脸蛋,“都准备妥帖,那便走罢。”
她自小与祖母亲厚,饮食习惯也随祖母几分,知晓祖母酷爱杨梅。
祖母身边自然是不缺这几两杨梅,但是她在明瑟山庄吃的杨梅白玉汤,却是不一样的味道。
她很喜欢,想必祖母吃了也欢喜。
寿宴设在正堂。
因是家宴,没有几个外人,所以没有那么多拘束。都是小辈们先将礼物交给小厮,由他们统一呈上献礼。
进来只需向祖母问声好,便可以落座。
她前脚刚坐下,便看见虞芷和虞蓉肿着脸进来。
脸肿的程度比当天还要厉害,红里透亮,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牙酸剧痛。
“祖母...”
两人戚戚哀哀地福礼唤了一声。
精神本来略佳的祖母被她们吓一大跳,“芷儿,蓉儿,你们两个这是被马蜂蛰了?”
被这么一问,虞蓉委屈巴巴,疼得再也止不住泪珠。
“回祖母的话,祖母大寿,我和姐姐这副样子本不该前来冲撞祖母,可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她似是恐惧地看了虞芮两眼,娇小身躯抖了两抖,才道:“前几日,娘不在身边,二姐姐便肆意欺辱我二人,竟是为一个刁奴,就...”
话说完便抽泣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
齿间猛烈袭来的疼痛感让她一阵颤栗。
为了这一天,她和虞芷能不上药就不上,实在疼得受不住才抹一点药,整日地那么干耗,白天黑夜地疼。
是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香。
如今大仇得报, 尽管脸上抓心挠肝地疼,但也难抵她心中兴奋。
这么想着,咬牙切齿的恨又有几分苏爽,虞芮她今日绝对完蛋了!
虞芮欲言又止。
但看到虞蓉脸上的光景,便知道发生什么。
祖母派人安慰两人入座,随后转头看向虞芮,“嫣嫣,这是真的吗?”
今日这场面,家族里的大多人都列席其间。
她们二人选择在这个时候把事情挑开,无非是想让她身败名裂,好让大夫人能够顺理成章地回来。
虞芮又怎会让她们如愿。
她在内心嗤笑一声。
不就是比惨么。
她转过身子,特定角度下,背着光线让祖母看清她脸上隐隐约约的两行清泪。
她衣装本就素简,不言不语,不吵不闹,颇有副柔弱单薄的样子。
清风拂过两行泪,也是我见犹怜。
沉默一会,道:“祖母见谅,我只是听两位妹妹说娘不在身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娘...”
“我还不知自己的娘长什么样子,唤嫣嫣乳名声音该是如何...便成这番模样,实在失礼。”
“至于四妹妹所言,我不知该怎么说。四妹妹口中的‘刁奴’,是娘留给我的念想。”
“自大姐姐嫁人后,府中我便是最大的姐姐,有教养妹妹之责。四妹妹怕是不服我十日前的管教,我自幼身子弱些,又如何能打得这般重。”
与虞芷和虞蓉大吐苦水,直接卖惨不同,她是要装出一副柔弱但坚强的样子。
说完便取出锦帕,举止端方地擦干净脸上两行泪。
若不是眼眶微微泛红,任谁都看不出她方才落了泪。
“祖母,二姐姐撒谎,避重就轻!她敢不敢承认就是她亲手打了我和四妹!”虞芷见情势不好,指着她出声反驳。
虞芮也不躲,“妹妹们若有怨言,不服管束,我今后便不会再管两位妹妹。”
“今日理应以祖母寿辰为重,妹妹们便是想要挟私报复,也等祖母寿宴结束,我们可以弄清楚个中缘由,私底下解决。”
“或者,两位妹妹非要现在立刻讨个公道,我也奉陪。”
家族的人早有耳闻。
二姑娘口齿伶俐、巧舌如簧,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假。
每每抬眼,又被两个小姑娘肿得高涨的脸吸引,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二姑娘一个未出阁女子的手劲能有多大,治疗十天还这么肿,莫非虞府的郎中都是庸医?
众人怀疑的眼神投向跪下的两位姑娘,越发地觉着她们是借题发挥。
她们二人也自觉心虚,心里想爹爹怎么还不来救场。
只要此时爹爹借此事将娘接回来,虞芮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没等到虞庭深步入正堂,外面的小厮前来通传,说是:“宁府老夫人携宁二小姐前来贺寿。”
祖母自是大喜过望,叫人快快迎进来。
听闻,祖母未出嫁前,与宁府老夫人是闺中密友。
宁府老夫人近些年身子不好,几年没出来走动。第一回出来,便是来贺老姐妹的寿,可见多年姐妹情谊依旧十分深厚。
“老姐姐,快上坐。”
宁府老夫人由宁雪琼搀扶上去,和祖母坐在一处。宁雪琼则退下,被赐座,坐在和虞芮近旁的位子。
此时,走在两人身后的虞庭深,身形才显现在众人面前。
他没料到宁老夫人会突然来,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此前计划只得作罢。
“父亲...”
虞蓉肿着脸可怜巴巴地瞧他。
虞侯冷下心,“退下,你们二人回房去。整这副鬼样子出来像什么话。”
虞蓉知道这句话意味什么。
这是嫌弃她丢人。
心中愤懑不平,无奈略略施礼,撇嘴和三姐姐离开。
宁府老夫人目光落在虞芮身上,满是赞许:“你可是有个好孙女,帮宁府一个大忙。”
祖母却摸不着头脑。
“何解?”
她爽朗大笑几声,目光移向虞庭深,又折回来,“你竟不知道?这件事情庭深该知道,庭深没和你讲明?”
祖母瞅过去一眼,似是在嗔怪:“我这个好儿子,什么都要瞒我。”
语气像是在针对这一件事,却又不尽然。
“欸,这是什么话。是庭深太谦虚了。”
宁府老夫人将她近些日子得知的宁夕岚的事情,通通说一遍。
说完不忘夸奖:“小芮是好孩子,模样端庄大气,人也聪明灵秀。”
“我和你打包票,一看,我便知日后是个当主母的命格,镇得住家里大大小小的事。”
祖母闻言笑呵呵,“托你吉言,这孩子今冬便要及笄了。”
“可当真?有心仪的主顾了?”
宁老夫人竖起耳朵,像是要把虞芮当场拐进宁府的架势。
两个老人相视无言,忍俊不禁,还是祖母先开口:“你还是来给我祝寿的吗?”
这番话,让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轻松下来。
因虞三姑娘和虞四姑娘耽搁的献礼队伍一个个地开始变短。
看着进献上来的玉石珍宝,金贵玩件,在目睹数多珍宝的两位老人眼里,都是那么平淡无奇。
夏首几乎到了末尾。
榴月已近,天气慢慢地闷热起来,虽叫人打开四面窗户通风,祖母和宁府老夫人已有昏昏欲睡的感觉。
习惯炎热的温度,两位老人突然感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在靠近,不由得眯开眼,打起精神。
待礼物送至近处,一碗‘碰壁叮当响’的杨梅白玉汤,便现身于两位老人眼前。
糖水色泽红润。
几颗杨梅还有小块的瓜果点缀,白色碗身散发着阵阵寒气。
两位老人看得食指大动,祖母欣喜抬首,看向下面坐的小辈,“这是谁送的?”
下面两排就坐的人望着桌子上只摆一碗寒酸的汤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地低下头,生怕祖母怀疑到他们头上。
同时心里也耻笑这位送汤水的同辈,寒酸得过头,送这样的东西肯定要被祖母训斥。
唯有虞芮松开与宁雪琼攀谈的手,直起身,礼数周到答道:
“是嫣嫣送予祖母的寿礼,唤作‘杨梅白玉汤’,祖母可还喜欢?”
众人闻言大惊,竟是最受宠的二姑娘。
既然是二姑娘送的,难不成祖母偏偏好这一口?
祖母拿起旁边的白玉勺子,舀一勺送入口中,频频点头,“还是嫣嫣有心,这是祖母今日收到的最好的寿礼。”
这话让后面送礼的人纷纷丧气,也让前面的人措手不及。
早知道,先打听打听这位二姑娘要送什么就好了。
“嫣嫣是如何想到要送祖母这杨梅白玉汤,说与其他人听听,也叫他们向你看齐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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