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丫头端了壶陈酿,给大家纷纷倒酒。坐宾中有一人高呼:“好酒!这等好酒应该拿只大碗豪饮。”
“难道不成你也要当‘三日仆射’不成?”另有一人用话塞了回去,先前那人不再说话。只管去了杯子吃酒。
另有些风雅之士离其他人几步外,单设席地,以草坪为席,或蹲坐,或侧卧一手支着头踏足石上,或盘腿默默不语仰望天穹,或拍案饮酒肆意,或站起眺望池塘上红掌浮水的五六只白鹅,或手抚纶巾清谈雅笑,或俯身前向与伙伴,或举壶利于花前似有所想。七八人忽而又并坐讨论着诗句。其中头戴淡蓝色纶巾的早已经站起,手举酒杯自饮一杯,道:“芙蕖扶头一点通,蜀妆难挣二八容。红泪玉润添三色,鱼啄泥根四体通。绿华稔色逐五光,翠微香腾六腑充,银塘清蘸七贤风,影空弄悠八仙洞。”
声音刚落,另有一人答话:“唉,虽然夏日时节,不过我还是喜爱春天。我有诗一首。”
头戴纶巾者话语中带有催促道:“但吟无妨。”
方才说话的人也缓缓站起,牙色的袍子在夏时看着有着几分舒爽,他颔首目光垂向另一方的席间,鱼玄机正端坐席上与众宾客对饮。她一身道袍,脸上没有半分女子应有的柔情,却生有令人想碰又碰不得的心情,这人眼神一直盯在鱼玄机的身上,恨不得将眼神伸进她的肉里,生出根来,嘴上则吟诗:“最爱芬芳三日红,一树梨花逐春风。喧蝶戏得娇香种,叶减闲梦韵情生。”
“苍石兄,你这可是有所指啊!”另有一人手持酒壶,踩着醉步道。
“哪里哪里!”叫苍石的书生干咳了几声,坐将下去,不再应声。
“看着繁花似锦,春情也动,我有一提议,让鱼娘子为我们弹奏一曲。”手持酒壶的人摇摇晃晃起身子,绕到同伴身后手搭后其背提议。
鱼玄机抿嘴莞尔一笑道:“那我弹奏《列子御风》如何?”
“我们独想听听娘子的《良宵饮》。”那人见鱼玄机顺从,更是畅快地进一步要求。
几名醉汉忘了自己是士子也一并齐声吆喝,声音如洪雷闯破紫藤花架,绕道观一周横行,直扣在当事人的鼓膜里。
鱼玄机嘴角含笑,命抱琴的丫鬟把琴铺上,自己坐在琴的中间,起手弹拨。只听犹若徐徐风动,银波徐动,江水上升起一轮圆月,竹林间叶子相互摩挲间,声音哑涩,忽而呜瑟。有一人拿起玉箫和鸣,却更有一些苍凉。鱼玄机手中弹琴眼睛却瞧向了紫藤花,心想这些登徒子哪儿不去,偏偏挑了这地方饮酒作乐。
一阵冷风起,吹散了交织一起的紫藤花,紫白色的摇铃发出丧钟般的响声,一股阴寒蹲在花瓣边不走,让看得人只生鸡皮疙瘩。明明是暑天却有如此感受,令人讶异。几个人往花藤边走近,手抚紫藤花道:“都道紫藤花开有一股子花香,现下闻起来怎有一股腥臭味?”
鱼玄机从容站起道:“夏天腥风重,冲撞了花香,便是再好的花也不可能有美妙的馥郁。”
“是嘛?我都说你们这些人要听什么鸟曲子?真是扫兴!”有名客人破着嗓子大嚷道。几个客人好大的不痛快,欲要发作见鱼玄机没有理会,也都装作不知,不再说话。先前抚花之人却依然颇有兴趣地站在花边赏花,忽而又问:“为何这块地方聚集着一群苍蝇不散?”
“前日家中养的狗死了,埋在了这里。紫藤花下葬亡魂,不觉得异常有诗境吗?”鱼玄机站起身朝抚花之人走近,将手里的酒杯递交给赏花之人的手里,“泽楷兄,如此倒是败了您的雅兴,鱼玄机向您赔个不是。”那人见鱼玄机一番软语之中,妩媚之情尽流眼底,不免看呆,接了酒杯就喝。众人等也一声哄笑,各自玩乐起来。席间有两人对鱼玄机的言行颇为生疑,两人使了眼色溜出席外。
“这小娘子一向倨傲,今日主动敬酒,好似要掩藏什么。”其中一人整了衣袍,回头朝人群里的鱼玄机看了几眼,回过头对另一人说道。
“却是如此,我也有此感。鱼娘子此番说话躲躲闪闪,好似下面藏有什么。”另一人好似赞成前一人的话,接话说道。
“我看见那里有成片的苍蝇聚集,莫不是真有尸体?”
“鱼娘子说下面埋有狗的尸首,亦可能藏有金子,以尸体遮人耳目。”
“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人手托下巴若有所思起来。
“莫如晚上我们来这里看看。”两人商议好后回到坐席上喝起酒来。
晚上,两人带着锄头悄悄得走近紫藤花架,锄头刚要落下,一只鸟儿朴将飞腾起来嘎嘎乱叫,原本紧张的心情因为鸟儿的乱窜,更更加咚咚作响。
“我们还要不要挖了?”一个人问道,他禁不住抬起袖子朝走近的额头擦了擦。
“闭嘴!你说什么!来到这里肯定要一探究竟。况且往日里鱼娘子让我们花费了多少银子到她身上,她却连个正眼都不瞧我们,你甘心吗?”另一人手拎锄头将要举起,对于另一人的劝阻他心生燥意,硬起声音训斥。
问话之人原本还要说什么,见对方执意挖坑也不再阻拦,湖水的一边原本蓝幽幽的,因为光线的缘故时常被照成银色,使人忘却了湖水的真正颜色。天空之下湖水像长了黑色的翅膀,几次扇翅下会飞动到别处。在寂静的夜里,远方的景色并不能看得清楚,更不要说是这黑漆漆一团的池塘了。
站着提白纸灯笼的一人站在给举锄头的人打亮,可心里全是一阵惧怕,当鸟飞过之时,他更心神不宁。举锄头的人不满道:“你好好地打光抖什么?”
“我好像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叫?”
“你就这点出息。不过是几只水鸟而已。”正说话间,锄头好似锄到了什么东西,他弯下腰往坑里望去,皱了几下眉头道,“碰到一块木板子。真是碍事,看来要把这木板打个稀巴烂不可。”说得起劲时,又一阵阴风扬起,还带着呛鼻的、犹如成批死亡的鱼虾腐烂味。两个人赶紧扬起手捂起了鼻口。
静静的夜晚是声音的捕捉者,它将最微弱的,在白天里不可能被发觉的声音放大,让路人听得胆战心惊,声音的寂寥就连自己的心跳声也能听得见。在湖水的这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悬浮,两人回头一看,是一个脸上没有表情的女子在缓缓靠近,也不说话,只管朝两人中间走近,两人看着这幅情景,一个激灵打上来,**皮疙瘩粒粒站起,想要跑走腿先发了软,怎么也迈不出,那女子在打灯笼的人跟前停了下来,好似在看他又好似不在看他,打灯笼的人闭上眼睛,腿脚打起哆嗦,女子紧紧望了他好久,似乎能感觉她朝自己吐气。
吐气?想到这,那人忽然想起,鬼是没有呼吸的,既然是死去的人变幻的,那也不可能有呼吸。此人想到这里,好像找到了答案一般,高兴地举起头来睁开了眼:却发现那女鬼对着他吹气,他吓得大叫一声冲到了举锄头的人身边,此前还一番豪言壮语的人现下也
得说不出话来。女子不再有动作,而是从两人身边擦身而过径直走向了坑内。
两人一阵乱吼吓得连锄头也不要跑出了咸宜观。两人当夜不敢单个回家,一同去了寺庙内拜佛烧香请愿。第二天,两人跑到了正天府鸣起了响鼓。
自从和鱼玄机告别后,受理绿翘案件的温璋一直心如沸油,坐立不安地来回在室内踱步,让锥生几次看不下去,想要打断,又怕温璋会恶意惩罚自己,即便是满脑子胡思乱想,也只好作罢。让温璋心头很焚急的是绿翘身为鱼玄机的丫鬟,应是左右不离,先如今绿翘失踪,但咸宜观并没有做任何反应,这就是表示绿翘的死十有**和咸宜观有关。自己婢女失踪,鱼玄机不会不知晓。那么鱼玄机的嫌疑有多大?温璋不敢去想。正寻思间,有人鸣鼓 。温璋一切准备好,鸣冤的却是那对挖坑之人。两人跪在地上只管拼命磕头,心早被头天晚上遇见的怪东西吓得魂飞魄散。
“你要状告何人?”坐稳后温璋拿起两人的诉状细细看了一遍,又端起惊堂木猛然一敲问道:“你二人要状告何人?”
此刻二人又一阵乱磕头,把前一天和鱼玄机等人吃饭,晚上发生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又是咸宜观。”温璋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儿问道:“你说坑里有尸体,可是属实?”
“大人,小的句句属实。”两个人将头磕得咚咚作响,温璋将状纸推开,又不再说话。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