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本宫道这永王府有多气派,原是这等小家风气。”太子妃进了门就以帕捂鼻,“这穷酸气,快冲本宫身上了。”
言惊寒与司陌不动声色地起身行礼。
见他们不为所动,太子妃又换了种神情,笑意盈盈地接下了言惊寒的礼,故作亲昵地挽过她的小臂。
“弟妹无须多礼,本宫啊不过是前来看望看望,以表太子殿下浓厚的手足之情。”
“多谢太子妃娘娘。”言惊寒假意未曾注意她探到自己脉搏的手。
只是有些可笑,宫里一天来三趟太医,没点本事怎么混得过去。
太子妃是有些医术,但又怎么强的过术业专攻之人。
“娘娘不妨上坐?”司陌错开身子,谦卑道。
她倒也不客气,一边夸他有尊卑之心一边拉着言惊寒坐下。
可中间隔着一道案几,言惊寒只得站着任她动手动脚。
言亭见状颇有些不满,那太子妃如此无礼,没得叫人恶心。
倒是身后的滦霖夜,死攥着他的臂膀,生怕他冲动行事。
很奇怪,自从言亭摊牌后,滦霖夜便对他的动作格外紧张。
无奈,他只得先对世子大人安抚以示宽心。
“早前便听闻尘客出使雍国为质子,那雍国之人野蛮,太子还同本宫讲过,那儿的一位绵康郡主,以女儿身提枪上马,实在是失了大家风范。”
言惊寒的笑面有些维持不住,司陌更是察觉到周遭三股寒气自四周袭来。
太子妃浑然不觉,依旧滔滔不绝:“你说这女子,妩媚柔美便是极好,她非要与生性作对,去做那些男儿做的英雄事,徒惹一身脏污孽债,怕是下辈子也还不完。
“若我是她,早早弃了武学转学女红才好。”
“他人有他人志向,娘娘何出此言。”司陌躬身,藏起自己略带轻蔑的目光。
闻言,她反而不收敛,更得意洋洋地坐正了身子:“凭本宫乃未来的一国之母,更是天下女子表率。”
“这么说,娘娘精通宫中大小事务打点了?”
“打点?”她轻哼一声,“本宫行过宫中许多地界,遇到的犯禁之事数不胜数,例银扣都扣不完,哪来的事务?”
司陌无言,心中却想着这无知悍妇,还真与满心猜忌的司阳绝配。
可怜了手下的仆从还得受着这样的性子过活。
想想这种日子还得熬几十年,更可悲了。
“贱婢们卖身入宫,不就是为了求见圣颜好一飞冲天吗?本宫偏不要她们如愿。”
“那娘娘又是如何作为的?”
见言惊寒搭话,她立即来了兴致,大放厥词道:“天天受着那些下作手段妄想攀枝成凤者,自然是要就地格杀了。不止如此,本宫还要她们入军营,做下等贱妾,断了她们的念想。”
言亭现在明白一个无知蠢妇是怎么残害民生了。
滦霖夜再也忍不住了,言亭趁机攻守易型,将他圈在自己身后。
“别急。”他附耳轻声道。
“辱我阿姐,更残暴不仁,凭什么忝居高位?”他气急,三两下挣脱了言亭明显未使出全力的阻拦,愤懑地从小门跑出。
与他擦肩而过的,是言惊寒叫人备下的践行礼。
“禀王爷王妃,前头的草头班子依旧搭好了。”
于是滦霖夜眼珠一转,想到了个不错的点子。
言亭跟不上他的思路,只能看着他渐行渐远,又不得不顾及言惊寒留在内室。
“知道了。”司陌挥手命其退下,转眼又对太子妃道,“贱内一时兴起,不知娘娘可有雅兴同赏?”
“既然永王邀请,本宫也不介意一观。”太子妃起身,险些带倒言惊寒,所幸司陌眼疾手快将人扶住。
可对面一瞧就来了劲儿:“哟,两位真是恩爱,王妃也真是有手段。”
“娘娘说笑了,臣弟甘愿做这裙下臣罢了。”
不害臊。
言惊寒错开目光,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太子妃身上。
世人赞誉端庄持礼的太子妃,原是这般模样。
看来司阳还是比启渊技高一筹,至少明白要运作名声掩盖恶行。
“娘娘请。”她躬身,极尽谦卑。
言亭此时略含不快,可他也明白一时之快误事,只得生生忍下。
开台热场后,太子妃不知怎的将话题引到腹中胎儿身上。
“弟妹觉得,这是男胎女胎?”
“不过一月,如何得知。若真论起,妾妃倒希望是位郡主。”
“哎呀弟妹,可不能是位郡主,届时同你抢占夫君宠爱可如何是好?”
言惊寒语塞,不知回些什么好。
领舞之人似乎察觉此间气氛尴尬,悄然舞到她们身侧。
丝绸轻飘飘搭在太子妃的左肩,一阵瘙痒便从脖颈处传来,带走了她的注意。
美男在侧,蓄意勾引,饶是太子妃也不可抵挡这般诱惑。
这是解了言惊寒之围,但他却陷入了一阵泥潭中。
他的推辞被误认为欲拒还迎,于是被太子妃追着回了台上。
言惊寒面上不显,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
她看向司陌,对方也是同样地无言以对。
台上二人随着鼓点而动,婉转唯美。
只是,身份的隔阂无法忽视。
忽的,一声惊呼唤回台下众人的注意。
巡声望去,原是太子妃跌落高台,顺道拽扯下了领舞之人的面具。
藏在暗处的言亭在见到滦霖夜面容的刹那,瞬间失了神,旋即被簇拥上前的各路仆从推搡着到了最不起眼的角落。
许是出于同脉相连,言惊寒刹那间便瞧见了他落魄的面庞。
太子妃被送回了东宫养伤,为保司阳不会为难司陌,言惊寒特意叫司陌同行,也算尽了礼数。
若司阳还要纠缠,那便只能将今晚的丑事抖落出来,看看谁家更丢人了。
“这太子妃出身不高,也不知是怎么就迷了太子的心思,飞上枝头变了凤凰。”
听着使女们的交谈,言惊寒厉声说了句“住嘴”。
“皇室之事,不容尔等随意论及,罚俸一月,自行悔过。”
“是。”
谁人都道永王妃面冷心硬,自然也颇具威严。
打更人行过,已是两更了。
言亭在房中抄写诗文,却如何也静不下心。
心浮气躁时,门外传来了言惊寒清亮的嗓音。
“阿亭,我可以进来吗?”
“阿姐?”他瞧了眼书案上的杂乱,有些无措地将其撇到竹筐中,复又道,“请进。”
言惊寒换了身轻便的衣裙,端了一晚羹汤前来。
“方才晚膳我见你心情不佳,特意叫厨子留了碗羹汤给你。”
“谢阿姐。”言亭勉强扯出一抹笑来,转眼便端起羹汤一饮而尽。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言亭喝羹的动作顿住,来不及反应就被呛了一大口。
他艰难地咳了几声,稍稍舒缓后才开口:“阿姐你瞧那些作甚,我随意写的。”
言惊寒本是无心,得了这欲盖弥彰的一句话后,饱含深意地看了手中的“罪魁祸首”一眼。
“急什么,少男思春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她复又将其完璧归赵,“原是吃味了啊。”
“什,什么啊……”言亭眼疾手快地取回纸张,藏于袖中。
言惊寒难得看见他的窘迫,也生了些戏弄的心思:“太子妃乃舞女出身,阿夜生得好看,两人共舞,相得益彰啊。”
“……”言亭默然,即便明白言惊寒的用意也不愿接茬。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她的目光带了些柔和,“阿姐希望你得偿所愿。”
司陌寻了好半天才瞧见坐在屋脊上的滦霖夜。
“世子大人是在赏月?”
司陌忽然的出声吓了滦霖夜一跳,所幸他的轻功还算扎实,不至于跌个狗啃泥。
“没有,只是有些怅然。”他倒也诚实,或许是自知在司陌面前所有的伪装都是白费。
“世子的忧思,想来是与阿亭有关了。”
滦霖夜语塞,自嘲似的轻笑一声,道:“果然事事瞒不过王爷。”
“到底你我相识多年。”司陌淡笑着递过手中的两壶酒,“我今日,便是为解惑而来。”
“哦?”滦霖夜来了兴趣,“什么惑?”
“前几日阿亭早出晚归,是得了我的密令,击杀奸邪佞臣。”司陌道,“他们扎根朝堂,已是腐朽的蠹虫败类,他们借党争敛财,大兴徭役毁坏民生,国库亏空,一是太子噬战,二便是大鼠嚣张。”
字字句句踩在滦霖夜的心坎上,他竭力克制自己波澜不惊,只淡淡加了句:“与我何干?”
“那么,世子今日扮作舞者又是何意?”
“我可没有故意要招惹那女人的!我原本计划是借舞剑之名给她个下马威,没成想为了给言阿姐解围,险些把自己搭上了。”
“是吗?”闻言,滦霖夜浑身一颤,“怕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吧。”
他回头,言亭果然在那灯火阑珊处。
“冤枉啊我!”
“世子既是舞剑,最后又怎么只拿了绸缎?”
“没来得及……”他心虚地瞥了言亭一眼,“你信吗?”
言亭与司陌眼神相撞,滦霖夜莫名生了一丝不妙的直觉。
“信归信,但世子不该摘些更适合此情此景的话来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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