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林婠温婉一笑:“烦请奶奶费心了。不论事成与否,今后雪茗茶庄的头茶,第一份定是留给奶奶的。”

江氏心里不禁生出几分叹服来。

这时已经唱完,红娥先给林婠和江氏添茶,才下去张罗几位唱的姐儿吃茶,正摆着果碟点心时,一道响亮又稚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姐姐!”

听到这声音,林婠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有些难以置信地寻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青色绫锦衣衫的孩童自仪门那儿,迈着短腿呼哧哧似阵风般跑了进来,黑黝黝眼睛映着烛灯,充满了生气与兴奋。身后跟着一个嬷嬷追得满脸通红。

直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扑进怀里,抱住了自己的腰,林婠才有了实感般,看着这张粉玉般稚嫩的脸,逐渐跟她上一世那个十三岁的少年的脸逐渐重合,她才轻轻出声:“元夕?”

林元夕趴在林婠膝上,托着圆乎乎的腮帮子,歪着头道:“姐姐,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林婠用汗巾儿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抚了抚他的发髻,才道:“无事,这位是江府的大|奶奶,快去问安,不可失了礼数。”

林元夕一向听林婠的话,也知道有外人在,不能失礼,便乖乖走到江氏跟前,学着大人模样,有模有样地作了个揖。

“元夕问奶奶好。”

江氏最近才又得了一位哥儿,正是慈爱正浓的时候,一眼看林元夕的时候,便喜爱得不知如何是好。

“夕哥儿也这般大了,快来我瞧瞧。”

林婠还在慢慢平复方才的心绪,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想起上一世她娘去世后,她一天天将林元夕养大的日子,下意识道:“他这般大的孩子便是一天一个样儿的。”

江氏听了,不由道:“你这丫头,说话怎的老气横秋的。”

林婠也知失言,佯作羞惭地一笑:“偶然听见铺子买茶的婆子说的,让奶奶见笑了。”

天色见晚,江府那边已派了了人来催,江氏自然也不能多待,又说了两句,林婠亲自将其送到仪门前,见人进了轿子才回院子里。

林婠牵着林元夕刚回到厅堂内,余光便瞥见他打起了哈欠,便命嬷嬷将他带回去歇息。

谁知林元夕抱住林婠的腿耍赖,“不,我要姐姐!”

林婠叹了口气,“听姐姐的话回去歇息,明儿姐姐带你去城外放风筝怎么样?”

“真的?”

“真的。”

林元夕手背到身后,低着头许久才闷闷道:“姐姐又要开始忙了吗?”

似是没有想到林元夕会问出这句话,不过细一想想,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除非必要,她似乎很少有时间单独陪过元夕。

想到上一世元夕的结果,林婠心里疼的就像有针扎一般。

她屈膝蹲下,才正好与林元夕平视,抚了抚他的发髻,道:“我听娘说今日你要回来,特意吩咐厨房做了牛乳糕,可要吃一块再回去?”

林元夕顿时来了精神,眼睛又黑又亮,满是期待地点了点头,“要!”

“红娥……”

正要唤红娥将牛乳糕端来,只是这时厅堂内一片寂静,察觉气氛似是不大对,林婠便回头,看到红娥端着一只空碟子站在一旁,气得满脸通红。

她眯起眼睛,站起了身,问道:“出了何事?”

红娥正要开口,这时忽的出现一道斥骂的声音:“你这贼丫头!”

柳茵茵指着一名穿着桃红衫裙的女子骂完,便抱着琵琶走下座儿来,跪着给林婠磕了个头。

“姑娘恕罪,这丫头没出息,不知那糕点是给哥儿备的,趁姑娘说话时偷偷吃了……”

那穿着桃红衣衫的女子名唤灵芝,气得脸蛋涨红,指着柳茵茵骂道:“我没有偷吃,我没有!红口白牙,柳茵茵你怎么平白冤枉人!”

柳茵茵还跪在地上,回头厉声斥道:“住嘴!唱的时候你便不老实,不是你还能是谁?我已在替你求情,你还不肯悔改?”

灵芝气的唇抖,“你!怨不得旁的姐儿都不愿与你一阵儿,今儿我算是领教个彻底了!我原也不愿,若不是娘催得紧,哪个愿意同你来?”

说完朝林婠的方向望了眼,便扑通跪下,哭道:“姑娘明鉴,奴虽低贱,却一向安分守己,若奴偷吃了那点心,便叫奴不得好死!”

“柳茵茵这贼胚子,满肚子坏水儿,在院子里便没少做偷鸡摸狗的事,定是她拿了冤枉奴来,她分明是贼喊捉贼!”

说完厅堂便又陷入了沉默,林婠坐在主座上,凝视着下面跪着的两个女子,四目相对,那眼神都有着藏不住的,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的意思。

什么牛乳糕来,这二人分明是有私怨,还将这私怨带进主人家院子里来了。

随后她目光落到柳茵茵身上,正巧与那柳茵茵对视了眼,那目光倒是十分恭敬坦荡,任由她打量。

的确是叫人难以分辨真假。

林婠瞧了眼那正哭的女子,觉得有几分熟悉,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名唤灵芝。”

林婠回想了一下,记忆中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许是她记错了。

她叹了口气,“罢了,一盘点心罢了。只是请你们来唱的,手脚也该干净些才是,没得令人讨厌。”

林婠目光落到柳茵茵身上,柳茵茵方才还坦荡的目光顿时弱了几分,隐约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随即林婠便对着她道:“听起来你倒愿意替她说情,这该扣的赏钱,你便多担一份吧。”

林婠很清楚她上辈子所有痛苦和苦难的来源,皆来自陈玉洲。

但若说一点不恨柳茵茵也是假的。

只是重活一世,她不想一直活在上一世的痛苦里,否则她重生也没了意义。

她要保护她的家人,守住林家的家业,这才是她要做的事。

而这一世的柳茵茵并没有伤害她,她不至于抓着她不放,甚至是带着偏见处置欺辱她。

何况比起她与陈玉洲的恩怨,她与柳茵茵这点子事,简直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讽刺的是,她倒要谢谢柳茵茵,上一世让她死了个明白。

多罚的赏钱,便当做上一世她与柳茵茵的恩怨,了解了吧。

说完林婠也不看那柳茵茵的表情,便摆了摆手,“天儿也不早了,一会儿领了赏,就散了吧。”

一场子闹就这么结束,林婠将林元夕哄了回去歇息,留了小厮收拾残羹冷茶,自己便也在红娥的搀扶下准备回院子里去。

只是在路过一处小楼时,红娥忽然惊道:“姑娘,刚才墙头那儿似有个人影儿过去了!”

闻言,林婠往红娥说的方向望去,此处似乎是一处院落,打着灯笼认出了那牌匾上的字。

南轩。

这是孟姨娘的住处。

红娥踮起脚往院子里望去,疑道:“方才黑漆漆的熄着灯,这会儿怎的忽然亮了?”

林婠垂眸思忖了下,沉声道:“红娥,去敲门,咱们去孟姨娘院里瞧瞧。”

红娥前去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在孟姨娘身边伺候的秋水开门,到了万福,将林婠请进了院子。

这时一只染着红丹蔻的手掀开帘子,孟姨娘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身雪色深衣,穿着翠绿绸裤儿,口脂艳浓,脸上还带透着几分潮|红。

一见到林婠,孟姨娘一拍手笑道:“稀客稀客,姑娘这么晚不歇息,怎的往我的院子里来了?”

林婠道了声万福,才开口:“姨娘席间早早便走了,婠儿心里记挂着,便过来瞧瞧。”

孟姨娘上前拉住林婠的手,“我方才正要拾掇睡下,不想姑娘来了,快请进。”

林婠心中有疑,便顺势与她进去了。只是刚一起进屋,便见桌上摆着还有三只膏蟹,一只水晶鹅,还有几碟精细巧果,一坛开了封的酒。

那小碟中有只膏蟹已被拆好,蟹膏上堆着几丝鹅肉,撒了些盐粉。

林婠装作不见,目光移向别处,只见床帐半掩,略略一顿,眯了眯眼细一分辨满屋的酒味,笑道:“姨娘爱喝这银华酒?”

孟姨娘用汗巾儿掩唇一笑:“嗐,闲来无事尝尝罢了,姑娘既懂酒,可要尝尝?”

林婠摆了摆手,“卖茶的滴酒不能沾的,伤舌,婠儿怕是没有姨娘的口福了。”

孟姨娘此时已吩咐了秋水搬凳子来,“姑娘这话说的,这个家哪个不指着姑娘过活呢,我如今能喝上这酒也是沾着姑娘的光,若没有姑娘,这家业败了,我哪里还能喝什么银华酒,喝西北风还差不多呢。”

林婠不曾移动半步,还悄然往后退了,“姨娘还能同婠儿打趣,婠儿便也放心了,只是红娥见姨娘院子里有人影,担心姨娘安危,这才过来瞧瞧。”

这话一出,孟姨娘斟酒的手顿时一抖,脸上的笑也有几分不自然,索性背对林婠,故作忙碌的模样道:“这院子哪里都捂得严实,小厮家丁这都看着呢,哪个胆大包天的敢进来?”

林婠盯着孟姨娘的背影,眼神冷淡,声音却还是温和:“如此婠儿便不打搅姨娘歇息了。”

闻言,孟姨娘心里头一松,端着酒杯转身,“姑娘不再坐会儿了?若是喝不得酒,我这儿还有茶。”

林婠福了福身,浅笑道:“姨娘好意婠儿心领了,只是明日还有事务要理,不能多待,改日再来姨娘这儿聚聚。”

孟姨娘便也不再多留,将人送到门口,正打算松口气时,不料林婠又忽然道了句:“姨娘进府也三四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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