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是被一股浓重的甜味给腻醒的。
梦里那霸道的甜味还没散,一睁眼,段也那张八卦脸就凑在床边。
“哟!谢大人!您可算醒了!”段也眉飞色舞,晃着个小本本,“您猜怎么着?您昏迷这两天,咱们饭堂可热闹了!开盘口赌您啥时候醒,我压了今儿个午时!您看您醒得多准时,兄弟我赚翻了!”
谢朝脑子还有点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哑声:“水……”
“有有有!”段也麻利倒水递过来,“您不知道,您被魏公子抱…咳,扶回来那天,脸白得吓人,沈十遇那小子,差点去请算命先生给您算一卦了。还有啊,您猜最近谁来看您最勤?猜猜?”
谢朝懒得猜,灌了大半杯水,喉咙舒服了点。肩膀伤口隐隐作痛,但那股灼烧感没了。
“谁?”他随口问。
“还能有谁?”段也挤眉弄眼,“咱们魏大公子呗!一天能溜达过来三趟!每回都板着脸,跟谁欠他钱似的,就在您床边杵一会儿,看看您气色,掖掖您被子角儿,哎哟,那别扭劲!啧!”
谢朝端着水杯的手顿住。魏央?一天三趟?还掖被子?这画面真是诡异啊……他脑子里闪过梦里那本春宫图和齁死人的点心,还有……那碗热腾腾、香气扑鼻的腊肉汤面。
正想着呢,门外传来一个清亮干脆的女声:
“段也!库房新到的弩机零件点验完了吗?躲这儿磨蹭什么呢?”
沈十初走了进来,一身利落劲装,目光一扫段也手里的赌账本子,秀眉微蹙,带着点将门之女特有的威势:“正事不做,听说你跑这来赌?”
段也脖子一缩,赶紧把小本本塞怀里:“哎哟,大小姐,我这不是关心谢大人嘛,零件!零件,我这就去点!马上!”
说着就想溜。
“站住。”沈十初声音不高,但很有效。
段也僵在原地。“点验完了把单子送到我那儿,别想着糊弄。”
她这才转向谢朝,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谢大人醒了?气色好多了,段也这小子没打扰您休息吧。我先带他走了。”
说完,目光示意段也一起走。
段也如蒙大赦,赶紧跟着沈十初出去了,走廊里隐约传来他小声的嘀咕。
谢朝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有点想笑,又觉得伤口有点抽痛。
这日子,还真是……热闹
他刚想躺回去,门口光线一暗。
魏央来了。
青色官袍,挺拔身姿,表情冷淡,仿佛段也八卦的不是他。
手里拎着那个眼熟的食盒。
谢朝心里叹气:又来了!那齁死人的点心!
魏央走进来,食盒咔哒一声放小几上。他扫了谢朝一眼,眉头习惯性蹙起:“醒了?看着不像要咽气了。”
“……”谢朝无语。
这嘴。
“能坐?”魏央问着,手已经伸过来,不算温柔但稳当地扶他坐起,塞了个软枕。
“还行。”谢朝应着,目光却忍不住又飘向食盒,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求学时那碗面的香气和滋味,说实话,他感觉那碗面比他吃过的任何一碗都要好吃。
他犹豫了一下,看着魏央那张冰块脸,声音有点干巴巴地开口:“喂…魏以安…”
魏央正打开食盒盖,那股熟悉的甜香立刻散开。他拈起一块裹满蜂蜜糖霜的糕,准备递过来。
谢朝看着那糕点,眉头拧紧,没接,反而看着他,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刚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你上次在庖厨做的那面……还有吗?”
“哪次?”
“就是,我十四岁时,国子监那次。”
魏央递点心的手停在半空。他挑了挑眉,看着谢朝,眼神里有点意外,还有点你脑子烧糊涂了?的意味。
“面?”他语气平板,“想吃面让饭堂给你煮。我这只有点心。”
谢朝被噎了一下,有点气闷。他看着魏央手里的糖糕,又想起那碗热汤面清爽的咸鲜味,鬼使神差地嘟囔了一句:“……饭堂的面……没你做的那碗好吃。”
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臊,赶紧移开目光,假装看被子。
魏央沉默了几秒。空气有点安静。
他看了看手里那块糖霜快掉光的糕,又看了看谢朝故意撇开的脸和微红的耳根。
然后,他把那块糕放回了食盒里,盖上了盖子。
“事儿多。”魏央冷冷丢下一句,转身就往外走。
谢朝一愣,心里顿时涌上点说不清的失落和自嘲,果然……自己刚才那话,在魏央看来大概很莫名其妙吧?
谁知魏央走到门口,脚步顿住,头也没回,硬邦邦甩过来一句:“等着。别乱动。”
说完,身影消失在门口。
谢朝眨眨眼,有点懵。等着?等什么?
没过多久,魏央又回来了。手里没再拎食盒,而是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碗。
清亮的汤底,雪白的面条,翠绿的葱花,几片酱红的腊肉——正是他上次做的那种腊肉汤面!
魏央把碗往小几上一放,动作依旧不怎么温柔:“喏。麻烦精。”
谢朝看着那碗面,再看看魏央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那点失落瞬间被一股暖流冲散,嘴角忍不住想往上翘,又赶紧压住。
他拿起筷子,挑起面条吹了吹,吸溜一口。
热汤带着腊肉的咸鲜和葱姜的辛香滚下喉咙,面条爽滑。还是当初那个味道。
他满足地叹了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好吃。”
他含糊地夸了一句,埋头吃起来。
魏央站在旁边,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点。他没说话,也没吃他那盒齁甜的点心,只是看着。
谢朝快吃完时,门口又探进沈十遇的小脑袋,抱着厚账本:“谢大人……您好点了吗?吴有德那边……”
提到正事,谢朝和魏央的神色瞬间收了起来。
“他招了?”谢朝放下碗,眼神锐利。
沈十遇点头又摇头:“招了点小鱼小虾…咬死了说不知道雁门沙是毒矿,运去寒山只是提炼特殊精铁卖钱…毒药怎么来的,流出去的一概不知,只说上头有人指使,单线联系……”
“胡扯!”谢朝气得想拍床沿,想到伤口忍住了,“寒山提炼毒药的痕迹铁证如山!他不知道?鬼信!”
魏央冷笑一声,目光转向床边小几上那个被他盖上的、装着糖霜糕的食盒。
他走过去,重新拎起食盒,指尖在盒盖上敲了敲,眼神冰冷:“看来,这位吴主事,是觉得我们拿他没办法?骨头够硬。”
他看向谢朝,嘴角勾起一丝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少卿大人,吃饱了?该活动活动筋骨了吧?诏狱里那位贵客,还等着我们去好好招待呢。”
谢朝擦擦嘴,眼神里的火焰燃起,刚才吃面的满足感被斗志取代。
他掀开被子下床:“走!我倒要看看,是吴有德的嘴硬,还是我们的手段更硬!”
沈十遇抱着账本,看着谢朝杀气腾腾,默默打了个寒颤。感觉吴主事的下场……可能不太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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