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辰时砂

程厌声的伤口一直在流血。

黑色轿车在盘山公路上疾驰,后座上的他脸色苍白得像纸,右手死死按着左肩,指缝里不断渗出暗红色的血。我撕开他的衬衫,子弹擦出的伤口不算深,但边缘已经开始发黑。

"子弹淬了东西。"我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

他扯了扯嘴角:"赵队真是......看得起我。"

车窗外,夜色像泼墨一样浓。我翻出医药箱,酒精倒在伤口上时,他浑身肌肉绷紧,但一声不吭。

"忍着点。"我拿出手术钳,"得把毒血放出来。"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为什么救我?"

手术钳在灯光下闪着冷光。我看着他汗湿的额头,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陈师傅也是这么按着我的手腕,说"这孩子心里有刺"。

"因为你的血现在比我的值钱。"我掰开他的手,"茶母已经在你体内孵化了。"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车突然一个急刹,我们同时向前栽去。程厌声那个神秘的师兄,头也不回地扔过来一部手机。

"看新闻。"

本地电视台正在直播:茶楼发生爆炸,初步判定是煤气泄漏。画面里,我精心收藏的那些茶具全成了碎片,茶水在地上流淌着。

"他们毁尸灭迹。"程厌声声音沙哑,"青禾的尸体......"

"早就不在了。"师兄突然开口,"从你拿到那份假报告开始,真的尸体就被转移了。"

我握紧手术钳,金属硌得掌心生疼。这一切都是个局,从青禾的死开始,或许更早,从程厌声踏进茶楼那一刻起。

"掉头。"我对师兄说,"去老码头。"

程厌声猛地抬头:"你疯了?现在全城都在通缉我们!"

"所以要快。"我拿起手术钳,对准他的伤口,"在他们发现青禾的尸体被调包之前。"

老码头废弃的冷藏库里,青禾的尸体静静躺在铁桌上。

她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灰色,指甲缝里干干净净——根本没有什么DNA残留。程厌声站在尸体前,呼吸越来越重。

"他们抽干了她的血。"他声音发抖,"为了......"

"为了这个。"我掀开青禾的衣领,锁骨下方有一个细小的针孔,周围皮肤泛着不自然的紫红,"茶母需要宿主,但首先得'激活'。"

程厌声突然转身,一拳砸在墙上:"所以他们选了她?就因为她常去你的茶楼?"

"因为她是你姐姐。"

冷藏库里瞬间死寂。程厌声的拳头僵在半空,鲜血顺着指节滴落。

"我姐姐......"他的声音很轻"十年前就死了。"

我拿出手机,调出一张老照片。年轻的陈师傅站在中间,左边是年幼的程厌声,右边是个扎马尾的女孩,眉眼和青禾一模一样。

"火灾那晚,陈师傅用你的记忆换了她的命。"我轻声说,"她成了'守盏人',专门为茶母筛选宿主。"

程厌声开始发抖,先是手指,然后是全身。他跌坐在椅子上,像个突然被抽空的人偶。

"所以青禾接近我......"

"是为了保护你。"我蹲下来,与他平视,"但她发现了赵队的计划,所以被灭口。"

冷藏库的灯管突然闪烁起来。程厌声抬起头,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了:"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卷进来?"

"因为三年前那场火。"我解开衣领,露出心口的疤痕,"烧死的不是陈师傅,是你姐姐的第一个宿主,我的双胞胎哥哥。"

……

凌晨三点,我们回到车上。程厌声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自己染血的手掌。师兄递给他一个铁盒,里面是两管暗红色的液体。

"青禾留下的。"师兄说,"你的解药。"

程厌声没接,反而看向我:"如果茶母已经孵化,为什么我还活着?"

"因为我每天给你的茶里加了东西。"我拿出一个小瓷瓶,"温家的血,能延缓毒性发作。"

他突然抢过瓷瓶,狠狠摔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溅,暗红色的液体像血一样漫开。

"够了!"他双眼通红,"你们一个个......都把我当什么?实验品?容器?"

师兄突然发动车子,后视镜里,两辆车正快速逼近。

"抓紧。"师兄猛打方向盘,"该收网了。"

程厌声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拔出手枪,对准追车的轮胎连开三枪。第一辆车失控撞上护栏,第二辆急转避开,车窗里伸出黑洞洞的枪口。

"低头!"

子弹击碎后窗玻璃,碎片擦过程厌声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他摸了下脸,看着指尖的血,突然笑了。

"师兄。"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去南山墓园。"

师兄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问,直接调转车头。远处的山路上,警笛声响成一片。

……

程厌声跪在墓前,手指深深抠进泥土里。

南山墓园最角落的荒冢,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只有一块风化严重的青石,上面刻着"温氏"两个模糊的字。他师兄站在不远处放哨,手里的枪始终没放下。

"你早就知道是这里。"程厌声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蹲下来,拨开杂草露出青石底部的刻痕——一个茶壶图案,壶嘴正对着西南方:"陈师傅临终前告诉我的。"

远处传来警笛声,但奇怪的是没有警车开上来。程厌声的师兄走回来,脸色凝重:"他们在山下设了路障,最多二十分钟就会搜到这里。"

程厌声突然开始用手挖土,指甲很快翻裂出血。我抓住他的手腕:"不是这里。"

他甩开我:"那在哪?"

我走到青石西南方不远的位置,踢开一堆枯叶,露出一个生锈的铁环。用力一拉,整块草皮像盖子一样掀开,露出下面黑漆漆的洞口。

一股陈年的茶香混着霉味涌上来。

地窖比想象中宽敞,四壁摆满陶罐,中间是个石台,上面放着一本烧焦的笔记本。程厌声直接扑过去,翻到最后一页,陈师傅熟悉的字迹写着:"茶母已成,厌声为皿,温血可解。"

他猛地抬头看我:"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们用你的身体养茶母。"我指着那些陶罐,"这些才是真正的实验记录,上面记录着每个受害者的名字。"

师兄突然举枪对准我:"你知道得太多了。"

程厌声反应更快,一把将我拽到身后,同时拔出枪:"师兄,把枪放下。"

"你还不明白吗?"师兄的枪口纹丝不动,"温家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接近你就是为了——"

枪声在地窖里格外刺耳。师兄的眉心多了个血洞,缓缓倒下。程厌声震惊地回头,看见我手里冒着烟的枪。

"抱歉。"我放下枪,"他是最后一个知情人。"

程厌声的脸色变得极其可怕:"你杀了他?"

"他十年前就该死了。"我翻开师兄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茶花烙印,"这是'守盏人'的标记,和青禾一样。他们兄妹俩从一开始就是计划的执行者。"

程厌声的枪口慢慢抬起,对准我的心脏:"那你呢?你到底是什么人?"

"赎罪的人。"我解开衬衫,心口的疤痕下隐约有东西在蠕动,"茶母的真正宿主......是我。"

……

地窖里安静得可怕。

"三年前那场火。"我平静地说,"是我放的。为了毁掉第一批茶母宿主,包括我哥哥。"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因为时间到了。"我指了指陶罐上的日期,"每个月的十五号,茶母会苏醒一次。今天就是十五。"

心口的疤痕突然裂开一道细缝,暗红色的液体渗出来,却不是血,而是一种粘稠的、带着茶香的液体。程厌声后退了一步,脸色煞白。

"青禾给你的不是解药。"我艰难地呼吸着,"是催化剂,为了让我体内的茶母完全苏醒。"

远处突然传来爆炸声,整个地窖都在震动。土块从头顶簌簌落下,程厌声下意识护住我,后背被砸得闷哼一声。

"他们要炸山。"我推开他,"你快走。"

他死死抓住我的手腕:"一起走。"

"不行。"我掰开他的手,"茶母苏醒需要宿主,如果我走了,他们会找上你。"

又一波爆炸声传来,这次更近。程厌声突然一拳砸在石台上,指节血肉模糊:"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一种能控制人心的毒。"我擦掉心口渗出的液体,"温家祖上发明的,用特殊培育的茶叶混合人血......"

他突然吻住我。

这个吻带着血腥味和咸味,分不清是谁的眼泪。我揪住他的衣领想推开,却被他扣住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分开时,他的眼睛红得吓人。

"听着。"他声音沙哑,"我不管什么茶母鬼母,你要么跟我一起出去,要么我现在就给自己一枪。"

地窖顶部开始坍塌,阳光从裂缝中射进来,照在那本烧焦的笔记本上。我忽然看清了最后一页被烧毁的部分,"温血可解"后面还有两个字:"共生"。

程厌声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突然明白了什么:"你的血能压制茶母......是因为你哥哥?"

我点点头。当年我哥哥自愿成为宿主,用自己的血研制成抑制剂,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结束这一切。

程厌声突然笑了,那笑容又疯又狠:"那就赌一把。"

他掏出匕首,在自己掌心狠狠划了一刀,然后握住我流血的心口。两人的血混在一起,滴在那些陶罐上。

奇怪的是,茶母的液体突然停止了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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