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无官一身轻,越殊桐叮嘱林达越府闭门谢客,无日无夜地睡了三天,才再次打起十足十的精神来对付外界的突发情况。
所谓的突发情况,大概就是说晏林了。
闭门的这三日里,听林达说,那位不着四六的晏世子,跑了不下十趟。
向来持重的汪子昂也来过两回,问了许多问题,无一不是关心。
用林达的话说:“晏世子与汪公子未免与太过于关心小姐了,小姐的身份当真瞒得好?”
思来想去,晏林话里话外,虽是诸多怪异,可终也没有想出到底哪里出了岔子,能洞悉到他们见过的越锦程与越殊桐根本就是同一人。
越殊桐知道,现今还不是能完全放松下来的时候,她需要尽快将中都城中越家的生意处理好,再举家搬回槐州老家,到了那时,才能算是真正的高枕无忧。
*
邵谨修的手下再笨再后知后觉,也架不住有人故意向他们手里递证据,历经不短的时间,消息终于正确的传达到了邵谨修的耳朵里。
震惊与愤怒的同时,更多的情绪是不解。虽然他们母子二人一直在背后小心提防邵谨丞,可却也从未做过任何明面上伤害他的事情。
到底是邵谨丞突然要夺嫡,主动剔除自己这颗眼中钉,还是他发现了什么,才致使他对自己及母后的态度大变。
强行压下要去找邵谨丞算账的冲动,邵谨修胸腔起伏得厉害,吩咐道:“去请母后过来。”
皇后没有多久便被请到了华蓝殿,邵谨修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向皇后说了。
母子二人遣走了宫人,关在殿内嘀嘀咕咕了几个时辰,也商量出了一些策略。
他们觉得夺嫡即已开始,且又失了先机,就要先低调小心行事,寻找机会挽回在皇上心目中的印象。另一方面要着人开始调查邵谨丞,看看他是否有什么软肋可以抓。
邵谨修心中明镜一般,邵谨丞的把柄并不好找,他这人看起来冷俊,却颇有人缘,对朝臣竟也没什么架子。也从未听说收过臣子什么贵重的东西,不好色不好财,更像是个无欲无求的圣人。
第二步,他们觉得需要了解邵谨丞的动作,怎么就会如此不声不响之下,被他算计到这种地步。挑选几个人安插到华清殿里,先了解邵谨丞手下到底有多少人可用也是必要的。
邵谨修绞尽脑汁还没有想到如何才能在邵随面上挽回形象,偏偏就有一个了不得的机会送上了门。
中都守备秦飞鹏自那次在崇元山被晏林一脚踢出崇元阁之后,彻底与晏林断了交情。
那日被羞被辱,倒像是一根生了铁锈的针生生刺入肺腑,时刻提醒着他记着那份大仇。
恰恰就是如此,在堂厨外,千丝公主质问越殊桐身份的时候,秦飞鹏也在,且留心了。
随着一众人被晏林斥责走之后,他躲在一个墙角处,将晏林与千丝公主所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若说晏林所说的话,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若是旁人可能直接听听罢了,一笑而过。
偏偏秦飞鹏与晏林混得久了,对他的性子一清二楚。当看到他鲜少真正正经且紧张地让千丝公主不要将这事捅到皇上面前时,秦飞鹏感觉里面必定有猫腻。
那时虽然怀疑,却没有证据,直到越殊桐辞官,秦飞鹏大悟。若不是心虚,若不是他真是女儿身,何需辞官。
如果是真的,那日晏林急切的样子,恐怕两个人的关系也非比寻常。
想通了这些,秦飞鹏自知自己的力量单薄,不说邵谨丞,就是晏林想弄死自己也就是动动手指罢了。
他需要寻一个稳妥的靠山,思来想去,他找上了邵谨修。
这个消息来得及时,邵谨修阴鸷的脸上出现似笑非笑的惊喜,幽深的眼眸中透着一丝前所未有的狠戾。
让秦飞鹏有那么一瞬间,后悔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他。
良久之后,邵谨丞阴恻恻地问:“你有几成的把握?”
秦飞鹏想了片刻:“五成总是有的,我与晏世子相交几年,最是知道他的秉性,他那天那副样子分明就是心虚的。还有越锦程身材娇小,唇红齿白,明明就是一副女儿长像。”
一介商贾出身的女子科举夺下探花,还入朝为官一年多,竟然都毫无察觉,此事若是属实,岂不正是在皇上面前挽回颜面的好机会。
眼前要做的事情便是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实性,越殊桐已经辞官,他们错过了最佳验证的时机,还需花些时间去调查一番。
然而邵谨修知道这个消息没有多久,邵谨丞便收到了来自华蓝殿探子传来信息。
邵谨丞慌了,双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回想上一世越殊桐是如何死在邵谨修的手上,至今乃后怕常常梦回心惊:“古剑,马上把古剑给我找回来。”
半个时辰之后,在外办事的古剑急速回到了华清殿时,邵谨丞思绪还不清明,额上冷汗津津,双手冰冷,怔然地坐着。
古剑眉心一蹙:“三殿下,出什么事了?”
须臾,邵谨丞抬起头,道:“邵谨修知道了。”
古剑手中的剑紧了三分:“三殿下冷静,如今只有您能救越大人了,事情只凡没有捅到皇上那里,我们都可以将黑得说成白的,况且越大人是双生兄妹之事,不光您,晏世子与汪大人也都是知晓的。”
听到这话,邵谨丞果然渐渐冷静下来,没错,还有真正的越锦程。即使真正的越锦程只是孩童心性,若计划周密,也能一时摭人耳目的。
古剑似乎又想到什么,接着道:“三殿下,不觉得晏世子与汪大人这段时间对于越大人的态度都很奇怪吗?依属下所见,他们极有可能是知道了真相。”
这个邵谨丞怎么会看不出,在越殊桐的事情上,他一向手眼通天,第一时间便能洞察的。
“他们二人知晓,却无害她之心,想必如我一样,是要维护她的。此次若想将戏作足,恐怕也要他们配合,真正的真相也瞒不了他们了。”
“三殿下,尽管吩咐。”
邵谨丞沉吟片刻:“秦飞鹏留不得了,也当不了什么忠犬,在他身上栽上案子,死刑到是不必,发配出去。”
“是,那晏世子那边?”
“我去。”
事不宜迟,两个时辰以后,摘星楼的雅间中,男装的越殊桐,晏林与汪昂都到齐了。
三个面面相觑。
邵谨丞从未主动组过局,时间又如此的仓促,另人心生疑惑。
四人相对坐了许久,邵谨丞的目光始终落在越殊桐身上,包含异样的情素,半刻也不曾离开过。
越殊桐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如坐针毡一般。
还是晏林率先发现了她的窘态,主动开口打圆场:“三殿下,你看我一眼吧?看您把我们越美人给看的,脸都快红了。”
邵谨丞舒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越殊桐,别演了,瞒不住了?”
越殊桐的脸刷地白了一层,呼吸凝结,血色尽退,悚然地望着邵谨丞。
雅间里诡异的沉默了良久,连气息游走的声音似乎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越殊桐料意之中晏林与汪子昂惊讶的神情与质问都没有出现。
这一瞬间,越殊桐了然,那么近段时间以来他们二人奇怪的举动就有迹可循了。
晏林果然哑住了,半张着嘴不知要说些什么?
汪子昂左右望了两眼,最是淡定,悠悠地道:“三殿下即将我们叫来此处,想必也是要维护越……越小姐的。”
越殊桐再次瞅向汪子昂与晏林,她怒极反笑:“你们早就知道?”
汪子昂有些愧疚,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点了点头。
晏林讪笑着解释:“越美人你别生气,我们知道的时间不长,不是不想吓到你吗?不过……三殿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冷冷一笑,越殊桐道:“很好玩是吧?戏耍我一个人?”
汪子昂抬起眸子,真诚道:“我们不是要戏耍你,是想保护你。”
越殊桐蓦地起身,目光清冷地望向邵谨丞:“感谢三殿下没有直接在皇上面前揭穿我,我会进宫请罪,但……请三殿下再卖我最后一个人情,给我三天时间,将父母哥哥送出中都城,此事乃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们都毫无关系。”
晏林急了,心头也慌了:“三殿下……您可不能……”
他的话音未落,邵谨丞噌地从座位上窜了起来,眸中隐隐透着红晕,声音微微颤着:“你……你……你觉得我会害你?”
回想上一世,越殊桐依然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淋下,冷得刺骨。须臾之后,心如死灰一般悠悠地道:“这难道不是三殿下心中真实的想法吗?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这次会选择私下见面来拆穿我,而不是抽身事外,撇清与我的关系。可……皇家的天威,朝堂的礼法,官场的尊严,都不容我一个女子来冒犯及亵渎,对不对?”
这些话,上一世出自邵谨修之口。越殊桐觉得,大概邵谨丞也是这样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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