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来乍到(六)

林宏义的宅子不用很辛苦地找,就在林家河最繁华的路段上,最大的一处宅子。

“你们确定是这个林家?”

高宴抬头看着冷冷清清的宅门,连一根红绸都没有,还不如他们的骡子屁股喜庆。

丝毫看不出这家今日要办喜事。

高大武也望着门牌匾上的两个大字——“林宅”,烫嘴道:“也…也许不是,咱们再找找吧”。

说完转身要走。

高大贵一把拦住他:“林家河的人大多都姓林,林家遍地都是,但林宅只此一家”。

说着,他又劝高宴:“可能时间还早”。

听罢,高宴长腿一迈,直奔台阶上的大门,手刚抬起来要拉环叩门。

“诶诶!别敲!”

高大贵飞快拾级而上,拉住高宴的胳膊,见门环没有叩响,长长舒口气。

高宴回头看他:“怎么?”

“按照规矩,必须未时才能敲门迎亲”,高大贵一边把他拉下台阶,在旁边站着才放心。

在大闫,上午迎亲不吉利。

“行”。

高宴不想再问缘由,和大贵、大武他们绕着林家河干逛。

未时,也就是下午一点,高宴牵着骡子再次停在林宅门口。

三人盯着依旧紧闭的大门,面面相觑。

林家依旧冷冷清清,看不出任何喜气,门口两根雕花石柱倒生出些不近人情的高冷来。

就是挂两根白绸,说是办丧事也不会有人怀疑。

高大贵捋了捋骡子屁股后面歪掉的大红花,欲言又止:“宴哥,这......”

“林家河与咱们村隔得也不远啊”,高大武瞪着大门,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怎么成亲的风俗奇奇怪怪的?”

“傻子,现在都没感觉出来?反应真迟钝,人家故意给咱们难堪呢”,高大贵摇摇头。

高宴往台阶上走,当高家兄弟开始泼冷水的时候,他又开始安慰自己:“可能林家河有为难新姑爷的风俗”。

高大武跟在后面嘀咕:“再为难新人,也不至于没个迎接的人吧?”

高宴长叹,就连高大武都能说出来的道理,他内心十分赞同,但又不得不咬牙硬上。

难啊。

可真难。

“诶诶,你看那个穿喜服的郎君,是来林家迎亲的姑爷吧?”

林宅对面卖烧饼的摊贩一边揉面,一边跟旁边等烧饼的客人讨论起林宅门口显眼的三人。

隔得不远,摊贩声音又很大,当事人听得一清二楚。

高宴侧头去看烧饼摊,正巧等烧饼的客人也在看他。

客人的目光依旧锁定在红色喜服的高宴身上,嘴角弯起:“还别说,一表人才呀!也不知是哪家公子?”

摊贩偷偷打量高宴他们的坐骑:“看看那三匹骡子,不说马车,连一匹马都没有,怎么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不可能吧?”客人摇头表示不相信:“林宅大门都没开,林员外也不可能随便找个姑爷吧,估计他们找错了门户,听说后面屠户家的最近嫁闺女,要不去提醒他一下?”

“就是林员外家嫁儿子!”摊贩声音笃定:“家里再有钱,还不是个哥儿,比姑娘家家差远了,而且那个林小公子也不年轻了,23了,不如图人家新郎模样好,早点出门,免得留来留去留成仇怨”。

这个林雾齐挺可怜的,知道邻居这么议论他么。

高宴摆摆脑袋,撇过头不再听他们的恶评,正了正自己头上的黑色头巾,抬腿走上台阶:“大武,敲门”。

“好咧!”高大武得到指令,埋头冲向大门。

“咚咚咚!”他抬起胳膊一顿猛捶。

“咚咚咚!”

一阵过后,门内才慢吞吞传出动静。

三人都盯着大门,等林家人什么时候来开门。

“来了!”

林宅大门动了,但......又没有全动。

因为左边的侧面有个洞,从里面拉开门挡后,一个圆溜溜的脑袋探出来。

少年先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高大贵,又看向他身后的高宴,最后瞪回高大武脸上:“有什么事?”

他们能有什么事?

林家难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就在高大武破防之际,高宴走上前来:“我们从高家村来的,接新人回家。”

“等着,里面还没弄完”。

少年丢下一句,快速缩回门后,将洞重新掩上。

“......”。

高大武无措地回头看高宴:“他……他们什么意思啊?真气人,咱们还想着到吉时才敲门,他们倒好”。

高宴头有点疼,牵着红绸骡子走到林宅左边靠墙处的拴马桩,食槽里还有没吃完的干草,他把骡子拴好,一屁股坐到门口的石阶上:“等等吧,也许林雾齐是还没梳妆打扮完”。

事实上确实如此,林雾齐没弄完,其实他压根儿就还没开始。

此时,林家长嫂赵雪疾步匆匆抱着一个檀木盒子从正房出来,穿过天井来到后院。

她轻敲房门,听到里面“嗯”声后,推门而入。

林雾齐站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赵雪看着他的样子,眼神微软。

林家河这条街上,没有再比她家这个小郎君更标致的人物,白雪似的肌肤,眉眼像是从画像里刻出来的,只是脸上永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总让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雾齐,准备好了吗?”

她扫了眼他身上的素白衣裳,并未多说什么,转头把檀木盒子放到桌上:“娘出门前又给你挑了些好东西,让你私自藏着,不拿出来”。

林雾齐并没有看檀木盒子,直接回到床边坐下,他拿起枕头旁边的云锦布包:“带这个就行了,带不走的东西都放家里,我下次回来再处置”。

下次回来。

赵雪微微叹气:“去了别人家,哪有这么容易出来的,有急事喊三勤送信,我和娘都会给你想办法的”。

闻言,林雾齐抚摸柔软云锦的手一顿,抬起下巴,目光微扬,眼睛比冰霜还要冷几分:“他们不让?凭什么不让?就算不让,我也有办法逼他们让”。

让来让去,语气里全是不屑与高傲。

赵雪听得一清二楚,但她内心深处无比理解自家这位小叔子,好好的一个员外家小郎君,如今......

诶。

她来之前想了很多安慰的话,在此刻都化作一声叹息,挨着桌边坐下:“你不要怪爹,他也没办法......”。

“他只是成全自己的道义”,林雾齐放下云锦布包,从床底下拉出来一箱厚厚的簿子:“不过我不怪他,总不能叫大哥嫁到高家村去”。

“……”。

赵雪脸色变得有些难堪,坐立不安地要站起来。

“嫂子”,林雾齐起身把箱子里一摞簿子“闷咚”一声放到赵雪面前:“家里所有的账本都在这里,你核核”。

“是呀,少夫人”,圆脑袋的三勤从外面一路小跑进来,还在门外就听见自家公子委屈又可怜的声音。

“不是小公子不想早点把账簿交给您,他昨夜熬了半宿,燃了三根蜡烛才弄完”。

三勤认真地盯着赵雪,好似假使他有一句违心的话,立马天打五雷轰也愿意。

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把赵雪说的里外不是人了。

她摆摆手认输道:“雾齐,我可没催你,咱们林家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你会算账的,就是你哥哥也不及你,前几日我还跟爹提过这事儿不着急......”

“嫂子安心收下,爹这么安排有他的道理”,林雾齐背对赵雪坐下,有点儿赶人的意思。

“行,我先替你收着,要是……”赵雪抱起账簿,将将低头看了一眼,连忙又放下账簿。

第一本就是“百花杂货铺”的账簿。

“这本还是你自己收着吧”,她尴尬一笑,先把百花杂货铺的账簿放在一边,又不放心地去翻第二本没写名字的账簿。

账簿第二页夹着一个青蓝色荷包,外表绣的是地锦鸡牡丹玉兰图。

赵雪的娘家是做布匹生意的,这花卉图案她自然认得,虽然具体是什么来路她不知道,识别好货的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她拿起荷包,担心是林雾齐掉在里面的:“这个荷包……”

话没说完,已经被手心荷包的手感惊讶得说不出话。

赵雪凑近了细看。

乖乖。

她扬起身:“这个荷包还是缂丝的咧,可要收好呀”。

缂丝的工艺极其繁复,成品所用人力物力非普通人家可以承受,都说“一寸缂丝一寸金”。

“里面装的东西,嫂子应该会感兴趣”,林雾齐依旧低着头,看都没看荷包。

赵雪愣了愣:“什么?”

林雾齐这才微微抬眸,冷冷睨了一眼青蓝色荷包:“市舶司颁发的公凭,我留着没什么用,送给哥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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