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局

意识弥留之际,她恍惚看到一个人影,将她环抱住,托举起。

唇上覆上两片柔软,鲜活的空气渡入胸腔,她贪婪地想要索取更多,却再次坠入混沌。

魏时曦抱着沈昭宁浮出水面,顾及她的名声,特地寻了个人少的角落,将其抱在腿上,焦急地拍着背。

小姑娘的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纤细的脖颈上横亘着几道骇人的指痕,不声不响地躺在她怀里,浑身冰凉得让人心慌。

若不是那翕动的鼻翼间还会传出些许微弱的呼吸,魏时曦恐怕便真的会以为这人已死了去。

湿透的身体被风吹得生疼,她从未如此恐慌过,指尖都发着抖,拍着沈昭宁的脊背、脸颊、胸口,连声唤着,语气甚至染上了哀求。

“昭昭……昭昭醒醒……”

快醒醒啊,求你了,快醒醒好不好。

怀里人的呼吸越来越轻,魏时曦的心也渐渐沉到谷底。

她没了办法,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一遍又一遍,无助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

她该早些来的,如果不去管什么劳什子公务,如果不晚那一小会儿,早早地来等着,事情说不定不会变成这样。

怎么就会这样呢?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心脏泛起绞痛,自责和愧疚几乎要将魏时曦压垮,她宁愿现在气若游丝的人是自己,而不是让她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姑娘走向死亡,却什么都不能做!

她恨极,一双清炯的眸子不知不觉已遍布血色。

顾不得有没有外人,她深吸一口气,按压着沈昭宁的胸口,俯身将新鲜空气送入她口中。

如此反复,宛若大漠中垂死的旅人般进行着最后的挣扎。

匆匆赶来的黎青和兰心见此情景,慌忙驱散着外人。

须臾之间,黎青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

她从未见过魏时曦这般模样,哪怕是在战场上,生死之际,魏时曦都不曾露出过半分恐慌,更遑论此刻的……脆弱。

殿下,怕是动了真心了。

她暗自感慨着,低头叹了口气,默默祈祷着燕帝能晚些得知此事。

魏时曦仍在不懈地给沈昭宁施救,可那人却没有半分要醒的迹象,胸口几乎看不见起伏。

黎青不忍,抿了抿唇,犹疑着蹲下身轻声劝慰:“殿下,节哀吧……”

“滚!”

魏时曦眸子红得能滴血,什么公主仪态,什么天家威严,她统统顾不上,她只希望怀里的姑娘能醒过来。

沈昭宁站在了悬崖边上,眼前是翻涌的重重迷雾,身后是千万只双朝她挥舞的手臂,凄切哀婉的呼唤从悬崖下方传来。

“来吧……跳下来啊……我的孩子……”

那唤声让她觉得亲切,却无端心生恐惧。

而雾气又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只要她向前一步便能将她吃的骨头都不剩。

她迟疑,不知该往何处去。

挥舞着的手臂争先恐后攀上悬崖,那唤声更加急切。

“昭昭……快来,快跳下来啊……”

听到熟悉的称呼,沈昭宁下意识顿足,却被那些伸上来的手臂猛然握住脚踝,扯着她向悬崖下坠。

她看到了,悬崖之下才是一张血盆大口。

狰狞的手臂缠着她的双腿,拽着她的胳膊,捂着她的嘴巴。

她已经看到那血口的獠牙!

千钧一发之际,迷雾中陡然射出一束光,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妖邪尽数退散。

沈昭宁猛然惊醒,仰面吐出一口污水。

“咳……咳咳——”

意识尚未完全脱离恍惚,她迷蒙地眨着眼,在凉风里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布料贴在身上的黏湿触感还有倚靠着的怀抱里的温暖都真真切切地提醒着她,还活着。

劫后余生的喜悦冲击着她的大脑,她一时间竟做不出反应,只注视着那抱着自己满眼怜惜的人,泣不成声。

“没事了没事了……昭昭不怕……”

魏时曦还没从惊惶中走出来,便又被她涌出的泪水骇得肝肠寸断,忙捧起她苍白的小脸,无措地抹着上面滚落的泪珠。

可那泪却像是决了堤的洪水,接接不完,擦擦不干,魏时曦只觉自己的心也泛起连绵的痛,抬手紧紧搂住沈昭宁,下巴爱怜蹭着她的发顶,哀声埋怨:“你吓死我了。”

天知道,她方才有多害怕。一想到沈昭宁可能……

她都不敢想。

围观的宾客已在黎青的威逼利诱之下退至远处,偌大的湖岸,两人肆无忌惮地温存。

天不遂人愿,总有人出来打扰。一侍女避过人群小跑而来,停在几步开外。

“奴婢是丞相府的,”她福身一礼,报完家门,恭敬秉明来意,“我家姑娘派我来传话,水冷风寒,若殿下需要,可带这位娘子到画舫内稍作歇息,有什么缺的,也可随时吩咐下人们。”

这侍女是个机灵的,一番话下来,既客气恭顺又不显半分巴结之意,魏时曦不由对丞相府高看几分。

“替本殿谢过你家姑娘。”她点头致意,将沈昭宁打横抱起,随着侍女快步往画舫去。

外面人多眼杂,传出去到底对沈昭宁的名声不好,这个人情她不欠也得欠。

那侍女把人带到地方便自觉退下,兰心忙捧了干净衣裳来侍奉。

魏时曦一手抢过,不由分说把人往外赶,“出去,关门。”

“姑娘……”兰心犹豫地看向沈昭宁。

沈昭宁裹着绒毯,悄悄瞥了眼魏时曦阴沉的脸色,冲兰心点点头,“你先出去吧。”

兰心这才不情不愿地退出去,门神一样守在外面。

没了外人,便是算账的时候了。

方才情况危急,魏时曦来不及多想。如今定下心神,缓过气来后,她便已品出其中的端倪。

这分明是沈昭宁设计的一个局,被沈四推下水,邀她来望江楼都不过是局里的一环。

小狐狸一肚子坏水,精得很呐。

堂堂长公主殿下居然被人当作棋子,说出去敌人都能笑掉大牙。

魏时曦简直要气炸了,却又没由来地庆幸。

庆幸这只是一个局,庆幸她已算准了一切,而不会真的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真有意思,跟驯狗似的,魏时曦忍不住发笑。

卧榻上的沈昭宁本就心虚,见她这么一笑更是犯怵,脖子一缩将脸藏进毯子里,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可怜兮兮地转着,语气柔柔:“殿下……”

“你——”魏时曦想骂她,对上那双水盈盈却瞬间什么狠话都说不出来,气得把衣服丢给她,冷冰冰地别过头,“自己穿。”

“殿下,冷呢。”

又是一声柔柔弱弱的撒娇,沈昭宁捏准了魏时曦吃这一套,晃了晃露在毯子外面的半截小腿,颇有些有恃无恐。

果然,魏时曦当即转身走过来,脸依旧是冷的,手上的动作却是轻柔,拉着被子给沈昭宁盖腿。

沈昭宁顺势跪坐起,抱住她的腰。

“没规矩。”她不疼不痒地训斥,没有挣开。

“殿下,别生气了嘛,我知道错了。”沈昭宁仰着脸,贝齿在下唇印出两道浅浅的红痕,乖巧地认错。

心头一软,魏时曦搓搓指尖,强忍住抱她的冲动,冷哼一声看向别处,“沈娘子本领通天,都将本殿玩弄于股掌之间了,本殿哪还敢生气。”

还说没生气呢,沈昭宁腹诽着撇撇嘴,勾着魏时曦的腰带小声辩解:“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她原本便没想着真拼命,谁知道沈四那个混蛋会砸她胳膊,谁知道都入夏了燕湖水还那般寒凉。

她也没想到会差点死在里面,都是意外嘛。

常在河边走,谁还没个湿鞋的时候。

见她如此不以为意,魏时曦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说出来的话也染上几分厉色:“没想到什么?沈四那种人都值得你以命相搏吗?欺瞒公主,蓄意谋杀,还有什么是你想不到的?什么是你不敢的!”

她都不知道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是怎么能胆子大到想出这样杀人的法子。

若一朝败露,燕夏的律法岂是区区一个沈昭宁能受得住的。

这话本是关切的意味,却委实不太中听。

沈昭宁被训得一愣,默默松开环抱着的手臂,微肿的眼眶悄然泛起一圈红。

“那殿下便将我就地正法吧。”

她赌气似的盯着魏时曦,说话间,泪珠扑簌簌滚落。

险些丧命的后怕还未完全平复,心头又涌上一股委屈。

她差点就死了啊!就不能安慰安慰她,说几句好话吗?

杀沈四有千万种法子,她何至于此?为的难道只是自己吗?

偏这人就像瞎子一样看不见,反跟她装起刚正不阿来。

早做什么去了!沈四找她麻烦的时候也没见有谁替她出头啊!

落水受寒后她的脸色本是苍白,这么一哭反倒是多了几分红润,只是格外凄惨。

魏时曦心一揪,忙将其抱住,好声好气地哄:“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不好……”

她自己何尝不难过,又能好受到哪里去呢。

若沈昭宁今日真有个三长两短,她都不知余生该如何安稳,如何自处。

“我本来也不用你救,不用你操心,”沈昭宁抽泣着,伸手去推她,一字一句像刀子一样往她心上扎,“就是死了……死了也不要你管!”

其实昭昭设计这么多有一点博同情和送把柄的意思啦,毕竟在她看来小魏还没有对她情根深种,而且她和誉王的事情还是个大雷,那目前能做的就是努力让小魏对她感情深一点,同情也好,喜欢也好,有用就是最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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