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宫宴过后便是秋狩,从九月中旬开始,整整持续十日。
与上京相临的花溪县,每年都会有人专门培育草地林木,修剪出人工草场,再将猎物赶至其中,便成了和大草原无异的猎场。这里没有行宫,只有毡帐,无论皇子公主,都要住在其中。
据说每年为了维持花溪县猎场,都要花费两百万两白银,皇帝秋狩一次更是三百万两白银不止。
淳载帝一直将花溪围场当做繁华盛世的象征,殊不知民间早已怨声载道。
傅瑶就曾见过一个老伯,提起“花溪县”“围场”“秋狩”都直接对着皇宫所在的方向啐唾沫,直呼晦气。
而如今傅瑶正坐在宽敞舒适的辂车里,面前放着精致的点心,脚下铺着进贡的地毯,带着无数黎民的骂声,随着天子车驾往花溪县而去。
来秋狩的自然不止皇族,还有权贵及其家眷,萧靖钰和傅琦自然也在其中。
傅瑶已经累了,不想再掺和进他们之间的感情,因此一直在躲着萧靖钰。
从上京到花溪围场,一共两天一夜的路程,她基本没下过马车,大多时间也是和萧楷在一起,远远看到萧靖钰就立刻找借口躲开。
天色渐晚时,天子车驾抵达花溪围场,负责日常维护围场的官员出来迎接,整整齐齐站了两大排。
他们先回各自的毡帐歇息,待到再晚些时,再在草场上开一场晚宴,共分一只肥美的烤全羊,秋狩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谁知傅瑶前脚刚和萧楷进了毡帐,后脚就有人通传有猎物逃脱,萧楷不想惊扰了淳载帝,就和傅瑶交代一声,离开了。
傅瑶就坐在毡帐里,一边整理东西,一边想猎物怎会突然逃脱,若是惊扰了圣驾那些人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正和绿蕊说着话时,有宫娥通传:“殿下,秦王殿下来了。”
傅瑶眉头皱起,正要开口毡帐就被人掀开了,萧靖钰站在那里挡住了所有光线:“太子妃,别来无恙啊。”
他的话落在毡帐里,又冷又沉。
傅瑶只低头做着手中的事:“皇叔,本宫还在忙,就不接待了。”
萧靖钰看向她怀里属于另一个男人的衣物,只觉格外刺眼。却只是走进毡帐,轻笑一声:“本王那太子侄儿去追逃脱的猎物去了,本王恰巧知道些什么,就想来告知太子妃,免得太子妃白担心一场——不过,本王看太子妃似乎并不担心,那就……”
“慢着,你……”傅瑶陡然起身,想直接质问,但又想起还有人看着,只能对那些宫娥道:“本宫有话要和皇叔说,你们都退下。”
“是。”
傅瑶又给绿蕊使了个眼色,绿蕊出去后立刻把宫人都支开了。
傅瑶这才道:“你想做什么?”
她确信萧靖钰是想对太子不利,那猎物定是被他授意放走的。
然而萧靖钰只是走到梳妆台前,用手指拨着放在上面的钗环首饰:“你一直躲着本王,本王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了。”
傅瑶才不相信他会这么无聊,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才对。
萧靖钰用手捏起一支金灿灿的凤钗:“本王听说,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恩爱无比,前些日子还特令尚方打了一支凤簪赠予太子妃,想来便是这支了。”
傅瑶冷冷盯着他,猜不透他要做什么。
萧靖钰打量那支凤簪片刻,突而嗤笑一声:“庸俗,也不怕晃瞎了人眼,本王这侄儿的审美真不怎么样,你竟还贴身带来了这里。”
傅瑶终于开了口:“萧靖钰,你到底想怎么样,如果只是来报复我,大可不必。”
萧靖钰握着那凤簪,一步步向她走近,就像是极有耐心的野兽,盯着已经到手的猎物。
傅瑶身后就是堆着衣物的软塌,退无可退。
其实她现在更担心的是萧楷,不知道萧靖钰用了什么法子对付他,总归不会让他顺遂。
萧靖钰一直走到她面前,和她贴得极近:“本王送你的步摇呢?”
傅瑶身子往后仰,想要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却被萧靖钰用胳膊一把勾了回去。
“你做什么,放开我。”她推着缠在腰间的胳膊,那胳膊却结实得很,像是铁箍一样,根本挣不开。
萧靖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本王在问你,回答我。”
傅瑶冷声道:“扔了。”她确实是扔到了库房里,其他的一概不知。
“好,很好。”萧靖钰轻笑两声,“你知道萧楷现在在哪吗?”
傅瑶立刻紧张起来,一时都忘了挣扎:“你对他做什么了?”
萧靖钰看着她轻颤的睫羽,就像看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他摸着傅瑶洁白的下巴:“你好生陪本王说几句话,本王就告诉你。”
“你个疯子!”傅瑶低声骂了一句。
萧靖钰不怒反笑:“看到你这么不在乎他,本王就放心了。”
他放开傅瑶的下巴,从袖中拿出一支金步摇。
傅瑶看到那金步摇时整个人都僵硬了,那明明……怎么会在他那里?
萧靖钰笑着为她戴上:“天下有四大珍宝:越之犀角、象齿、翡翠、珠玑。其中的‘翡’是指赤雀羽,‘翠’便是青雀羽。匠人在翠鸟活着的时候取下羽毛,制作成点翠首饰,颜色鲜亮,永不褪色。”
傅瑶别过头去:“太残忍了。”
“傻瑶儿,就是因为残忍才美啊。”萧靖钰在她耳边呵着气,“本王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这支金步摇你好生戴着,你戴一日,萧楷就活一日。哪日你摘下了,本王就弄死他。”
萧靖钰眸中阴鸷一闪而过,像是从地狱而来的索命使者,让人脊背生寒。
“你……”傅瑶红了眼圈,“你混账!”
萧靖钰唇角的笑意更明显了,他当着傅瑶的面,把那支凤簪生生掰断成两半,而后“哐当”一声扔到了地上:“本王的混账,你是第一天才知道吗?还敢躲我不敢?”
傅瑶被他逼视着,根本说不出话来,又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脆弱,只能侧过身转过头,不再言语。
萧靖钰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到她这模样,比她冷着脸时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傅瑶沉默了一会,才问:“萧楷在哪里?”
她的声音有些喑哑,听上去一点也不冷。
萧靖钰道:“就这么关心他?”
傅瑶决定对他的废话置之不理。
“真是怕了你了,”萧靖钰道,“算算时辰,本王那侄儿也该回来了。区区几只野兽,想来他也不至于无能到把自己搭进去。”
傅瑶回头看他:“你骗我?!”
萧靖钰轻笑:“你可以把本王送你的步摇摘下试试。”
傅瑶便不吭声了,快步往外走去。
萧靖钰不用问也知道她是去找萧楷了,不由得一阵烦躁,低头看到软塌上叠了一半的衣物,心中烦躁更甚,就一伸手把萧楷的衣物全拽到了地上,这才跟着出了毡帐。
傅瑶一出去就遇到了骑马归来的萧楷,身后还跟着已然十六岁的二皇子和才十三岁的三皇子。
傅瑶直接来到萧楷面前,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放下心来。
二皇子萧戚笑道:“嫂嫂这是担心了。”
萧楷看傅瑶脸色不太好,就伸手揽过她的腰:“瑶瑶,怎么了?”
傅瑶还没回答,萧靖钰就从毡帐里出来:“本王不过和侄媳妇都说了两句,惹得她一阵担心,皇侄可莫要怪罪皇叔。”
他的目光从傅瑶腰间滑过,恨不得把萧楷的手拽下来。
萧楷自以为和萧靖钰并不熟,也就出于客气叫一声皇叔,却没想到他会趁自己不在,来恫吓太子妃。当即就有些不悦,却也只能道:“不会,瑶瑶胆子小,皇叔日后莫要再吓她了。”
说完就把傅瑶横抱进怀里:“皇叔,太子妃受惊,本宫就不多陪了。”
“慢走。”萧靖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进了毡帐。
二皇子萧戚和三皇子萧棣见事情不对,也拱手行了一礼,就匆匆离开了。
回到毡帐后,萧楷看到的就是散落一地的衣衫,他把傅瑶放下,笑道:“皇叔到底说了什么,把你吓成这样?”
傅瑶此时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有多失态,方才她不应该跑出去的,这样她该怎么和萧楷解释?萧靖钰怕不是故意来挑拨他们的夫妻关系的吧……金光突然从眼前一闪,傅瑶看到了落在地上的凤簪,她立刻紧张起来,生怕萧楷看到。
傅瑶调整了神色,道:“没什么,就是觉得皇叔怪怪的,总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臣妾不太想见他。”
出了今日的事,萧楷也不想再让萧靖钰接触傅瑶,就把她揽进怀里:“别怕,本宫与秦王其实并不相熟,也不知他突然跑来意欲何为,以后本宫会注意,尽量不让你们单独接触。”
“嗯。”傅瑶趴在他怀里,脚尖一勾,就把断成两半的凤簪踢到了衣服下面。
点翠很美,但真的很残忍,看看就好了=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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