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什么!?”太子再次上前追问。
太史令跪地三叩首,眼睛快速转着,终于突发急智找到合适的用语:“才以陛下身体康健寿数抵了天罚,保全了大汉气数,是陛下拯救了大汉,拯救了苍生……”
大殿一片寂静,只有太史令话语的尾音回荡,众人瞬间一怔,相互看看,再望向神明一般端坐于上的天子,纷纷虔诚叩首,山呼万岁。
众人坚信不疑:是了是了,大汉国力就是那时候耽误的,还一一列举十年前发生的所有动荡不安,什么旱灾,水灾,蝗灾,地动,瘟疫,山火,匪患……
就是陛下重病之后,大汉才慢慢再次复苏,是陛下舍了健康寿数……
有人看到齐王七皇子,便道:齐王那时候小小年纪就赴国理政带兵抗击奴人,一代儒商桑怀民惨遭灭族……
人们细数着十年前重重灾难与不幸……似乎还隐隐有些兴奋和激动,早就忘了当年劫难带来的痛苦,只仿佛例数的越多,陛下的牺牲越大,功德越甚……
还有七皇子就是那个时候疯的……说到这里,人们纷纷看向七皇子。
“父皇,儿臣的病全好了。”七皇子整理衣冠上到殿中,行跪拜礼后,合手端礼启奏:“今日幸得长安相助,丞相夫人诞下灵胎,神君肉身终于脱离母体,降世人间,沉冤得雪,残魄升天,神君元神得以归位。是以神君方才托梦,将儿臣魂魄予以归还,父皇,儿臣的病,全好了。”
众人又窃窃私语,说刚才七皇子确实是在灵胎落地之时,忽然昏睡过去,原是神君托梦……只是,七皇子是不是没好利索,他的话怎么云里雾里的?归还什么?魂魄!?七皇子的魂魄!?
众人大为不解。
此时,大殿外的祭坛上,忽然明火一闪,卦象变换,似有神谕,太史令再次焚烧符咒,做法通灵,占得卜相卦辞,推演一番。
原来是十年前神君转世肉身胎死腹中,一魄困于灵胎之中,使得元神残破,不能归位。
神明元神不能归位,便会神魂俱灭。
玄武神君乃上界大神,一旦元神俱灭,上天便会降下更大的劫难,到时汉室或可覆灭,人间将再次陷入老唐末年的大乱战之中……
玄武神君原本就是因为被大汉天子仁孝功德感召下凡相助,到底敬重陛下,爱佑汉室。感念此次遭受迫害,并非大汉刘氏过错,上天因此降罪汉室,有失公允,他亦于心不忍,便想出补救之法,向七皇子借了一魂三魄,暂时补全神魂。
虽然补全神魂,但七皇子的凡人魂魄,并不能助其归位,只能将玄武神君元神暂时凝聚,不至消散,是以七皇子痴傻疯癫十年。
听了太史令的话,众人明了。
七皇子又道:“父皇,玄武神君乃上界大神,法力无边,这些年神君带着儿臣的一魂三魄神游各界致力修行。故而即使那一魄困在灵胎之中难以召回,神君也通过修行,慢慢将元神残缺的部分一点一点补齐。
原本已放儿臣三魄归来,只是不知怎的,不慎迷失方向,三魄散落各界,陷入混沌之中,亦无法向神君求助,只能在外漂泊,不得归来,幸得长安医术高绝,七副神药服下,三魄现已全部召回,今日神君又将一魂还与儿臣,儿子已经全然好了。”
七皇子哭着,膝行上前,扑进皇帝的怀里。皇帝亦欣慰垂泪,只道吾儿痊愈便好,叫人速去知会贤贵妃。
我见众人似还有疑惑,正窃窃私语,小声议论,便解释道:“神明有三魂七魄,人亦有三魂七魄,只是神死三魂七魄便随之寂灭,永世不生,人死以后则去六道轮回,天地人三魂,进入阴司转世投胎,七魄归于自然,七皇子的三魄一脱离神君元神,便被自然束缚不得解脱,需用我独门神药配上秘法召回。”
大家都感叹我医术精绝,七皇子竟有这一番机缘境遇,也算为大汉做了贡献,对他以前的发疯闹出的丑闻,只字不提。
“如何今日才占卜出来!?”长公主厉声责问,大有怪罪太史令无能的意思。
“对啊,若是早些知道其中因果,或可早些寻求破解之法,我皇兄,侄儿,何苦受这份罪儿,太史令实在徒有虚名。”梁王怪罪道。
太史令吓得两哆嗦,解释道:“只因十年来玄武神君,残留一魄尚在人间修行,故而难以参破天机,今日灵胎落,神魂归,方得真相,陛下明鉴。”
是啊,时机未到,太史令也是束手无策的。
唉,众人不禁太息,当年大汉蒸蒸日上,欣欣向荣,却陡然突逢变故……竟是因为……妾室内宅私斗,毒害当家主母,犯下的如此滔天大罪。
“阻碍神君转世,毁我大汉国运,损我天子康寿,害我七弟疯傻……”
太子最是孝顺,此时气急,猩红着眼睛,狠狠瞪着萧相小夫人和相府一众人等。
皇帝太子,他们父子向来情深,太子怎么受得了父皇因他人之过,代受天罚。他又是一国储君,肩负汉室兴旺的大任,国运差点毁在一介妇人手里,他真是窝囊死了。
别说他窝囊,他们刘氏,他们汉家,栽在这么一个女人身上,是谁也想不到的,而且这暗亏吃了十年,才真相大白,上位几人都感觉很窝囊,他们更替转世投胎,胎死腹中的玄武神君,感觉窝囊……
人,所有的负面情绪,堆叠到极点,最后都是愤怒!!!上位者们隐而不发,但众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压。
目光聚焦在丞相府众人身上,小夫人和她的女儿子侄外甥们,早就已经晕过去几个,剩下勉强清醒的,也面如死灰,抖如筛糠,任谁都知道大势已去,他们要完蛋了。
太子盛怒,我赶紧将灵胎高高举起,动容地哭着,膝行至殿中,道:“陛下,神君发愿投生大汉,以自身气运,助我汉家天子成就一番伟业,那么坚强的想活下来,却被人接二连三地残害致死,神君,死了还留有一魄努力修成灵胎,滋养着母亲。都说稚子无辜,怎么下得去手啊?陛下,阻碍神君转世是灭天毁地的重罪!!!”
萧相眸光一闪,回过神来,发神经一般,一把抱过我举起的灵胎,放声哭泣:“我的儿子是神君转世,我的儿子啊,神君啊我的儿子,我爹娘都是十年前在老家死于瘟疫啊,我的爹娘啊……毒妇误……国……毒妇误国啊毒妇……”
他是想说毒妇‘误我’吧!
神君被害的胎死腹中,游荡十年了才元神归位,你还在那儿你儿子你儿子的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爹娘死于瘟疫,是你的报应,并不是你的伤痛。
萧相的悲恸哭诉,只能迷惑蠢人。可往往蠢人比坏人还难以对付。得叫所有人清晰的认识到,萧相不是无辜的!他才是一切的源头。
可这老泥鳅,滑的很,不好对付。
刘景端坐于上,面无表情,缓缓开口,只道:“朕当年做了一个梦,梦见满天神明,问朕是否愿意为大汉子民付出所有……自那以后朕的身体便……承蒙上天不弃,依旧护佑大汉,如今神君归位,我皇儿也全好了,大汉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朕深感欣慰,一切都值得,值得……”
刘景有些动容,大殿中人,无不感伤落泪!我这小小的人儿,哭得简直不能自已!!!
“天子以身为祭,此乃圣人之仁,功德无量,千秋万代!”
随着我跪地山呼,大殿中的众人们,也都跟着跪地山呼。大家纷纷泪目,感动陛下的仁慈,感恩他为大汉的付出。
大殿外面忽然霞光万丈……
“神君沉冤得雪,天降祥瑞赐福,还请圣人昭告天下!”我跪地奏请。
圣人是老唐时,世人感念皇帝让天下民生富足,享受盛世太平,给予天子的最高盛誉,只有大功德的皇帝,才能被以此敬称。
梁王一脸“这孩子,还真是马屁天才啊”的样子,长公主很惜才的看着我,上前抚摸我的头,一脸喜爱。
众人跪地附议:“请圣人昭告天下!”山呼三遍。
刘景才准奏。
“圣人,如今神君事了,但相府夫人还有冤要伸,请圣人裁决!”太子复又启奏。
圣人许久,才开口道:“丞相乃百官之首,此事涉及丞相家事,依丞相所言,该当如何处理?”圣人顾及老臣面子,先行询问。
我只叹,好一个回旋镖。
“……此乃国之大事,还请陛……圣人定夺。”
丞相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好多岁,他抱在怀里的灵胎,不仅仅是大汉错过的国运,也是他错过的家运,是上天最大的恩典,可是他德行有亏,宠妾灭妻,没接住。如今只单单想把一个妾室姨娘祭出去定罪,轻轻揭过是万万不能了。
不等圣人下旨裁决,忽然,后宅的丫鬟来报,说丞相夫人不好了,请苏神医赶紧前去搭救。
苏和带着苏生急步而去。
他们刚走,大殿外金光一闪,那个白胡子老头,拂尘一甩,如入无人之境,款步入殿,只见他负手而立,并不行礼参拜。
我给了花铁铁一个眼色,她立即飞身过来,与我并肩护驾。
花铁铁大声斥道:“你这牛鼻子老道,见到圣人还不跪拜。”
梁王蹙眉呵道:“放肆,此乃地仙首尊,岂容你这女流无礼,还不速速退下。”梁王以为花铁铁是哪家不懂事的贵族小姐,是以留了几分薄面,并未直接叫人把她拉下去,而只是厉言斥其自行离开。
李远李档等守殿的御林军已然进殿将白虚老者合围,御台上的梁王不知道在圣人耳边说了什么,圣人不动声色,只挥了挥手,示意御林军退下。而我和花铁铁依旧挡在圣人的御台前。
梁王对我二人,很不满意,还想驱逐我们,却被长公主制止。
老者看到殿中那些七倒八歪的丞相家人,只觉碍眼,拂尘一扫,瞬间将他们移到大殿侧边。
众人一阵惊叹,揉着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然后互相对视,点着头满脸惊讶地窃窃私语。
梁王很有面子的样子,从御台的台阶上快步走下来,迎着老者,询问:“老神仙方才哪里去了?”
老者捋着胡子笑道:“方才本尊正在炼化双生胎衣,以救那妇人性命之用,紧要关头不可中断,否则前功尽弃,是以未曾回应。”
梁王只道是自己失礼,打搅了老神仙。
老者一扫拂尘,跪在地上的萧相面前,便多了一个小盒子,盒子里面是两个金丹。“你夫人命在弦上,你且快去吧,配合苏和的鬼门十三针,你夫人性命必定无尤。”
我上前将萧相手中的灵胎抱回来,萧相端起金丹小盒,对着老者深深一躬,又向上位行礼,便急急出了大殿,朝后院去了。
老者看着灵胎,朗声道:“这灵胎本尊要了,这童……”
花铁铁早就瞄好灵胎这好东西了,刚我吃饭的时候她就嘱托我事后,一定无论如何都为她讨要过来。不然我也不会一逮着机会就把灵胎牢牢抱在怀里。
这会儿有人上来张嘴就要,分明是和她明抢。
花铁铁瞬间就急了:“你有病吧你,你个疯老道,什么跟什么,哪儿跟哪儿啊,就灵胎你要了,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几啊!?实话告诉你,这灵胎我先看上的,敢和我抢,你有那个本事吗!!!”
“放肆放肆!哪里来的疯妇,到底哪里来的疯妇,敢如此对神仙说话?”梁王简直气恼炸了直跳脚,生怕气走了他的老神仙。
“哼,区区武道玄止境!猖狂!”老者不理会花铁铁,只对我说道:“本尊算到此次途经长安必获一宝贝,收一徒儿。如今皆以应验,徒儿还不抱着灵胎,与为师走。”
什,什么?跟谁走?抱着什么走?谁抱着走?我蒙圈了,是我听错了吧?!不等我回神,花铁铁已然大骂道:“牛鼻子老神棍,真是疯得不轻,平时坑蒙拐骗,装神仙装习惯了,装太狠了吧。敢在我家圣人面前,拐带儿童,骗宝贝。”
梁王简直暴走,举起手刚要上前扇花铁铁耳刮子,便被花铁铁一抬手挥到一边去。
梁王转了一个旋子,有些头晕,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找清方向,转过身来,看着众人,觉得很丢面子,太伤自尊,就委屈地含着泪跑到御台上,扑倒在正位前,找兄长告状:“圣人皇兄,你看她你看看她呀,她刚才那样对臣弟我啊……”
花铁铁转头嫌弃地瞥了一眼梁王,对着圣人道:“圣人别理他,他如今怎么跟圣人告状,怕是以前就怎么跟太后告圣人的状,圣人明察啊。”
梁王语塞,正要哭闹。
却见老者已经不耐烦了,他不愿在此多做逗留,只对着我又催促道:“徒儿,还不斩断红尘,随为师去也。”
花铁铁将我拉到身后,对着老者朗声道:“斩你娘了个腿儿,他一个孩子斩断什么红尘,死老头,长安是我的,灵胎也是我的,想要这两样,江湖规矩打一架,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梁王,碎了……
花铁铁还是江湖上那套为人处世的做派,根本没想到要借助权力解决问题。这也正中我的下怀,杀鸡不用牛刀,这种小事情,花铁铁就能摆平,也不需要上位出面。
“哼,不自量力。”说着老者就要出招。
这老头一把岁数了,还真是狂傲,当着我家圣人的面,就出手硬抢啊!!?
我立即上前,高声道:“我大汉乃礼仪之邦,且君前三尺不见兵刃,你要取我汉家宝贝,收我汉家徒儿,与我汉家的姑娘比武,得约法三章!!!”
“为师给你这个体面,你说吧。”老者微微笑道。
“只比试武道,点到为止。”丞相夫人一事未了,不好再生事端。圣人不言,这老头必然有些身份来历,最好速战速决。
岂料,老者扬了扬下巴道:“自当各凭本事。”
哎,各凭本事?啧,一把岁数了,还跟两个后生动真格的了。势在必得!?这灵胎绝对有更大的用途!!我和花铁铁对视一眼,坚定了必胜的决心。
我道:“你是要用法术喽?那我和她一起。”这老头是修真仙门之人,他既用法术,那我们就以多胜少。
“别怪本尊祭法器!”老者脸皮够厚。
嘴上说着给面子,结果约法三章,竟然一章也没约上。
不过……这老头如此较真儿!!!毋庸置疑是要确保灵胎和收徒十拿九稳,同时也暴露出他对我们两个合力对战,感到很是忌惮……
花铁铁满脸嫌弃地臭骂疯老道没有武德,修真门道貌岸然云云。
我顿了顿,眼睛转了转,一脸了然的样子,抬头扯着还在叫骂的花铁铁的衣角,低声道:“你安心上吧,这老道武功不行,法术不行,法器也不行,不用咱俩妇孺一起上!”我摸不透这老者的路数,先叫花铁铁去探探虚实。
“妇孺!?”花铁铁没抓住我话里老道三不行的重点,闻言只哈哈大笑道:“还得是你啊长安,这牛鼻子,赢了,就是欺负妇孺,不配做你师父,输了就是妇孺不如,更不配做你师父,啊哈哈哈……”
老者对花铁铁的话似乎充耳不闻一般,不恼不怒,只对我更加欣赏:“嗯,聪慧过人,不愧是本尊的徒儿!!”
难道他真是三不行?!我满是疑惑。
话说这么难听还被无视,花铁铁很不爽,直接爆粗口:“徒你爹。”花铁铁骂了一声,不给被激怒的老者任何发言的机会,一口气道:“快闭嘴吧你,愣着干什么,谁要跟你打嘴仗,请吧你!”花铁铁说完便潇洒的走向殿外。
众人出了大殿,老者拂尘一扫,殿前的祭坛便移到一边,又拂尘一扫,殿中御台上正位的座椅便安置到了殿前。
圣人颔首端坐其上,又赐座太子,长公主,梁王等上位。
梁王颇感自豪,脸上不是一般的有光,简直比太阳还耀眼,两个高高扬起的鼻孔,显得特别的黑。
“有什么好骄傲的,梁王爷好没见过世面啊,”花铁铁很是不屑,“哼,死老头就会甩甩拂尘,搬搬东西而已,都是些奴才干的活儿,显摆什么?!”
众人忍俊不禁,梁王面色黑紫,老者不予理会。
长公主府前身是前朝王宫,大殿前有白玉雕刻的御路踏跺的丹陛,威严气派。花铁铁和老者,一个飞身,一个瞬移,下到殿前广场上。
虽然离得远,但我还是建议在场武道内力七品以上的,列队阶前,运功结成气罩,保护上位者及一众贵人们免受误伤。又特意秉明圣人,说郑清胸前的青莲,可吸收抵挡比武时兵刃相接发出的戾气。便把郑清叫来,让他盘坐于圣人御座之前,催动胸前青莲。
众人正要运功,老者笑笑,道:“何须麻烦。”
随手结印,瞬间一个守护阵,将我们罩住。守护阵上有好看的纹路,散发着金光若隐若现地闪动着,却一点也不遮挡我们得视线。
众人惊叹不已,我走到守护阵边上,用手戳了戳,发现出入自由,然后出了守护罩,从外面轻轻运气打了一下,内力瞬间被吸收化掉,我又要去请兵刃来试。
“徒儿不必试了,本尊的防护阵可抵挡化解一切戾气!”老者虽这样说,但却对我的小心谨慎十分认可。
我还是请李远将军用兵刃试了一次,李远抽出腰间佩剑,砍向守护罩,剑刃被弹开,剑气亦被化解。见老者所言非虚,我这才放下心来,然后示意花铁铁小心,不要轻敌,便坐在白玉石阶上观战。
平安,堂邑夫,郑清,柳延年,七皇子都坐了过来。
我们坐成两排,大家把瓜子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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