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上酒!”
一个小巷酒馆里,一个高瘦男子对柜台上扒拉着算珠的老掌柜大声说道。
那掌柜吓得一激灵,抖了抖胡子,冷哼道:“秦阿四!你装什么大侠呢。你还欠我六百五十五文钱,别想着喝酒!”掌柜拿起账本,蹙着眉说道。
“你上个月不是说把我零头抹掉的吗?说话不算话可不是商人之道啊。”秦阿四站起身来,扯了扯身上麻布衣服,掏出了一吊钱来。
“你说你上个月还钱,我才想着给你零头抹了,这个月算不得数!”老掌柜气得眉头直抽抽,显然是看不惯秦阿四的无赖行径。
但是当他看到放在柜台上的那吊钱时,面色缓和了些,转头给秦阿四倒酒去了。
秦阿四便倚着柜台上,等老掌柜倒酒。
当他喝了口有些浑浊的酒时,眯着眼摇了摇头:“啧,这酒……老胡,你拿这玩意糊弄我?”他放下缺了口的土碗,颇有些埋怨的说道。
老掌柜气笑了:“呸,以前喝得,今个矫情上了,爱喝喝,不喝滚蛋,小店容不下您这尊佛!”
他觉得不能再让这人待着了,迟早气出个好歹来。就想着找个由头打发了,便继续道:“那谁今天就要进京了,你不去送送?”
秦阿四拿碗的手顿住,默了片刻,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啪一下放下土碗,酒水溅湿了柜台上的账簿,老掌柜心疼的大骂:“你个杀千刀的!哎哎哎,别走,把钱还了!还有今天的酒钱!”
老掌柜看着秦阿四拿着那吊钱就奔了出去,伸手想拽住他,人就如云烟般消失了踪影。
门外只余一面看不出底色的酒旗斜矗在那里,就着东方飘扬,而秦阿四早就骑着他那驴车跑了。
秦阿四看了眼天色,便往西城城门赶去。
他差点忘了,今天是他乖徒儿进京赶考的日子。
城墙下,商队正清点着货物,只见有两人站在那说些什么。秦阿四下了驴车便向他们走去,和他不同的是,他两人满身书卷气,显然是饱读诗书之辈。
“小白,为师来了!”还不见秦阿四的人,他洪亮的声音就穿了过去。
其中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兴奋的和秦阿四打着招呼,少年正是秦阿四的徒弟秦小白。
至于另一个灰色长袍的儒雅男子就只是静静的看着,弯了弯唇角。
只见秦阿四从袖中掏出了两吊钱,放到秦小白手上,“这是干嘛。”秦小白不懂,平常扣扣嗖嗖的师父今日却如此大方。
两吊钱哎!
他还没见过自己师父身上超过20文钱。
倒是商队里走出来一个挺着肚子的中年男人哈哈大笑道:“在京城,这点钱都不够衙门疏通关系的,别说去考试了。”
确实,科举多的是考生去给考官送钱的,去年乡试,听说那考官崔玉就收了不少银两,还有一本书,好像还是孤本呢。
小白问:“真的吗?”他去年考试的时候,莫说给考官送钱了,连去省城考试的盘缠都是秦阿四没日没夜的拉驴挣来的。
没等到中年男人回答,秦阿四敲了敲秦小白的脑袋,咬牙切齿地说:“我是让你在路上买点吃的,别想着贿赂这贿赂那的。”
随后将目光挪到中年男人身上,盯着他幽幽地说道:“你别教坏我乖徒儿。”去京城起码要一个月,所以让小白跟着一商队走,因此他警告着那个男人。
“可是老师已经给我了三两银子,应当够用了。”小白说道。
一直没开口的灰衣男子温柔地说道:“这些钱你拿着买些笔墨。”
“沈沉,你个教书先生哪来的这么多钱?你别不会是把自己家底搬空了吧。”秦阿四很震惊,其实也不怪他如此神情,沈沉自从教小白开始,就没富裕过。
那时秦阿四带着个小孩就找到沈沉,说请他教书,工钱月结,沈沉多次拒绝了,可秦阿四赖着不走,无奈之下,只好同意了。
结果工钱沈沉是一点没见着,但是吃穿倒是不曾短了他。
“你有得,我不能有?”沈沉儒雅地翻了个白眼,原来秦阿四自己也知道他不发工钱啊。
“启程咯!”
汉子大喝一声,拉着货物的马车被马夫驱动着要向前走。
“不聊了!师父,老师你们保重。”小白快步跟上商队,回头大喊。
沈沉抬头看天,像是想到了什么,大声对未走远的小白说道:“京城风沙大,莫迷了眼!”
小白听到声响,扭头应着:“哎,好嘞!”
倒是秦阿四眯着眼睛问沈沉:“去过京城?”
“没有,书上说的,难道不是吗?”沈沉没看他,依旧看着天。
秦阿四收敛了笑意,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角,眼神里有丝淡淡的落寞,轻声道:“嗯,那地方的风沙比塞外还大。”
过了许久,等延绵几里的商队彻底消失在天地尽头,两人才并肩进了城。已是夕阳西下,日暮黄昏,街上的人也少了许多,他们才回到家。
沈沉和秦阿四住在一处,秦阿四去做饭,沈沉便坐在院子里看书。
没过多久,秦阿四搬上桌了一盆炖肉,还有些素菜。肉很香,被他炖得松软得很。
沈沉不解:“你钱从哪来的?”自从和秦阿四住一起,他就没怎么吃过肉了。除了逢年过节,他们是不吃肉的。
“刚拉了几车货到关外那边,结了不少钱来。”秦阿四往嘴里塞了块肉,含糊地说道。
“对了,小白也中了解元,我也该告辞了。”
秦阿四扒拉饭的手顿了一下:“万一那小子没中呢?”要是小白听了这话必然是要跳脚,哪有师父这么说自己徒弟的。
“你先别急着走,就是……就是。”秦阿四涨红了脸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沈沉叹了口气,像是预料到秦阿四嘴里憋不出什么好话来,“有话就说。”
秦阿四脑袋一缩:“我把你家卖了。”声音无波无澜,大抵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沈沉怒了,那房子是他花了半辈子积蓄才买到手的。
“卖了多少?”
秦阿四缓缓伸出五根手指,沈沉这才松了口气,道:“五十两倒也不亏。”因为那房子他买来花了四十五两银子。
“五两,五十两,你做梦呢。”
沈沉放下碗,不看秦阿四,只是森森的说了一句:“不找你算账,是因为我读过书,学的孔孟之道。
威胁,**裸的威胁!秦阿四能忍?
是的,秦阿四忍了,这事本就是他不占理,他站起身来:“你就住着,有我秦阿四一口饭吃,就少不了你的,这话永远作数。”
同住五年,也住出感情来了。沈沉教小白读书时,秦阿四就去拉车,赚的也不多,日子过得算是清贫,但也确实把沈沉和小白养的不错。
“你也就只是给我一口饭吃了,秦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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