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心按照棠月的吩咐,到了枕河巷,正在向一位妇人打听叫做温明远的人。
“你往里走,倒数第三家,门口种着紫薇树的就是他家。”砚心谢过妇人,往巷子深处走去。
到了温宅,她扣了扣门,却见一位相貌清俊的年轻男子打开了门。
“你是?”温明远想不到这个时辰会有人来找他。
砚心急忙说:“我是侍郎府家,棠月小姐的丫鬟,她吩咐我来寻你,说是有急事。”
温明远急忙应下,连外袍都没来得及披,就一起赶往棠府。
马车内,他只觉惊奇,自从几个时辰前在靖远伯府匆匆道别后,本以为今后无缘一见,没想到缘分又来的如此之快。棠月努力踮起脚爬墙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不曾想到自己还会有这般模样娇俏灵动的远房表妹。
自伯府落寞后,他作为旁支几乎和府内的公子小姐系断了联系,想来,不管出嫁还是娶妻,没了侯府庇佑日子过得也不如意。他正在宫中崇文馆做一名校书郎,每日寅时而出,申时而归,梅妻鹤子,三五挚友。这么想着,马车已经来到了棠府的后门。
砚心下车后,对温明远行了一礼,歉意地说:“公子,只能委屈你从后门进了,小姐说不能惊动老爷,怕惹出事端。”
温明远点头,不甚在意这些礼节。
他随砚心走进东院,见整个院子不像寻常小姐家有流水亭台,花鸟鱼塘,只有几杆修竹,几支腊梅,屋檐下悬挂几盏素色纱灯,纱面还有风雪打湿的痕迹。
“小姐,温公子进来了。”
砚心把温明远领到房内。
“给表哥上热茶。”
棠月见温明远果然来了,心下欢喜,越看他越觉得顺眼。
她眉眼弯弯,向他行了一礼。
又亲自把茶奉上,说着:“表哥尝尝这茶,我昨夜亲自在梅花花瓣上采集的露珠,只得了一瓢,拿来煮茶有股花香。”
温明远却有些莫名,之前还张牙舞爪模样,怎么这会又像个大家闺秀?在棠月催促下,他端起茶喝了一口。
什么梅花香味,什么半夜亲自收集,都是睁眼说瞎话,这明明就是普通的井水!还有一股土腥味。温明远暗自腹诽。
“怎么样?”棠月期待地问他。
“尚可……”
“那表哥喝了我的茶,就要帮我个忙了。”
温明远听了这话,便说:“就算不喝表妹的表,我也是会帮您的忙的。”
他把茶盏放回桌上,“需要我做什么?”
他如此坦然,反倒叫棠月不好意思了,“表哥,想请你与我成亲。”
温明远一听,吓的把刚才那口热茶卡在喉咙里,一时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把自己憋的满脸通红。
“你我才只见了一面,谈何谈婚论嫁,表妹莫要再开玩笑了。”温明远一脸严肃。
“表哥,我是真心的。”棠月装模作样擦了擦眼角的泪,“你也知道,我在这府中日子艰难,今日见了表哥,就认定了表哥是我想相伴扶持一生的人,这才急忙叫砚心大晚上将表哥请了过来。”棠月说的凄凄惨惨。
此时温明远被棠月的一番话弄的一头雾水,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想赶快脱身,远离这是非之地,于是便说:“表妹,你容我回去之后考虑一番,改日给你答复。”
说罢,便逃也似的离开了侍郎府。
见温明远走了,棠月立马恢复成之前的模样,对砚心说:“砚心,快帮我捶捶背,真是累死我了。”
她懒洋洋地靠在贵妃榻上,闭眼享受着砚心的手法,脑海里将今日发生的事都细细捋了一遍,藏书楼的纸稿要是真为石怀玉所著,确实可以成为生财之道,但是本金从何处来又是个问题。刚才观察温明远的言行举止,虽不是上上之选,却也是可以托付的人,棠月想到这儿有点乏了,打了个哈欠,叫来砚心为她更衣。
窗外的雪,下了一夜。
此时到了四更天,谢国公府内夜阑人静,只有侍卫默默站在廊下。谢濂舟被书房外枝叶掉落的声音惊醒,屋内博山炉还在散香,袅袅烟气在黑夜中,似真似切。
“真是好梦易醒。”
起身披上狐皮大氅,赤脚踩在温润如玉的暖砖上,谢濂舟伸出节骨分明的手,握了握空气中那缕青烟,又玩味似的张开手掌。
“林朔。”
“在。”一道黑影从屋顶上稳稳飞下。
“这几日京城里可有发生什么事?”
“回主子,顺天府尹赵清峰两日前拜帖礼部尚书,科举将近,应是为了他嫡次子。西北都护刘畅携他的副将昨日返京,今日进宫述职。还有,太子和三皇子因历城雪灾之事,在朝堂上相互推诿。”
谢濂舟背对他,没有作何评价。
林朔咽了咽唾沫,生怕自己汇报的不好,被罚去南蛮的山谷里抓毒虫,尝百草,炼丹药。
和他同为暗卫的师哥,就因在一年前汇报时漏了重要情报,导致影组在执行任务时牺牲了一位年仅十七的少年。后来师哥自请以死谢罪,主子没说任何话,就在师哥拔出佩剑时,谢濂舟只冷冷说一句:“去南蛮修身养性,过三年再回来。”
哪知师哥羞愧难安,还是当场自断一臂,这下真成了废人一个,只能在南蛮与一堆蛇虫毒物每日相伴。
林朔顿了顿,“还有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与您有关,属下不知要不要说。”
“说。”
得到肯定后,他便大胆说道:“今日户部侍郎之女棠月,似是不满与您的婚约,于是私下里找来她的远房表哥,想要与他成亲。”
说罢,把头低下,不敢去看谢濂舟。
沉默,
还是沉默。
地上点一根针都能听到。
过了半晌,谢濂舟缓缓说道:“想不到我那未过门的妻子竟有如此雄心壮志,当真有趣。”
翌日,大雪已经停下,但更加冷了。
年关将近,府中多有父亲的同僚走动,她不想引人注意,于是对砚心说道:“帮我找一身男子装扮来,今日我是棠公子。”
砚心满是无奈,只得认命去日常交好的小厮处暂时借用一套。
在经过知微堂时,看到了自己的同乡春竹,两人便寒暄了几句,砚心看到她手提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箱,便好奇问道:“你这装的是什么呀?”
“是衣裳,二公子在外游学回来,姨娘发现原先给他备下的新衣裳都已经穿不下了,命我去扔了。”
“这少年就是长得快啊”砚心附和道,心中一动。
“春竹姐姐,我回东院路过灰场,要不我帮你捎过去扔了吧。”
春竹一听喜不自胜,这木箱虽说不重,但拎的时间长了也有些吃力。
“行,那就劳烦你了。”她高兴说道。
砚心接过木盒,匆匆回了东院。
棠月看到正坐在院子里看书,远远地见砚心拎着一个木盒走过来,便连忙接住,“什么东西这么重?我要你帮我找的衣服呢?”
“盒子里就是,小姐挑挑,看喜欢哪件。”砚心气喘吁吁。
听到她这么说,棠月连忙打开木盒,只见里面摆放着几件里衣外袍,还有一条腰带,一双**靴,甚至还有一件大氅。
“这些都是新的,二公子如今身量已经穿不了,奴婢就要了来。”
棠月点点头,随即就挑了几件衣服回房里换装。
太师青色的外袍配上余白的大氅,配上男子腰带,将棠月的身型勾勒的十分纤细。砚心帮忙将头发束起来,又把胭脂水粉一一抹去,只剩下一张素净的脸。
没了口脂的唇色也是淡淡的,却多了少年郎的风流。
砚心看到后,不禁道:“没想到这些二公子穿不上的衣裳,姑娘穿正好。”
“走吧,这就去温表哥家。”
棠月好整以暇,从容不迫地上了马车,一副棠二公子做派。
“小姐,您要不要把眉毛画的粗一些?”
砚心坐在车内,拿着铜镜,总感觉这一副装扮还说有点女相。
“不用。”
棠月懒洋洋回答。
她歪坐在塌上,手肘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看着街上的人群。
“那您渴吗?我准备了茶。”
“不用”
“那饿吗?匣子里有点心。”
“不用”
“那……”
这次砚心没有说完,棠月连忙拿了块糕点塞进她嘴里。
“你就少操点心吧,我想静静不行吗?”
砚心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车内暂时恢复了平静。
不一会儿,就马车到了枕河巷。此时天已大晴,昨夜的积雪开始融化,巷子里的青石板路上已经有了少许积水。
“幸好幸好。”
棠月不禁感叹自己穿了**靴,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温明远家门前。砚心上去敲了敲门,没想到出来的是温家家仆。
“我们是侍郎府的二公子,今日来看望温公子。”
砚心抢先说着,家仆却拱拱手。
“真是不巧,公子一刻前刚出门去买药。”棠月了然,“无妨,那我先进去等会儿表哥。”
便一脚踏进屋去,那家仆连忙将人迎了进去。
一进屋,棠月闻到了一股梅花香,抬头便看不远处有一片梅林。
融化的雪水滴在花瓣上,也打湿了花枝。不少梅花整朵掉落在地里,几只白鹤正吃的不亦乐乎。梅林旁有几间草舍,草舍前的石桌上支起泥炉,正煮着茶。棠月看到这一幕,想着她这远房表哥也算是个妙人,心下不禁又满意了几分。
“公子,花厅穿过这片梅林就是。”家仆躬身引路。
砚心知道棠月不喜外人,就对着家仆说道:“你去忙自己的事吧,不劳你费心了。”
那家仆连忙应下,转身退去了。
“想不到表哥喜欢梅花和白鹤,以前我怎么没和这位表哥多常走动?”棠月皱眉深思。
“从前小姐平日里总喜欢在房中睡懒觉。”砚心无情戳破。
“好了好了,往事莫要再提,砚心,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棠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悻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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