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之听到红筝叫楚辞大哥哥时眉头蓦然一皱，似乎很不舒服。便对红筝说“我们就不打扰楚兄休息了。”说罢就扯着红筝的衣袖进了船舱，此船内设六个舱房，本来夏衍之一人包了这船，如今又多了楚辞一人。三个人一个船仍是绰绰有余。

红筝被夏衍之拉到屋里，这船从外看似简陋，屋内却布置风雅，青纱帷帐，紫檀熏香。木案茶盏，应有尽有，如今屋内却只燃了一支烛火。夜色幽幽，显得有些寂寥，红筝又扭头出去看了看船板，只剩老伯站在船头，已经不见楚辞的身影，想必也是回房了。夏衍之盘膝而坐，摇了摇折扇，眼神幽幽的看了红筝一眼。

“再使劲就扭断脖子了。”

红筝扭过头没说话，夏衍之又捏过一只茶杯倒了点茶，继续感叹道“不过，如我和楚兄这般的人中翘楚，的确折去不少女儿的心思。”

他又自顾自的饮了口茶。道“苏州的男子也不必洛阳的差，倒时候你在流口水也不迟。”

红筝扯扯嘴角。“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夏衍之淡淡的说“只是我想去苏州看看，可是缺个丫鬟伺候。”

红筝气不打一处来“那你还和我说，那个地方也许我会想去？”

夏衍之放下茶盏，理直气壮道“倘若我不那么说，你能和我走么？”

红筝收回怒意，只是起身淡淡道“我回房了。”师姐们告诉她，凡事需忍，忍到忍无可忍。她此刻虽然有些不爽，但她还是理性的想到，即便走也要偷夏衍之点银子再走。

夏衍之突然在背后喊住红筝，她回过头，不明所以。

他在摇曳的烛火下笑的几分邪魅，“是我买了你。”修长的指尖轻轻扣着茶盏，青釉瓷杯映的夏衍之手指如玉莹白，他继续抿了口茶，从容开口。

“至少到现在，你不该对别的男子流出那样的神情。”

船在江面上微微摇曳，红筝的身子随着颤了几下。过了好一会，她才咽了咽口水，道“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说罢，急忙转身撒腿就跑。

红筝此刻并未说谎，可如今的不舒服多半是被夏衍之恶心的，这个常年留恋烟花的纨绔公子，说着这样暧昧旖旎的话，还真是脸不红心不跳啊。

掀开门帘的一刻，身后又传来一声浅浅淡淡的话。

“你是我的。”

夏衍之放下茶盏，碰到木案发出沉闷声响。红筝手僵在那里，还保持着卷帘的姿势。一只烛火昏黄摇曳，映出满室的无法言喻的暧昧。红筝扭过头，在想是不是该和夏衍之谈判一下，据理力争的强调一下自己如今的身份，或者直接亮明自己的身份。正纠结着，夏衍之坐在那慢吞吞的又吐出两个字。

“宠物。”

……

红筝愣了好一会，才转过身子认真道“我看见好看的公子都会多看两眼，这是习惯。就像你看见好看的姑娘总得调戏一番一样。”

她看见夏衍之的脸意外的泛了些红，他不自然的挥了挥折扇，不自然道“那就好，回去休息吧。”

烛火摇曳了一晚，红筝一夜未眠，倒不是因为夏衍之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浓重夜色下，她只想着那个碧色身影，清浅笑容。如东风拂过春野，惹得三千桃树绽放。她想如今，也许他只和自己隔着一个船舱的木板，也许他就住在自己对面的那个船舱，也许……

红筝想着，是不是自己该去告诉他。有一个姑娘其实喜欢他很久很久了。把自己的心事和念想都告诉他。可是她想这样的自己太不矜持，过于唐突是不是会讨楚辞的嫌。后来她又觉得倘若自己现在不和他讲，日后若是没机会该怎么办。

哎，喜欢一个人真是麻烦，尤其是对他的心思不得而知时，这样也不好，那样也不对。

不知过了多久，浅淡微光斑驳的射入船舱，红筝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就那样生生的想了一夜。却并没有半点倦意，反而神清气爽，她推开房门，这才发现天气有些许阴霾，空中浓雾丝丝淡淡冰凉，她看了看不远处的船板，氤氲云雾中一个碧色身影立在那，清绝的不染纤尘，那样风华绰约的背影，也不怪小时候觉得他是神仙。

红筝犹豫了半天，踌躇向前，道“楚公子起这么早。”

她斟酌了好久，从语气到腔调，红筝都想着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说，是不是要笑一笑，是不是可以看着他的眼睛。

楚辞高她一个头，他侧首看了看红筝，温柔一笑。“姑娘同样起的早。”

红筝急忙道“叫我红筝就好。”话语一出，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便又润了润嗓子，补充道“红叶的红，琴筝的筝。”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良人，在船板上。如今这样白露霜华漫天，雾霭淡淡浮动的唯美情境。红筝只觉得莫名局促，隔着白霜看着楚辞俊逸非凡的模样，她有些琢磨不透他的神情。

楚辞看了红筝一眼，道“这个姓氏，并不常见。”

红筝道“姓氏名字不过一个代号。我并不太喜欢这个名字，师父曾给我起了个小字，我很是挺喜欢。”

他清秀的眉毛微微一挑，如二月春风中的柳叶飘逸出尘。楚辞轻哦了一声，声音温暖好听。

“那是什么样的名字。”

昔时记忆一闪而过，白雪茫茫的冬夜，方凝曾看着阶下宫人怀中的女婴，清冷眉目浅浅一挑。朱唇轻轻张了张。

“素素。”

师傅私下是这样叫红筝的，淡雅内敛，素净如莲。红筝更喜欢这样的名字，可师姐们和其他的宫人觉得这与红筝的性子着实不符，便小筝小筝那么叫着，叫的惯了也都忘了素素那个小字。师傅常年闭关修炼，可以叫她素素的人，没有谁。

红筝如今把这个名字告诉楚辞，其实多了些私心。这样特殊的名字，她想告诉自己的心上人。

楚辞眉眼微眯，漆黑的眸子犹如星辰。“素素，很特别的名字。”

红筝眯了眯眼，刚想说些什么，却只听见身后一个淡淡声音，如空中雾气冰凉。

夏衍之向船板走了几步，斜睨了二人一眼道。“这样的名字，你怎么没告诉我。”

红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夏衍之又和楚辞寒暄了几句，把头扭向红筝，面目微微阴沉。“日后把你的事好好讲给我听，我要所有的。”

如今大雾，船划得要比往日慢了很多，除却这湖面茫茫白色一片，天地间除了船夫划桨的声响，四下一片寂寥。

红筝看了看船的那边。嚯，真是大雾，连船夫都看不到了。

楚辞看了眼脸色发黑的夏衍之，又看了眼脸色发白的红筝。似乎猜测着什么，又犹豫了一下。夏衍之看到楚辞欲言又止的神色，道

“楚兄可是想问我与小筝的关系。”

红筝心中一颤，怕夏衍之胡乱讲话便急着开口，却又被他一下子噎了回去。

夏衍之于茫茫白雾中挥着那把小破扇子，淡然道“她啊，是我的宠物。”

……

楚辞目带惋惜和感叹的看了红筝一眼，红筝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这个。我们公子总爱开玩笑，我不过是他的丫鬟，丫鬟而已。”

夏衍之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烟波浩渺的湖面，孤舟泛上。白露凄凄，三个身影，一个清碧如玉，一个华白如月，一个绯红如莲。像是从画卷上拓下的风景一般。

船桨一下下有规律的划动，三人在那看了半天白茫茫的抽象风景，一时无言。半响，桨声戛然而止，一声惨叫直入天际，穿破几分雾霭。

船身忽的晃了几下，楚辞闻声神色一变，道“不好，是那个划船的老伯。”